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还有不妥?”王庆小心翼翼地问道。
风霁白回过神来,冷笑一声:“我只不过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内阁官宦,怎么能挑出您的错呢?”
王庆一梗,想到了之前和李武威一同说的话,心里便开始心虚了。
而风霁白则没有理会他了,她缓缓地走到了帐篷边,看到青葱翠绿的山麓边际出现了一线人影。
渐渐的,也传来了马蹄哒哒的声音。
“王大人,请问您是谁举荐过来的呢?”她没有看向王庆,有点心不在焉地随意道出一句。
“这……能够为陛下的春猎而尽一份心力,是在下的殊荣,更是在下祖辈积的光的!”王庆深深地低下了头,一脸恭敬道,“下官与李大人都是方丞相举荐的。”
而李威武也低下了头,深表同意。
风霁白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她为什么觉得眼熟了,在那天夜里她被方巍之发现然后暴露之时,跟着方巍之身后的,好像就是有这个人。
当时她醉酒醉的迷迷糊糊的,所以以至于现在一时想不起来。
她眯起眼睛,看着由远及近的一队人马,方巍之带头骑在高高的马上,忽而朝着风霁白这个方向一笑,好像是发现了她。
风霁白静静地放下挑起的帘子,转过身来,道:“殿下,我们要走了。”
宫释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站了起来,见风霁白要走,王庆他们脸上忽然闪现出一丝慌张。
“风大人不用再留一会儿?这监工进度眼瞅着就要结束了,要不下官先为您汇报一下?”
她斜斜看向王庆:“这监工也不在我的职责之内啊,今日只是与三皇子殿下来这踏踏春,等着春猎结束后,若是陛下满意,本官自会向方丞相举赞两位的功绩,方丞相得此心仪的人才真是令旁人羡慕,不是吗?”
王庆与李威武的表情一变。
没等他们再说出什么挽留的话,风霁白就已经和宫释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唉,你看,那个人是那个任羽锋吗?”宫释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
风霁白本想趁着方巍之没有那么快过来之前先行离去,却一扭头,看见了任羽锋。
任羽锋背着他们,身上已经换上了另一套衣服,一个人缓步走在隐秘的林间。
“我们去看看吧。“宫释一脸好奇地道。
而风霁白也对这个人有些好奇,王庆说他是一个疯子,但风霁白更加注意到的是他所谓的江湖身份。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如果他在江湖中曾经有名过,那么风霁白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啊。
于是他们悄声跟在任羽锋的身后,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任羽锋长得十分的高,虽然穿着很是普通的麻布旧衫,却仍然可以感觉到那衣料底下强劲的身体,走起路来没有声音,就像一只矫健中透露出危险的黑豹。
他们隔着十好几丈的距离,能确保对方不容易发现,但是任羽锋却并没有走多远……
他停了下来,风霁白和宫释的心紧了一紧,却见任羽锋并没有回头,反而侧身从另一边灵活地钻过去。
那一边,是一个帐篷,里面还传来幽幽的呻吟声。
任羽锋走了进去,晦暗的眼神中带着轻蔑和不屑,他垂眼看着地上一个断了一只手的人。
那个人仿佛感应到了危险的存在,他挣扎着睁开了眼,一看见面前的人,即刻被吓破了胆:
“不,不要杀我啊……”
任羽锋缓缓地蹲下了身,看着地上那个垂死挣扎的官吏,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冰冷而带着邪意。
官吏感受这临死的恐惧,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死的,因为他杀过了那么多人,为了满足自己那变态的乐趣而随意打杀那么如同蝼蚁般弱小的劳役,看着他们绝望的在自己的手下挣扎求饶,然后再渗出这世上最为美丽的血色。
他知道自己要死,但是没想到是那么快,更没想到要来杀他的是这个谁也瞧不上却又惹不起的疯子。
一把及其锋利的乌金碎叶刀插进了那个官吏的胸口处,官吏抽搐痉挛了几下,然后双腿一蹬,再没有了气息。
风霁白与宫释见他走进那个帐篷,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快步走前去,却只见到最后那血腥的一幕。
乌金碎叶刀深深地插进那官吏的胸骨,血如喷泉般汹涌洒出。
风霁白睁大了双眼,这个乌金碎叶刀,是他?
任羽锋漫不经心地轻松取下那把刀,在指尖上随意地转了转,然后转过来,一点也不惊讶地看着风霁白。
他歪着头,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微笑,此时他的眼睛,是如血般纯正的红色。
“是你……你没有死……?”风霁白喃喃道,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之人。
任羽锋举起手,到刃上淌着血珠,他扬起头舔舐着上面的鲜血,红色瞳孔包含侵掠地直勾勾地盯着风霁白,半晌,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意。
“殿下,待会儿我说跑,就直接跑,不要往回看。”风霁白后退一步,轻声对身边的宫释说道,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和掩饰不住的紧张。
宫释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心中也不由弥漫上一股恐惧,任羽锋也好整以暇地上前一步,而他那眼中吓人的红色并没有褪去半分,就像一个从地府中走出来的恶鬼般,令人从心底就开始不由地颤栗。
“跑!”风霁白低声喊道,而宫释转身就往来时的地方跑。
任羽锋眼睛眯了眯,像是要捕捉逃跑的猎物般刚想冲出去,却被风霁白拦住。
她也从袖里抽出另一把备用的袖剑,反手横在胸前,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赤血夜冥吗?”
