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君毅轻靠在了薛亦晚的肩窝处,很快呼吸声就均匀而绵长起来。

薛亦晚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很难放下戒备入眠的,兴许他真的是太累了。

等到任寒轻推开门的时候,他愕然地看着轮椅上相拥而眠的两人。

他很多年没有见过殿下这样轻松的神色了,即便是和殿下最为亲近的胧月郡主,也不能让殿下这般吧?

如果她薛亦晚真的能够站在殿下的身边呢?

任寒眸光柔和了一瞬,随后轻轻关上了门。

吉祥端着食盒犹豫地指了指屋门,“薛二小姐还没出来?”

任寒摇了摇头,“殿下在歇息,饭菜先送回厨房温着,将薛二小姐的饭菜也备着。”

吉祥会意一笑,“瞧我这脑子,我这就去!”

等到天色黑沉下来,敏锐察觉到变化的薛亦晚倏地睁开了眼睛,她倒是很意外自己居然也睡了过去。

“醒了?”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慵懒。

薛亦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穆君毅的腿上,她连忙要站起来,却因为久坐的原因腿部一麻。

最后还是跌坐回了穆君毅身上。

一声闷哼响起。

薛亦晚惊得起了身,“碰到了伤口?”

见她焦急,穆君毅心情愉悦起来,板着脸道:“比伤口严重多了。”

薛亦晚一怔,想到了自己摔下去的地方,旋即脸一红。

她真是快要受不了自己了,什么时候自己居然成了一个动不动就脸红心跳的人!

她看穆君毅脸色还好,开口道:“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穆君毅微微颔首,也不再逗她。

外头守着的吉祥匆忙推门而入,笑眯眯道:“二小姐可别白跑了一趟,奴才已经和如意那丫头说了,二小姐的晚膳也温在院儿里的小厨房内了。”

穆君毅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袖,“既然如此,用膳吧。”

薛亦晚还没想到推脱的借口就被吉祥半拖半劝地按在了小几旁。

看着穆君毅面前的清汤寡水一般的晚膳,薛亦晚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这还是因为自己的公报私仇了……

她微微清咳了一声,佯装正色道:“吉祥,告诉厨子一声,明天开始殿下的饭菜可以加些荤腥。”

穆君毅唇角微勾,却仍是极优雅地缓缓用着碗里的清汤。

吉祥讨好地笑道:“二小姐不知道,殿下就爱这些,自从二小姐吩咐给殿下换了菜单,殿下回回都用饭了。”

薛亦晚狐疑地望了眼对面连吃饭都能矜贵无比的男人,一度怀疑他碗里装着的是不是这些清汤。

“殿下受了伤,用药膳会好一些。”薛亦晚对着吉祥建议完客气一笑。

没曾想一旁的穆君毅缓缓道:“既然如此,薛亦晚,明日,你替本宫做药膳。”

薛亦晚一怔,“什么?”

穆君毅慢条斯理地放下碗,“本宫的话很少说第二遍。”

吉祥佯装害怕地跪下道:“二小姐可千万要救救奴才,殿下平时很少用饭,要是被林嬷嬷知道了殿下又不用饭,奴才可少不得要吃一顿板子的。”

“罢了,我答应就是了。”薛亦晚骑虎难下,板着脸应了一声,随后低头用起来饭。

吉祥满意一笑,躬身退了出去。

薛亦晚用筷子重重地戳着碗底,不由地蹙起了眉,这个男人还真是万事都有控制欲,尤其是这阵子对自己的剥削。

从随从到侍女到大夫到厨娘,甚至还有方才的靠枕功能,薛亦晚想到又脸红起来。

这个男人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危险。

见她不说话,穆君毅缓缓道:“还在想京都的事?”

见他这么说,薛亦晚也乐得转移开话题,“是,京都这么乱,殿下躲到这里来就没有顾忌么?”

“薛二小姐一个即将被定案的逃犯都能自在地在本宫面前用饭,本宫有何顾忌?”

穆君毅修长的手指轻点着小几的桌面,他望着对面陷入沉思的薛亦晚,心里一阵异样的烦躁,又很快被安抚下去。

“你担心什么?有本宫在,你自然不会有事。”

薛亦晚放下了碗筷,试探道:“殿下先前说过要将决定这件事的权力交给我,不知这话还算不算数?”

穆君毅见她话中有话,微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薛亦晚正色道:“这一次我要凭着自己扳回局势。”

出乎她的意料,穆君毅并没有嘲讽也没有恼怒,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面前,一双无神的眼眸中似乎都映出了自己的面容。

薛亦晚一怔,“殿下要耍赖?”

