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烈山围场里,那个上身赤裸的男人正用他那双如鹰隼般的利目死死地盯着风霁白。
风霁白看着手中的匕首,上面还淌着血迹,她只淡淡地说了句:“不是。”
然而那个男人不信,他恶狠狠地道:“你身为命官,居然枉杀人命!”看他那语句,感觉下一刻就要扑上来的样子。
那小丫头抱着他的腰,一听这话:“不是的,锋哥哥,不是她!”她的头摇地跟个拨浪鼓似的,让这个男人的怒火稍微平歇了一会儿。
“爹爹是被那个人打死的。”小丫头伸手一指,指向了那满身鲜血的官吏。
王庆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怒喊道:“你这个疯子!还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已经放你走了吗?”
那男人冷冷地横了一眼王庆,王庆立刻就不敢说话了,好像是有点悚他的样子,风霁白轻轻看了一眼王庆,心里便有些好奇。
“你是谁?”她稍稍上前一步。
那男人警惕起来,但是却没有在风霁白清冷的视线中退缩,他盯着风霁白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眸,冷厉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这个狗官。”
这句话还真有点熟悉,让风霁白瞬时就想起了自家那个少年初遇时那种愤世嫉俗的模样。
“风大人!你别理这个人,他就是个疯子!”王庆拉了拉风霁白的袖子,压低声道。
这个男人是一个人来的,但是此刻却有三三两两的年轻劳工也聚拢了过来,剩下的人都站在原地,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从他们的眼神中,风霁白发现他们似乎对这个男人由衷的敬仰。
“放下刘叔。”那男人强硬地对风霁白命令道。
“不行,这个人要被带回去,然后再由监官负责安葬和事后处理。”风霁白淡淡地拒绝了这个人。
若是平常稍微有点权势的官员听到这个男人这样的语气,不说火冒三丈,肯定也要发好一通脾气,但是面前这个清秀的白衣官员,却看不出什么神色起伏,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锋哥,她是好人,她本来想救爹爹的。”那个小丫头看着这个男人那么气势汹汹的神情,拉了拉他的手臂,小声的辩解道。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好像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她,但是这却令她莫名地感到不像是其他的几个官吏那么使她害怕。
那名唤锋哥的男子,扫了一眼风霁白,视线依旧充满了敌意:“哼,我才不信又那么好的狗官,无非就是想装装样子罢,不然人怎么没给救活!若是真有担当,就应该杀了这个王八蛋,就是因为他,咱们这里已经被打死了七八个人了!”
他手一指,指向王庆。
“你这个疯子你在说什么!好啊!看来当日我把你放走是对你太过于仁慈了,来人!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手下的官吏立马想上来捉人。
“你们谁敢!”
“我下了命令了吗?”
风霁白和那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风霁白冷冷地瞥了一眼王庆,然后抬高了声道:
“这件事,我定会处理,如若真是手下的人徇私枉法,草芥人命,那么我定当不轻饶。”
说完,她松开拿着匕首的手,那锋利如光的匕首竟然笔直的插进了土里,足足陷了三寸深,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却衬得雪白的银刃分外渗人。
她转身对着王庆道:“王大人,您是否应该对在下好好解释一下。”
说完,风霁白转身往着监工帐篷的方向走去,王庆愣了一下,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
而在后面一直看着的宫释,也整了整衣袖,准备走人。
但是在他走之前,那个半身赤裸的男人盯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宫释顿时觉得遍体生寒。
他转头看过去,却见那个男人又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他低着头看着刘叔的尸体,旁边的二丫倚着他,哭的抽抽涕涕。
官吏见风霁白和王庆都走了,也跟了上去,却还一直时不时地警惕看着那个男人,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这一切都很奇怪啊……
宫释心想。
……
在帐篷里,风霁白见到了另一个人。
“这是李武威,风大人。”王庆哈着腰向风霁白介绍,她淡淡地看了那个李武威一眼,觉得有些面熟。
这个叫李武威的人生的高大,但是微微有些驼背,皮肤黝黑,最显眼的是下巴处有一颗黑痣,透着一股猥琐劲儿。
“我在哪里见过你吗?”风霁白拧起了修长的纤眉。
李威武愣了一下,连忙摆手道:“不曾不曾,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风霁白大人。”
他的声音正是那时和王庆对话的那个人。
风霁白想起了那番对话,又想起那个小丫头悲恸的哭泣,心中不由盛怒,她冷冷地看着这俩人,眼神透露出严肃凌厉。
“说吧,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庆和李武威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神中知晓暗意,王庆咽了一下口水,还没等他开口,宫释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正好也让我来听听。”
宫释居高临下的瞅了他们一眼,然后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最高的那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的样子。
风霁白也从善如流地站到了他身边,手搭在那椅子的靠背上。
“这……”王庆眼球轱辘一转,要忽悠过去今天的事,一个风霁白还好说,但是来了个三皇子这可就难办了。
本来王庆和李威武商量着先把今天的事瞒混过去,然后再稍稍贿赂一下风霁白,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三皇子坐镇,这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啊,他们再怎么昏聩,也都知道不能贿赂到皇子身上去啊。
难道三皇子还差这么一点钱吗?
