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霜云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了下来,她一睁眼便看见周氏守着她,眼神当中充满了关切之意。
“霜云,你可觉得身子还难受么?”周氏忙握住她的手,察觉到她的手不再一直出冷汗,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难受了,”谢霜云轻轻的摇了摇头,“母亲,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您也不叫醒我,婆母还在家里提心吊胆着呢,我得赶紧回去。”
外头天色都已经黑沉沉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谢霜云一想到家中事务,就又头痛起来。
“别忙,我已经派人回去送信了,你今日就留在家里住一晚上,明儿再回去也不迟,总归朱大太太也不会一下子便因为这些事情而支撑不住,你就安心留在家里吧。”
周氏说的斩钉截铁,谢霜云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神情里头虽然还有些不太放心,但整个人却松泛了下来。
“母亲,我现在才明白您原先与我说的,嫁了人便身不由己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谢霜云仰着脸认真的看着周氏,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疲惫之色。
周氏看的心中发疼,轻叹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孩子,自个儿怀了身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打理自个儿身子的?管事嬷嬷呢?让她自个儿来我这里领罚!”
“母亲,您说的可是真的?”谢霜云惊讶的张大了嘴,半晌都消化不了这个事情,最后见周氏脸色带着些焦虑,又伸手过去软软的去拉周氏的手,“母亲就别怪嬷嬷了,我小日子都不太准,甭说嬷嬷了,就是我自个儿有时候都糊涂。”
周氏看着谢霜云如今都学会了撒娇,心中触动良多,以前自个儿的女儿哪儿会这样软绵绵的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横冲直撞的,到底是嫁了人不一样了。
“你呀,现在知道保全你身边儿的人了,如何自个儿不知道多照顾自个儿?我也不罚她们,省得你怀着身子还要处处操心,”周氏一边轻轻抚摸着谢霜云软软的头发,一边儿笑着问,“可觉得饿了不曾?家中备着你爱吃的饭食,现在可要吃?”
谢霜云眼睛一亮,重重的点头,饭食顷刻间便由丫鬟们鱼贯而上,她难得的窝在罗汉床上吃了一顿饱餐。
第二天快到晌午的时候,周氏亲自送谢霜云回朱家,朱大太太在二门上迎接。
“霜云这孩子到底是年纪小,许多事情不知轻重,”周氏笑着与朱大太太寒暄着,将谢霜云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大夫诊出喜脉来,她还浑然不知,若不是回来觉得不舒坦,怕是这样的大事都要遮掩过去了,往后还望亲家母多担待。”
周氏将大包小包的药材拿了许多过来,到底是心疼女儿,又担心朱璧刚分了家,家底太薄,才会这样关切,倒是将朱大太太闹了个大红脸,她毕竟是经历过的人,对于媳妇怀了身子这样的大事她都一无所知,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不过好在朱大太太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且朱璧又是主动将赡养她到老的责任背在身上,这会儿看见周氏这样替谢霜云着想,心中也能理解,点头道:“亲家母放心便是,霜云这个媳妇我是瞧着哪儿哪儿都好,这样的大事儿,必然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一番保证过后,周氏又留在府里吃过午饭,这才打道回府。
朱大太太命人将东西都归置好,因着谢霜云午睡的缘故,她想要跟谢霜云说几句话,到底是犹豫不决了起来。
“大太太为何不索性直接与奶奶说?奶奶回娘家也是为了二爷,您直接问她总能问出来的。”身边儿丫鬟见她这般,忙出主意。
朱大太太摇了摇头:“如今她怀着身子还这样奔波,本就辛苦,我总不好为了这样的小事去惊动她,还是再看看,再看看。”
朱大太太只生了朱瑿一个,心中所有的牵挂自然也在这个女儿的身上,如今她算是雨过天晴了,可先皇一死,三王爷继位之后,定然不会像先皇那般对四王爷手下留情,更何况四王爷这会儿还都已经做到了这样的地步,她怎能不担心女儿的处境。
等待谢霜云睡醒的空隙,朱大太太一边不住的求神告佛,只盼着漫天神佛都能站在女儿的那一边,不至于让女儿受苦。
谢霜云悠悠转醒之后,只觉得头疼,这几日她嗜睡,总是动不动便能睡着,这样的体质也让她有些焦躁不安,听见下人禀告说朱大太太等她睡醒,已经等了有一个时辰了,她忙爬起来,脸都来不及抹一把,便去了朱大太太的院子。
“昨儿跟母亲说起这事儿之后,母亲便入了一趟宫中,晚照答应了只要夫君没有掺和这事儿,咱们家就不会有危险。”
谢霜云也只顾得了朱璧的安危,其他人的性命,她暂时还做不到全部保住,所以自然也就达不到朱大太太的期望了,朱大太太失望的看着谢霜云,脸上的每一条细褶都由着浓浓的愁思。
“诶!时也命也,就当瑿姐儿这孩子命不好,摊上了这样的事儿!”朱大太太如今的指望全都在朱瑿身上,听见谢霜云绝口不提,便知道事情大为不妙。
“您也甭担心,夫君不是去了清河县么,等夫君回来,说不定夫君能有办法呢!”谢霜云实在不忍看见朱大太太这样萎靡,忙安慰着。
只是谈何容易,朱瑿那样的性子,可以说是像足了丈夫,如何会轻易低头?何况朱家还送去两个貌美的朱家女,只怕瑿姐儿在王府里头的地位都不高。
朱大太太这样的想法,也确实是正确的,这会儿朱瑿在四皇子的心里,已经跟个死人没有区别了,他还留着朱瑿占着自个儿正妻的位置,不过是要利用朱家来达到他的目的,等他想要的目的达成了,朱家一个也别想好过!
