方义又心软起来,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她肩上的一缕头发轻轻的拨到她的身后,低声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没有人想要抛下你不管,即使你嫁了人你也永远是我的妹妹。你嫁人,是会有更多的人照顾你、爱护你的。我下午要去见的人,是我多年的好友,他见过你,也很喜欢你……”

“哥……”

“哥放心不下你,但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所以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有人能替我照顾着你。明白吗?”

“哥,你是不是还是不死心,是不是还是想求娶刘榕?刘樱不与你订亲,你还嫌他们刘家侮辱你侮辱的不够吗?”

方义淡淡地笑了一下,“哥把你从小带大,操心了十年家中之事,也想能有自己的生活,想为自己活,你能理解吗?我喜欢刘榕,想和她在一起,就算刘家不答应也没什么的。我其实……,也想自私一回。”

方若蓝楞了楞,侧头看着方义,忽然笑得有些古怪,“你是要去照顾刘榕一辈子,对吗?所以你不能照顾我一辈子……”

方义见与方若蓝讲不通道理,有点无奈,“就算没有刘榕,哥也不能永远照顾你的。”

“是吗?”方若蓝抹了抹眼泪,转头看着门外的日光,幽幽地说:“好啊,哥哥既然不死心,我就祝你们百年好合吧。”

夏初等着方义的回答,方义始终没有开口告诉她,他相与刘榕私奔的事只告诉了方若蓝,他说不出来。也不相信这个已经摆在了眼前的答案。

蒋熙元那边却是等不及了,他让方义留下先安抚一下刘榕娘,然后拉着夏初要走。

“我……,还得去找若蓝。”方义说。

蒋熙元蹙了蹙眉头,“随你吧。”

说完,他便让夏初先回府衙,将能动用的人都散出去找人。自己则回了将军府,去从家里也借些人出来一起帮忙。

“以洪月容和刘樱的死亡情形来看,方若蓝如果想要动手,那么选择的地点一定会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人少,二是适合抛尸。酉时城门就关了,所以她们应该不会去城外,应该就在城中。”夏初与蒋熙元快速的说了个大致的寻人方向。

“我知道。”

“希望咱们又是错的。”在路口分开时夏初这么说。

“这次应该是对的了。”蒋熙元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寻找刘榕和方若蓝虽然动用了不少人,但动静不算大,可这动静却是逃不过苏缜暗卫的眼睛。

闵风得到消息后,略略地想了一下,便去找了安良,问他是否要将这件事报给皇上。

“找人就找人呗。皇上那刚批完折子,这点小事说报上去做什么?”安良摇头。

闵风淡定地点点头,“安公公斟酌吧。”

等闵风走了,安良抱着拂尘倚在廊柱上,左思右想了一会儿,觉得似乎不太妥当,最后还是寻了个由头进去见苏缜了。

苏缜看了看安良送上来的小点心,不解,“朕没说饿。”

“这是奴才今儿去买羊汤的时候,从街上带回来的,不是御膳房的东西。”安良笑得眼睛一眯,“皇上您尝尝?”

“街上的?”苏缜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微微摇头,“点心倒是不如宫里的好,太甜。”

“皇上,这是夏公子推荐的小点心。今天奴才去买羊汤,遇见他了,那羊汤还是夏公子付的账,说是谢谢皇上的那两封信。”

“是吗?”苏缜弯唇一笑,又吃了一口点心,“那案子如何了?”

“刚闵风来还和奴才说呢,估计那案子差不多了,现在府衙那边正满城的找刘家二小姐和方小姐。具体怎么回事倒还不清楚。”

“找两个女子?”苏缜不太明白。他给夏初那些线索的时候,自己也简单地想过,他觉得好像是方义的嫌疑比较大,又或者是方义与刘榕一起作案。

这方小姐又是怎么回事?找她做什么?

苏缜一边寻思着,一边又不知不觉地吃了两块点心,然后拿过布巾子擦了擦手,对安良道:“你让闵风遣些暗卫出去,也找找吧。”

“啊?”安良讶然,“让暗卫……帮府衙找人?”

“去吧。”

刘榕和方若蓝,最后是被许陆在城南一处废弃的戏楼后院被找到的。

有了大致的定位后,找人也比较有方向,毕竟西京城中适合杀人、抛尸的地方不算太多。

夏初赶到时,刘榕正垂头坐在戏台的台阶上,抱着肩膀,头上有一些血迹,但看上去并无大碍。

“方若蓝呢?”夏初问许陆。

“在后院。”许陆说完与夏初一并往后院走,“不过还没醒过来呢。”

“还没醒是什么意思?”夏初顿住脚步,疑惑地眨眨眼。

剧情大反转?刘榕把方若蓝打昏了?