“王庆,我先问你,这围场的建工你是怎么督造的?徭役是从何而来?”风霁白先问了这个问题。
“这个,回大人,是这样的,本来下官预计工期为一个月,预征劳役一百人,现在因为有些疏忽,劳役已经增至了一百二十人,而这劳役都是从附近的村里征过来的。”
征劳役,本应该散开来征,因为一户人家中的壮实劳动力总不可能全部被征了去了,这正是春种时期,更要多留一些壮实的年轻男人来种地,但是看这架势,恐怕王庆等人都已经把这附近的能动的男人都给征了过来。
而增加劳役,这还是一个暗藏玄机的举动,因为增加了劳役,朝廷就要多拨一些款项过来,而监管的官员也能多捞一点钱。
“呵,那待遇恐怕就没有增加了吧?”说这话的是宫释,他支着脸,讽刺道。
“殿下,话不能这么说呀……”王庆有些难堪,呐呐道。
风霁白也冷笑了一下:“据我所知,开工以来的这十天里,你们这已经死了四五个人了,是吗?”
她虽然是主持春猎,但监工一事本不在她的职责之内,但是现在死了人,却是实打实的她的责任。
王庆他们也是懂得这个道理,所以监工过程中随便他们怎么造弄,但是一不小心,就死了人,这可就问题大发了。
“这,这……”王庆一急,忘记了之前对好的说辞,急的满脑门都是汗水。幸好这个时候李武威还算冷静。
“回大人,这是疟疾啊。”李武威忧愁道,“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疟疾频发,这里也死了几个,但是大人!您今天看到的这个纯属意外啊!是在下监管不力,导致手下的人鲁莽伤人,一不小心就给打死了啊。”
他手一摊,做出万分无辜的样子。
呵,疟疾,这是逗谁玩呢?估计是看风霁白初来京城不到一年,不知道这京城的行情,别说疟疾了,就算是一点儿小的传染病也得上告宫里头,这可是金贵之地,谁都马虎不得。
风霁白的眼神变得幽暗,她打算先不戳穿他们拙劣的谎言,反正她有眠柳在身边,就算是化成了灰,只有还有一点衣服或者接触过的食物残留,她都能检测出是什么病症。
要收拾他们,现在还不急,但是之前她还有点东西要明白。
“那个男人,是谁?”风霁白忽然想到了那个怪异的男人,以及周围人对他的奇怪的态度。
“啊,您说的是任羽锋吗?”王庆本以为风霁白会在上一个问题上穷追不舍,但是转眼间她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他是个疯子啊!”李威武大叫道,他急急抬起头来:“风大人,这个人咱们可千万别去惹他这个大麻烦,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脑子恐怕有点问题,我们都在他手上吃过亏啊!”
风霁白听到这一番言论,不由地更加好奇起来,那个叫任羽锋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李威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忧虑地看着风霁白,道:“这个人,他曾是京郊的土匪头子,除此之外还是江湖中隐世的高手,因为江湖的水太深,咱们都不敢随意惹动他,之前征劳役的时候,把他也征去了,但是却惹了好大的麻烦,我们只能赶他走人,没成想这剩下的劳工都很仰仗他,今日他听闻有人死了,便又过来闹了……”
江湖隐世的高手?是谁?怎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风霁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