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刺客忽然一跃而出且是瞬间就扑到面前,正在走神的元颉和他身后那几个侍卫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眼见寒光闪闪的短刀已经向自己劈面刺到,元颉猝不及防之下只得抬起右臂勉强格挡。总算羌人尚武,他这个君主的常服袍袖上也带着护腕的皮质剑袖筒,可饶是如此,那雪亮的刀锋划着小臂堪堪擦过脸侧时却仍将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侍卫们惊愕下早拔出兵刃从两边包抄上来,那刺客身量虽不高,身手却是格外矫健灵活,被四名侍卫围攻之下竟然还能滴溜溜瞬间脱身出来再向元颉猛刺几刀!元颉的身手也自不弱,这会儿他顾不得臂上伤势急忙拔出腰刀来格挡,在双方兵刃相碰之时又觉得对方虽然招式繁多层出不穷,但力量却着实一般的很,因此他当即喝道:“给朕捉活的,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来行刺!”
这会子寝宫周围的守卫们也都呐喊着赶了过来,上百号人如潮水般里三层外三层围向这里,那刺客又出了几招都被元颉化解,自己也知今日难以成事,他便长笑一声返身杀入赶来的兵士从中。这些西羌兵士虽勇,但无奈那刺客身手实在太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有几个兵士痛呼出声被他刺伤,随即就见此人跃上屋顶,几个起伏间便不见了踪影。
元颉勃然大怒,厉声喝令皇宫侍卫队长狼目封锁全部宫门火速派人去追拿,又令全宫上下彻底进行搜查,务必要将这刺客尽快抓回来!发作过后他才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处,低头看了看倒并不严重,所幸那刺客的兵刃并未淬毒,所以这般轻微的皮肉之伤只需召太医来稍事包扎也就无碍了。
不过他这里不在意,消息传开之后其他人可都瞬间炸了营!先是以沙勒赫为首的一班朝臣们进宫来问安,群臣大惊小怪嘘寒问暖一阵散去之后,接着来的便是皇后和莫洛嬷嬷这些女眷们——皇后朵兰这会子也顾不得为了纳妾的事和他生气了,早红了眼圈眼圈捧着那只手臂只是吧嗒吧嗒的掉泪;莫洛嬷嬷也担心之极,一个劲儿地追着太医问东问西。
元颉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便向朵兰打趣道:“就这一下子,还没有那年我陪你在草甸子上看月亮时被狼獾挠的那一下厉害呢!你如今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当年不是总取笑我比熊瞎子还笨么?”朵兰给他逗的破涕为笑,却又恨恨地戳了他一指头:“人家天天夜夜时时刻刻都给你担心,你这熊瞎子又哪里知道了!”
他们二人乃是少年夫妻,结缡十多年来始终恩爱甚笃,并不同于一般君主夫妇间那般拘礼,元颉给妻子当众在脑门上戳了一下倒也不以为忤,反而呵呵笑了起来:“这会子又不担心了?可见刚才的担心也未必是真的吧!”朵兰啐道:“真是白瞎了我的一片好心了,看看下次再这么着我还理你不理!“嘴里这么说着,她到底还是亲手端了一碗蜜羹尝了凉热才递过来。
他们夫妻正说笑着,只见门帘一挑,又有个姿容绝美的年轻女子穿着素色衣衫风致楚楚地走进殿中——却正是元颉新纳的妃子,原华国的贵妃江梨儿。只见她秀眉微蹙,双眸水汪汪的,显得又是担心又是急切,进得门来便直奔到元颉面前颤声问道:“陛下的伤势怎样了?这……这可真是吓死臣妾了……“一面说着,泪水一面便如走珠儿似的顺着白玉般的面颊滚落下来。
一见到她,朵兰的面色顿时不愉,又见她进来之后竟无视自己这个皇后而直接向元颉献媚,顿时不由大怒:“你是何人?有何资格到此询问陛下的伤势?本宫怎么不认得你?”
江梨儿身子一颤,急忙提衣裙跪倒,一面忙不迭地拭泪,一面连连磕头道:“都是臣妾不好,臣妾实在太担心陛下的安危了,竟然忘了向娘娘行礼参见,求娘娘恕罪……臣妾再也不敢了……娘娘您就饶了臣妾这一次吧。”她身子本来纤细苗条,衣着颜色又淡,这般跪在地上自怨自艾泫然欲泣的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
可是元颉只管端了那碗蜜羹慢慢地啜饮着,对这副娇弱动人的模样恍若没有看见一般,倒是朵兰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臣妾?你是哪里来的‘臣妾’?我怎么竟然都不知道?”随着她的话音,莫洛嬷嬷已在旁冷冷的道:“在我朝中,只有皇后娘娘一人可以在陛下面前自称为‘臣妾’;后宫其余众人,不管她是何身份、是妃子还是大妃,终究都只是陛下和娘娘的奴婢而已,又有什么资格自称为‘臣妾’了?”