任羽锋快手出刀,银刃相接之刹迸发出火星,风霁白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抵挡他的进攻,却很快手腕被刀伤划破。
他没有言语,但风霁白知道这个时候他肯定也什么都听不见。
江湖中曾经有过一个传说,有一个人曾连夜屠尽武林山庄的一百零八口人,唯一一个幸存的是垂垂老矣的老叟,他说道那个人融进夜色当中,只有一双眼睛是如血般赤红,山庄众人在他的刀下仿若卑微的蝼蚁而毫无反手之力,他立在屋脊上,如地狱罗刹降临人间界。
再后来,他连着斩杀或重创了好些前来报仇的江湖高手,其中就包括了风霁白的师父。
师父重伤归来后一直不愿意多谈,只是说了一句,这个人没有任何理智,当他睁开那双血红色的双眼时,那么就一定出现会死人。
在灭庄惨案过后不久,他又接连屠灭了好些门派人家,而且都是在一夜之间,所以就有了这个代号:赤血夜冥
没有人能抵挡地住他的乌金碎叶刀,在那一段时间内,江湖中人心惶惶,但是慢慢地那个人却又从江湖中消失不见了。
许多人猜测他死了,直到现在风霁白站在他面前,仍旧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恶鬼罗刹。
任羽锋出手几快,风霁白一边担心着宫释一边胡乱回忆,很快身上就出现了深浅不一的伤口。
忽然,他另一只手又转出一把乌金碎叶刀,直冲着风霁白的脖颈而来。
在这一万分危险的时刻,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细微又怯弱的喊声:“……锋哥哥,你在干什么……”
任羽锋快刺入风霁白的皮肤的那把刀尖停了下来,紧接着,风霁白看到他赤红的眼睛急速的恢复正常。
他收起刀,恢复成墨色的眼瞳看了惊愕的她一眼,然后看向了那个小女孩。
二丫呆呆地站在一旁,睁大了双眼看着任羽锋。
“呵,你倒是幸运,正巧赶上了我刚杀了一个人,不过下一次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所以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任羽锋冰冷地对着风霁白说了一句话,然后走过去抱起那个小女孩,揉了揉她的头发。
“丫头,没事了~走,我们回去。”那一瞬间,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莽撞粗鲁的男人,被王庆等人称呼为“疯子”的那个村野男人。
风霁白呆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男人走远,脑海中还不停回荡着刚刚那双赤色的眼眸。
在任羽锋即将走远的那刹,他又回过头来盯了风霁白一眼,那一眼饱含着威慑与冰冷。
这个人周身都是谜,为什么当年他会神秘消失,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和传说中的形象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她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宫释,连忙转身寻找他,幸好宫释跑不远,他气喘吁吁地躲在一棵树底下。
“倒是怎么了?那个人是谁?”宫释一头雾水道。
风霁白摇了摇头,说:“不要再问了,这个人与咱们无关,就像王庆说的,他就是一个疯子。”
她对宫释隐瞒了任羽锋真实身份一事。
宫释一脸不信,他皱着眉道:“你又唬我吶!”
风霁白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在他抗议之前开口:
“我们真得走了,你父皇给你的出宫时长是两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久了。”
“啊!你怎么不提醒我!快快!把我送回宫去!”
……
另一边,方巍之走过来,王庆看到刚送走一个大神又来了一尊大佛,脑袋都发疼。
反倒是李威武,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还走上前去为方巍之牵马。
“方丞相,今日怎有兴致到咱这来了?”王庆赶紧上去恭维道。
方巍之的眼睛一扫,果不其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微微挑了挑唇。
“只是来这里踏一会儿春,景色倒是别致的很啊。”方巍之淡淡地看了一眼王庆。
相比起来风霁白,王庆明显更亲近与方巍之,毕竟他在工部任职,而工部也恰恰是方巍之的势力之下。
方巍之给了李威武一个眼神,他立马会意,不明显地点了点头,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王大人,本相想要与你商量一件事。”方巍之暗含深意地看着王庆的眼睛。
“啊?”王庆惊讶地抬起头来。
方巍之走进帐篷里,背着手道:“王大人请进。”
良久后,王庆还沉浸在方巍之刚才对他说的那番话中。
“您……说的是真的吗?”他艰涩地开口。
方巍之垂眸,双手架在膝上,似是悠闲之意,却说了让王庆生出一身冷汗的话。
“王大人,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方巍之轻声道,听在王庆耳朵里却如响鼓。
“可是……可是……”王庆哭丧着一张脸,似有为难。
方巍之站了起来,他走到王庆面前,伸手搭在他的肩上道:“我又与这主持春猎的事搭不上边,就算到时候有人查,也查不到你这里来的,放心。”
王庆哆哆嗦嗦地咽了一下口水:“下官……下官还要再想一下。”
“听说贵夫人最近怀孕了,本相就先恭喜王大人了。”方巍之莫名说了一句话,却顿时让王庆满头冷汗。
什么夫人,他的夫人早在几年前就病逝了,那个怀孕的女人是他藏起来的姘头,可是方巍之是怎么知道的?
他连这个都知道,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王庆这个人虽然算不上什么奸臣恶官,但是阴损之事也没少做,虽然春猎围场的劳役死了好几个,但是也不是他授意打死的啊,只不过害怕事发会连累到自己,所以迟迟没有处理,反倒是放任了恶吏为非作歹。
“我……好,好的,下官照做便是。”终于,王庆呆滞着双眼,点了点头,答应了方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