“好像让人点了穴了。可我不会解穴,所以她还一直昏着。”

夏初还是听不明白,也没再多问,加快了脚步去了后院。这戏院子虽然废弃了,但还不算十分破败,砖缝里新冒出的草胡乱的长着,却没有去年的枯草,看上去废弃时间并不长。

方若蓝在地上躺着,像睡着了似的。夏初走过去看了看她,又从地上捡起一男子手臂粗的木棒来,交给了许陆。

“谁点的穴?”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当时刘榕也昏着,可我只叫醒了刘榕,方若蓝就一直这样,气息挺匀的,也没什么伤,所以我估计是让人点了穴。没看见别人。”

这是碰见雷锋了吗?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夏初打量了一下院子,指了指院角处的一口井,“看来她是打算抛进井里。可她怎么知道这有口井的?”

“噢,这戏院是去年入冬才废弃的,原来的东家是个当官的,后来受苏绎的牵连发配了,这儿被工部收了,还没处理。以前这地方经常有大姑娘小媳妇的来听戏,估计方若蓝也来过吧。”

“不会是以前洪家的产业吧……”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了。”许陆说。

“行吧,先让人把刘榕和方若蓝都带回府衙去,找个郎中给刘榕看看伤。”

回到府衙时,夏初远远地就看见方义与刘榕娘在门口站着。她脚下稍稍地缓了一步,默默地叹了口气。

刘榕娘看见刘榕,快步迎上去将她抱进了怀里,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放声的大哭。刘榕没有哭,她越过自己娘的肩膀,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方义。

方义也远远地看着她,片刻后终于挪动了脚步,却走过刘榕的身边,走向了她身后还在昏迷中的方若蓝。

错肩而过时,刘榕闭上了眼睛,低头倚在了娘的肩上。

过了一会儿,得到消息的蒋熙元赶回了府衙,给方若蓝解了穴。方若蓝醒过来,恍惚了一瞬后,眼中渐露惊恐,目光四下寻梭后伸出双手抱住了方义。

“若蓝……”方义揽住她的肩膀,哽咽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即闭上眼睛,泪水滚落了下来。

夏初让许陆留在门口看着,然后拉着蒋熙元退了出来。

“现在不审吗?”蒋熙元问她。

“大人审吧,我……,人抓到了,没我什么事了。”夏初低声的说,回头又看了一眼烛光昏暗的监牢。

“洪月容、刘樱都是无辜的人,方若蓝没什么值得同情的。”蒋熙元道。

夏初抬头看着蒋熙元,抿嘴像是笑了笑,“我的职业素养还是不太够啊,总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情绪带进案子里来。大人说的没错,这里面两条无辜的人命。其实,我也不是同情方若蓝。”

她叹口气,抬脚把地上的一块小碎石踢的远远的,直到那骨碌骨碌的声音停下来,她才继续道:“我是同情方义。同情他对方若蓝的那份亲情,也同情他与刘榕的那份爱情。”

“我明白。”

“大人,我去捕快房歇一会儿,有事您再叫我吧。”

夏初回了捕快房,没有点灯,拢着自己绻卧在了床上,在黑暗中浅浅地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可终究还是累了,迷迷糊糊地沉入了梦乡。

“小初,进去!别出来,也不要出声,一会儿哥哥来找你。”哥哥把她塞进衣柜里,胡乱地拽了几件衣服把她盖住,又关上了门。

“哥哥,要玩藏猫猫吗?”她问。

“别出声!一会儿哥哥来找你。”

衣柜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衣柜外面有乱糟糟的声音,她听见爸爸在喊哥哥的名字,她猜,哥哥一定又是捣蛋犯了错,被爸爸骂了。

几声很响的声音后,屋里没声音了。夏初偷偷地捂住嘴笑了笑,知道藏猫猫开始了,她把衣服往自己头上盖了盖,想等门开的时候吓哥哥一跳。

不过她那时好像忘了,是哥哥把她藏进的衣柜。他藏的他再找,那多奇怪。

过了好久,久到她已经在衣服堆里睡着了,哥哥都没再打开门。柜门再开时,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哥哥,也不是爸爸妈妈,而是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叔叔。

“叔叔。”夏初甜甜一笑。

叔叔看着她,勉强地笑了笑,“小初,把眼睛闭上,叔叔抱你出来。

“哥哥呢?”

叔叔没说话,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又拽了件衣服盖在了她的头上。她想把衣服拉下来,却被按住了,“小初乖乖的,叔叔带你走。”

“叔叔,哥哥还没来找我呢。”

哥哥再也没有来找她。

那是一起轰动的枪杀案,是一个歹徒对警察的报复。她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失去了父母和哥哥,直到后来她懂事了,才知道,那是一次永别的藏猫猫。

再不会有人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