穆君毅弯起唇角,他自己都没发现,近来笑得这么频繁。

“本宫说的话自然一言九鼎。”

薛亦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帮我并不一定会亏,我想要做的是扶太后上位,这一点我想殿下是有兴趣的,如果能成功,太后还朝,也足够牵制一部分朝政势力,对殿下来说也是机会。”

穆君毅眸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叹,这个女人的确是特别的。

他并未流露出丝毫情绪,依旧淡淡道:“本宫明日会派人将梁胜带来,至于李家,如今以梁家的意见为主。”

听了他这话,薛亦晚眼眸一亮,他居然早就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儿,甚至已经私下做了这么多事情。

而自己这一次也不是依靠了任何人,薛亦晚有自己的手段和能耐,她想要的也是这种安全感。

她要的一直是真正的合作,而不是被人胁迫后的不得已为之。

“谢谢。”薛亦晚郑重地说完后就起身离开了。

望着她一张小脸摆着郑重的神情,说不出的清冷和肃穆。

穆君毅一怔,再回过神的时候那道略显得瘦削的身影已经推门而出了。

“笨……”穆君毅轻轻一笑。

他说了薛亦晚是自己的人,又怎么会容忍别人算计和欺负?

这一次,也该替自己这小猫儿出口气了。

“任寒。”

门外阴影处候着的任寒立刻进了屋。

穆君毅垂着眼帘缓缓吩咐道:“这时候梁胜也该被穆子越折腾地差不多了,明日将他带来这里,穆子越那里先用其他事晾着。”

任寒一愣,“殿下要在这里处理梁胜?”

“本宫要将梁胜交由薛亦晚。”穆君毅眼眸中的赞赏毫不掩饰,任寒也尽收眼底。

他躬身应了,这么久以来,薛亦晚做的事他是知道的。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因此才会让他觉得福祸难测。

原先他为了殿下的前路不希望这个不稳定因素继续存在,可现在他看明白了殿下的心意。

这个女人当真不是简单的存在了,既然如此他希望的是薛亦晚真的有能够留在殿下身边的资格。

夜幕笼罩,不同于山庄的静谧,京都的皇城之内就显得气氛紧张了。

皇宫内收拾出了景明殿当做太后的寝殿,因此棺淳也停在了景明殿。

柳贵妃早就称病歇在了寝殿,这操持丧事的事情在紫苏的周旋下落在了婉贵人的身上。

婉贵人自然是不乐意的,可她却不敢忤逆紫苏的意思,只好是时不时赶来这里关切丧事的进程。

虽然对外公布的一切都彰显着昭文帝的孝道,可只有真正的宫中之人才能体会出这李太后身后事的凄惨。

“可惜了,我还想着景明殿很不错,日后还想问皇上要了这里,没想到居然给了这个没用的太后放棺材,真是晦气。”

婉贵人不悦地四处扫了扫,这景明殿内的宫人也都很是懒散,看到婉贵人来了才精神了一些。

一旁缓步跟上的紫苏没有理会婉贵人的不悦之情。

她向来将婉贵人当做一枚棋子而已,只要棋子听话就行,何必去顾忌一枚棋子的心思。

“紫苏,听说太后是被烧死的,这死相一定很惨吧?”

婉贵人拢了拢衣襟,“当年李太后可是被先帝宠冠后宫的,没想到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紫苏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棺淳,她曾经想过要亲自检查这具尸体是不是李太后,可始终找不到机会。

这次让婉贵人来操办丧事也是存了这么一份心思。

历山别宫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又太过顺遂了,她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为了这次的局,她下了大工夫,她不希望有希望的差错!

婉贵人见紫苏也不理会自己,就四处走了走。

这时候的紫苏静静地站在了棺材旁,眼眸锐利地盯着棺材板,像是要把它看穿一样。

而这一幕恰巧落在了刚走进了的林嬷嬷眼里。

她一惊,随后恢复了神情缓缓朝里走着,“老奴是东宫伺候的,今日来替太子殿下祭拜太后娘娘。”

紫苏到底只是个宫女身份不能接受同为宫人的林嬷嬷的礼数,她缓缓让到了一旁,收敛起了方才的神色。

婉贵人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对东宫她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想起来这几日太子又病倒了,她心里嗤笑,这个病秧子还真是活得够久的。

“嬷嬷请起吧,祭拜过就赶紧回去伺候好太子殿下,我们这些旁人也是替皇上担心。”

林嬷嬷不悦地微蹙了蹙眉,暗道这个婉贵人实在是不够内敛,举止也是莽撞不知分寸。

紫苏上前扶住了婉贵人,开口道:“贵人操劳太后娘娘的丧事已久,还要劳心劳力为皇上分忧,若对东宫有怠慢的还望嬷嬷体谅。”

林嬷嬷多看了一眼紫苏,不得不说,和婉贵人相比这个宫女反倒是更有股贵气。

婉贵人虽然不乐意紫苏抢自己的风头,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顺着紫苏摆的台阶下,“到底是我疏忽了,前阵子让人寻的百年人参好不容易有了音讯,明儿就差人送去东宫。”

林嬷嬷连忙道谢,祭拜过后就若无其事地回了东宫,只是没过多久,这一消息就摆在了穆君毅的手边。

同时在场的还有薛亦晚,她看了飞鸽送来的密报后也疑惑地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