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亦晚一踏进屋子就被白及拉着到了炉子旁,上头的药罐已经在噗噗地冒着热气了。

白及摸着下巴笑道:“一会儿丫头瞧瞧能不能看出来。”

薛亦晚想到他当初想要用地榆,蹙眉道:“还不能用猛药。”

白及哼了一声,“想着丫头死心眼,老夫哪里还会自找没趣?”

薛亦晚松了一口气,随后倒了一小碗药,闻了闻她惊喜地抬起了眼眸,“加了香薷?”

白及眸中一抹赞叹,“丫头的鼻子灵得很。”

薛亦晚捧着这碗药沉思起来,片刻后面露喜色道:“用这个的话比我先前的药方更稳妥,多谢前辈。”

“老夫可没和你开玩笑,老夫是真心要收你这个徒弟的。”白及抱臂站在一旁,笑眯眯地望着薛亦晚。

这个徒弟他是越看越喜欢。

薛亦晚迟疑了一瞬,若是说道医术她还差了很多,如果真有机会可以学她自然是愿意的,更何况这位老者身份必定不俗。

可她目前还要处理薛家的事,有关历山一事还没有结果……

“承蒙前辈抬举,只是亦晚暂时还有些私事还没有处理完,无法答应。”

白及扁了扁嘴,刚要说话,却被跑进来的如意打断了。

“小姐,太后娘娘又晕过去了!”

薛亦晚端起那碗药就站起了身往李太后的屋子走去。

站在原地的白及不悦地撇了撇嘴角,“麻烦,真是麻烦。”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白及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他掂了掂手里握着把玩的碟子,“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别打她的主意。”穆君毅声音一冷。

白及转头瞪着穆君毅,“嘿!薛丫头又没跟你签了卖身契,她就是跟我回云圣宗了又与你何干!”

“本宫的人,容不得你决定去留。”穆君毅说完语气一转道:“南陵对你感兴趣的大有人在,本宫自然是瞒不住你到南陵的消息。”

白及脸色微变,“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记仇!”

穆君毅风轻云淡地合着眼眸,淡淡道:“本宫做了什么?”

白及哼了一声后就左右踱着步,“你别想吓唬我,我这就去京都一趟!”

穆君毅抬了抬手,“随便你。”

白及瞪了他一眼,“你也别想高枕无忧。”

望着气急败坏而去的白及,穆君毅垂下了眼帘,神色晦暗不明。

这时候任寒走了过来,低声道:“殿下,晋王和薛正平一前一后出了千金阁。”

“千金阁?”

任寒点点头,“今日千金阁有一场私下交易,卖的是一批番邦传来的玩意儿。”

穆君毅饶有兴致地问道:“东西被何人买下了?”

任寒也很是惊讶,“奇怪的是东西并没有被晋王或是薛正平买下。”

穆君毅倒是不觉得惊讶,“不管是什么人买下的,盯紧了,此人必定会和晋王府又联系,倒是这件事和薛家有关……”

任寒想到了薛亦晚又紧张起来,他暗暗擦了一把汗,“殿下,还有一件事。”

“说。”

任寒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有人状告薛二小姐谋逆,企图谋害太后,大理寺已经受审了,只待人证物证齐全就要立案了。”

穆君毅不悦地挑起了眉,“谋逆?倒是找的好借口,何人状告?”

任寒摇了摇头,“没有风声,这个消息还是冯大人透了口风。”

穆君毅微微颔首后挥了挥手,“先退下。”

“是。”任寒躬身退了下去。

薛亦晚再次从太后的屋子出来后就看到了外头坐在轮椅上的穆君毅。

他背对着自己,夕阳西下的余晖正好均匀地铺在他身上,让人觉得炫目。

薛亦晚蹙了蹙眉,“快要天黑了,殿下还不回京都?”

穆君毅没有动静,只是低沉开口,“本宫来此养伤,薛大夫不欢迎?”

薛亦晚拿不准他的意思,“这宅子都是殿下的,我自然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这么说,你心里还是有意见?”穆君毅的声音带了丝玩味。

这样的穆君毅倒是让薛亦晚觉得很生疏,她习惯了这个男人寒若冰霜,可最近这个男人总是屡屡地让自己措手不及。

薛亦晚心里有些怪异,转身道:“既然没事,我先走了。”

“慢着。”穆君毅淡淡开了口。

薛亦晚脚步一顿,“殿下还有什么事?”

“历山的事,你就不好奇?太后的假死本宫处理了,可你,本宫并未做过什么。”穆君毅缓缓等着她的反应。

薛亦晚皱起了好看的秀眉,穆君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出了事?