显然朱璗并不知道四皇子的想法,在他心里,适者生存这个道理无论是放在哪儿都一样,所以他在跟随四皇子的时候,心甘情愿的提四皇子做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便是堕了读书人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整个骊山书院当中,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山雨欲来的味道,一些游学在外的学子,看到骊山书院发来的信笺,便整装待发的回了骊山书院当中,而那些刚从书院走出来的人,则慢慢的往大燕各个地方渗透,言语当中所谈论到的,也是如今的时事。
仕子们大多都有一个毛病,便是喜欢对着时政高谈阔论,哪怕他们写文章算不得顶好,可说出来的言论却让许多人都折服,这便是为何历来皇帝都爱搞文字狱的缘故,因为这些文人的嘴,实在是太难以管理了,一个弄不好便会将自个儿的皇帝生涯上,添上一笔重重的污点。
朱璗尤其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他几乎是憋着一口气,将四皇子吩咐下来的事情一一交代下去,不过几日的时间,整个大燕都弥漫在一种诡异当中,几个不小的流言在大燕广泛传播着。
甚至大街小巷都时不时的有人悄声的谈论,那语气里头带着的兴奋之意,一点儿都不像是读书人,反倒是像个屠夫,一张嘴便是打打杀杀,让人觉得一股子血腥气。
“嘿,你听说了么?”探头探脑的在巷子头出现的几个人,此时正缩在茶馆当中,说着大燕最近的奇闻异事,“先皇居然是被毒死的,且这个下毒之人至今都还没找到,四王爷如今打着的旗号,实在是让人不得不……”
“你是说三王爷名不正言不顺?”悄声的议论声,在寂静当中嗡嗡低语,也让人忍不住侧耳细听。
“哪儿是我说的,是四王爷自个儿说的,你不知道如今江南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四王爷已经控制住了江南的局面,听说下一步便是直取京师!”
“啊?这么快?这……这马上便要打起来了?”惊讶声伴随着吸气声一同发出,让人不由得觉得心中一慌。
“可不是,天家便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只是可怜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如今江南的人忙着要往京师跑,而咱们在京师的人,又不知要往哪儿跑!”
几声唏嘘声在人声鼎沸的茶室当中瞬间便被淹没了下去,可这些谈话声却被人记下来,默默地传回宫里,或者是被另外的人禀告给自个儿主子。
其中白朗为甚,他身子刚刚恢复,便星夜赶往云浮城,还未到云浮城,便觉人困马乏而在客栈休息,便听见手底下人这样回报。
“这么说来,楚意舒如今已经继位了?”白朗对话里的流言明显不如这件事来得更感兴趣。
陈文舒摇了摇头,后又微微的点了下头:“虽不曾正式的举行过登基大礼,却也已经将老皇帝留下的东西都握在手中了,便是现在人们还叫他三王爷,实际上他已是新皇了,继位应当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不过他应当不会这么快就举行登基大典,至少要先将四皇子的事情平息了之后,才会举行。”
“那咱们得快一些了,否则要赶不及了。”白朗说着,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来便走。
巴扎连忙跟着将酒喝完,咂咂嘴,脸上一副嫌弃的模样:“燕人的酒水总是这般的没滋没味,不如咱们部落当中自个儿酿的好喝!”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让掌柜打了一大囊酒随身带着,他好吃酒,一顿不吃便觉得浑身无力,即使是打仗的时候,他一天也是要喝一囊酒的。
阿梨看着他不由得摇头道:“你迟早要死在酒缸里头!”
夜色当中,明月当空照得人心都惶惶的,一行人骑着马来去像是一道鬼影,除了马蹄声哒哒的响动表明有人经过之外,竟然寂静的没有半点其他声音。
这样的深夜之中,既有人赶路也有人一夜好眠,先帝的谥号拟定好,又将棺椁送往皇陵之后,楚少渊终于能够有时间动手处理四皇子的事情了。
不过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他不着急,甚至在臣子们一个劲儿的催促之下,都没有显出焦急的神色出来,他心中清楚,这个时候太急了反而会坏事,所以这些日子他除了处理政事之外,便是放宽松对江南的管制。如今的形势便是看着好像是四皇子将江南都握在手里了,实际上楚少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伸出来动过。
而这一段日子,他的时间充裕到,甚至还优哉游哉的跟婵衣商议继位之后两人的寝宫要选在哪里合适。
婵衣被楚少渊抱在怀里睡的十分香甜,以至于她嘴角微张,十分放松舒缓,楚少渊在她身边睁着眼睛,他有些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江南作乱的事儿,而是今天婵衣说到往后的事情。
唔,怎么说呢,楚少渊皱起眉毛,有些为难,若是别人说不许他们两人住一个寝宫,他定然要将那人叉出去,然后让燕云卫……不,要让沈朔风的人好好的盘问盘问他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竟敢说出这种话来。
可偏偏说这话的是怀里的人,这就让楚少渊一下子没有了办法。
都说帝后二人是不可能如同寻常夫妻那般,每日里都总在一处的,可也总不能比成亲之前还不如了,若是将晚照安置到朝凤宫,他每日去的路上便要花一些功夫,大臣们若是有事求见,他总不好在朝凤宫接见,还得走一截子路。
他倒是也不怕走路,可住的这样远,想想便觉得不太甘心,更何况朝凤宫可是死过人的,文德皇后就是吊死在了朝凤宫里头,他可不舍得让心爱的人住在死过人的地方,万一要是晚上做噩梦了,谁赔?
思来想去,楚少渊想不到好方法,觉得后宫的有些规矩真当改改了,否则往后他可要辛苦。
这么想着便觉得处处都有要改的东西,前思后想之下,决定一早起来便与大臣们说明此事,这可是大事儿,头一等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