江梨儿这下真的吃了一惊,她不过是按照华国宫廷的规矩自称而已;从进了后宫这几天以来,元颉去她那里过夜也只有一次,当时她自称为臣妾时对方却也并未给她更正,哪成想这称呼中竟还有这么大的不妥!想到被这个鞑子皇后捏到了自己的错处可能她就要借题发挥给自己苦头吃,江梨儿连忙抬起娇美的小脸儿向着元颉连声哀告:“求陛下、娘娘饶命,臣……奴婢是真的不知道,绝非有意犯上!奴婢再不敢了,只求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她说着,珠泪纵横又拼命地磕着头,简直是可怜已极。
元颉将空碗向案上一撂,皱眉道:“这蜜羹未免太甜了,下次还是给朕准备奶子羹罢。”朵兰微笑道:“若不为你受了伤,哪里会准备这么甜的羹?还不是太医说多吃些蜂蜜好得快些嘛。”莫洛嬷嬷也帮腔道:“正是,方才两三个太医都同奴婢言讲,陛下的饮食调理也是极要紧的,您就多忍耐几日也罢。”.
他们三个自顾说话,就像是没有江梨儿这个人一般,江梨儿低着头跪在地上,心里又怕又恨——明明这些招数之前拿来对付李显宗这样阅女无数的老色鬼都有奇效的,怎么这些鞑子竟像是半点人性不通的样子?自己本来想着今日借了探望伤势的好机会正面打压一下这个鞑子皇后的气焰,可是万没想到身为皇帝的元颉竟是全然不接招,这要她接下来怎么举措才好?
她这里心中正盘算着,那边终于同丈夫说笑完毕的朵兰仿佛才想起来似的扭头向她道:“是了,既然你已经痛改前非再不敢犯,那本宫也就不同你计较那么多——来人,把这奴婢拖下去抽五十鞭子便罢!”江梨儿本来听她说不计较,心里已经暗自松了口气,还暗暗得意毕竟皇帝宠爱自己,这皇后虽然蛮横却也不能不有所顾忌。谁知接下来的惩罚居然是五十鞭子,这严酷的刑罚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要知在华国皇宫之中,皇后纵便恼怒要惩戒犯错的妃嫔,最多也不过就是罚跪、禁足或者命宫女之流赏几记耳光而已;真有宫嫔犯了大错需要送进有司去用刑的,那都是由皇帝亲自下旨,皇后可并没有这样的权力。哪知这羌人皇后竟公然当着皇帝的面就要抽自己鞭子?!江梨儿真急了,情急之下什么也顾不得,竟是扑上去抱住了元颉的小腿:“陛下救我——求陛下救救奴婢吧!”
元颉腿上微一用力就将她甩脱在一边,就听他事不关己的悠然说道:“朕向来不管后宫的事,你得罪了皇后,那自然就该好好挨皇后的罚,不过你要记得下次不可再如此有失体统,朕最不喜欢没有骨气的女人。”江梨儿给这话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却早有两名太监冲进来一把将她拎起,就此拖到外面挨鞭子去了。
听着外面隐隐传来江梨儿的惨叫声,元颉倒打了个哈欠:“也罢,既然你们都说养伤,那朕就索性休息半日了。”朵兰大喜,忙亲手服侍他在炕上躺下,又拿了虎皮薄被来给他轻轻盖在身上:“肯听劝好好休息,足见陛下还是学乖多了,臣妾心里欢喜的很。”
随后又放下床帏合拢了门窗,四下里就此寂静无声,只有江梨儿凄厉的惨叫声隔了几重宫宇还在微微传来。元颉合眼朦胧着,想着江梨儿的样子——她的确很美,拥有动人心魄的美貌,在床笫之间的妖媚也的确令他有些喜欢;但这又如何?这样一个对过去的丈夫和国家都弃如敝履的女人,现在眼泪汪汪说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呵呵,这个笑话真是足够讽刺,倒难为了她还巴巴儿演得那么认真。
这样的女人不过是玩物而已,过几天腻烦了就可以扔掉了事,倒不像有的女子……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眼前不由自主就出现了李无瑕的样子,李无瑕似乎一直在浅浅地笑着,平平静静地说着话,就像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使她改变一样。
想到这里元颉皱眉,想抬手抚一抚眉心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他不禁抽了口气:还好已经决定杀掉那个李无瑕了,那个女人绝不能留!她身上那种奇异的感觉似乎已经有些影响到自己,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