“殿下不妨直言。”

穆君毅始终背对着薛亦晚,可他眼中映着落日,一双伪装得毫无神采的眸子生动而惊艳,比云霞更明艳。

“历山的事一时自然是平息不了的,状告你谋害太后的状书已经送到了大理寺。”

薛亦晚倒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她早就知道那个背后设局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可自己也不是束手待毙,最大的筹码还在手里握着,胜负根本难说。

“状告我的是什么人?”薛亦晚最好奇的也就是这件事了,究竟是什么人要不惜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毁掉自己。

虽然穆余清掺和了一脚,但薛亦晚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不是穆余清。

这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况且这个时候穆余清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庶女浪费时间。

穆君毅摇了摇头,“本宫并不知情。”

薛亦晚也不强求什么,毕竟能把京都的事带给自己就不错了。

她想到了穆子越,有些担忧,“宁王殿下如何了?”他上回走得实在是很急。

穆君毅的语气明显沉了一分,“梁胜的事就够他吃一壶的,更何况,如今京都城内正在筹备太后的丧事。”

薛亦晚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梁胜为什么这么嚣张就是自诩自己是皇亲国戚。

虽说对李太后来说,梁家不如李家那么亲厚,但梁家能给的力量不必李家弱。

因而梁家在洛州也是有恃无恐。

现在太后的丧事,昭文帝是要安抚梁李两家的,正好这个风口又出了梁胜之子被穆子越的手下打死这件事。

所以说,穆子越要赶着回去处理和梁胜的恩怨,不然这事情难以善了。

薛亦晚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已经暗示了穆子越要从哪里下手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是可以揪出梁胜的小辫子的。

“我知道了,殿下还要养伤,不打扰了。”薛亦晚说着就要走。

穆君毅脸色更是差了一点,她紧张穆余清,关切穆子越,唯独到了自己面前就成了避之不及了?

“慢着。”

穆君毅沉声道:“本宫看不见,你让本宫在这风口处如何养伤?”

薛亦晚看了眼他的背影,蹙眉道:“我去喊任寒来。”

“任寒不在。”穆君毅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

薛亦晚被他打断,抬起了眸。

穆君毅见她不和自己抬杠了,这才缓缓道:“推本宫回去。”

薛亦晚到底念在他这伤是救自己才受的,抿了抿唇走到了他身后。

吉祥看着天色不早,料到自家殿下是要住在山庄了,连忙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薛亦晚推着轮椅进去,刚要走,却不料穆君毅开口道:“本宫该换药了。”

吉祥又想上前去伺候,可听这语气又揣摩了穆君毅的脸色,随后快速地闪身出了屋子。

“奴才还要去准备晚膳!”

跑出去后吉祥恍然大悟一般又回头把门给带上了。

薛亦晚无奈地看了眼桌上的一排药瓶,“要我去帮你找人来换药么?”

穆君毅冷声道:“怎么?薛大夫治不了本宫?”

薛亦晚到现在也听出了穆君毅一直来的针锋相对,她咽下了这口气,毕竟这个伤是因为自己才有的。

她取了药瓶走到穆君毅的面前,“把衣裳脱了。”

穆君毅垂着眼帘没有动,“本宫看不见,如何脱衣?”

薛亦晚的脸迅速地红了,“那我去找……”

穆君毅打断了她,以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替本宫宽衣。”

薛亦晚手一顿,可他的确是看不见的,要是让他自己来指不准又要碰到伤口,到时候还换什么药?

再说了,自己是大夫,眼前的是个病患而已,薛亦晚松了一口气,认真地盯着他受伤的肩部,“你忍着点。”

“嗯……”穆君毅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应了。

薛亦晚小心翼翼地脱下他的外衫,就看到里衣沾了褐色的药膏和一点干涸的血迹。

两世以来,不管是别人身上还是自己身上,丑陋狰狞的伤口她看了太多太多,可这伤口落在穆君毅的肩部却让她心里一紧。

穆君毅的肤色偏白,有一丝病态的苍白,可细看就会发现他身体的线条是透着一股张力,流畅而紧致。

薛亦晚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里衣,可弯着的腰却让她的动作很不自然。

她调整了方向还是不太趁手,这时候穆君毅却是很自然地将她一把拉到了腿上。

“坐着。”

薛亦晚的脸红透了,她手里拿着药膏没法子挣脱,瞪了穆君毅一眼却看不到丝毫回应。

她总是下意识地忘记这个人看不见,毕竟那双眼眸漆黑如墨,像是能窥探进自己的灵魂。

药膏的味道有些重,将薛亦晚的思绪拉了回来。

“怎么?医治本宫很艰难?”

穆君毅的声音就在薛亦晚耳畔响起,低沉醇厚。

她也顾不得自己这个姿势了,因为这样上药的确很方便。

上完了药,薛亦晚替他覆上了一层透气的薄纱,这才将他的里衣拉好。

可这时候环住自己腰际的那双手还是紧紧箍着。

温热的手掌透过布料传来热量,薛亦晚手一颤,也不敢推他,求饶一般开口道:“你放我下来。”

穆君毅弯着唇角,凝视着薛亦晚难得的脸红羞怯。

片刻后他阖上了眼眸,哑声道:“别动,本宫累了,让本宫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