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话才说了一半儿,楚少渊锐利的眼神就已经看了过来,吓得他不由得心中发颤,连忙住了口。
楚少渊冷哼一声:“张大人真是好胃口,什么人都敢凑过去,你也不怕撑死你!”
最后一句,楚少渊的口气一点儿也没遮掩,心中有多厌恶,声音里头就含着多少厌恶。
张重心中忍不住重重一跳,当年宸贵妃的死因他多少也是有所耳闻的,楚少渊有多厌恶太子一党他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怕楚少渊知道之后恼怒,才会故意这般拖延着,到了最后才说,结果他当真恼怒了,张重心里焦急,若楚少渊不管不顾的将自个儿扔了出去,那可就全完了!
他连忙跪倒在地,语气焦急:“王爷请息怒,安北侯这事儿臣不是自愿的,委实是当时情势所迫,臣才不得不将机括之术给了安北侯……”
张重一边解释,一边悄悄抬头去看楚少渊,语气稍微显得急切了些,“那时候安北侯还驻守在雁门关,有一次回云浮述职时,因在雁门关修建工事,工部的一些总管便邀了安北侯吃酒,臣那时候气盛,与那些主事们并不融洽,当时也是被人陷害,才会让安北侯得知了机括之术是在臣手里握着,
“哪知道他当下便起了意,酒足饭饱之后,便设计了臣醉倒在了天香楼,臣哪里逛过窑子,当下便傻了,那天香楼中的鸨母又拽着臣不许臣走,臣脸上臊得,臣是知道轻重的,哪里敢与她拉拉扯扯,可一时间又没法子脱身,直到看着臣要被人瞧见,安北侯这才出来替臣解了围,解围之后又拿了此事来迫臣答应,不然就要用此事来弹劾臣,事关仕途,臣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他将机括之术给了他,臣心中也十分后悔,只恨自己中了安北侯的圈套。”
大燕的官吏是不许夜宿花柳之地的,所以张重才会这样着紧。
楚少渊皱眉听着他的解释,只觉得不是安北侯聪明,而是这个张重太不灵光了,他当真以为天香楼是那么好进得的?却还不管不顾的跟着安北侯进去了,被陷害被设计也是活该。
好在安北侯现在也死了,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只不过,楚少渊想到了太子身上,若是安北侯知道机括之术的制作方法,那会不会交给太子呢?
若太子知道了,他又会不会在私底下用机括之术来给自己建一队的暗卫?
有了这样的一队暗卫,即便是在宫中,燕云卫守卫森严之下,都可以混进来刺客,那对于太子这样熟悉宫中一切的人,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将这些暗卫收在身边?
楚少渊的眼睛眯了起来,不能再往下去想,越想越觉得将太子放到太庙委实不算是一件多好的事,说不得往后还有更大的麻烦,他当即便看了魏青一眼。
魏青先前便是为了太子之事而来回奔波的,现如今收到了楚少渊的眼神,立即就懂了楚少渊想要说的是什么,他轻点了下头,太子确实暗地里有一队暗卫在守护着他的安全。
知道了这个,楚少渊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他没有摆明了说,但跟随他的人都是知道的,太子无论如何也是要死的,哪怕是用尽手段他也是必定要将太子铲除掉的。
若不除掉太子,那母妃受的苦岂不是要白白的受了?
他是怎么也要让皇后娘娘尝一尝这失去至亲的滋味的,否则岂不是太对不住皇后娘娘对他的恩情?
他嘴角微微上翘,看了眼还在等着他说话的张重,道:“既然如此,倒也不能全怪张大人,机括之术不必给本王了,还是由张大人继续保管,还望张大人好自为之,若是张大人保管着机括之术再出什么问题,本王也无能为力了,而且往后张大人还是不要这般忧国忧民了,本王能耐没有这般大,再出什么事儿,本王可护不住张大人了。”
张重老脸一红,安亲王用了忧国忧民这四个字,根本就是在明晃晃的打他的耳光,讽刺他太过于关注朝廷上头的动向,而将自个儿的职责忘得一干二净。
骂人也要这样的含蓄,张重一时间对楚少渊愈发的害怕起来。
而且张重也没有料到楚少渊竟然没有跟他要机括之术的图纸,这明显与他所想的不一样,他开口道:“机括之术臣还是交给王爷看管吧,放在臣这里,臣委实有些不放心。”
楚少渊冷冷的乜了他一眼,相对于跟人接触来说,他还是更喜欢自个儿待着,但从小的经历让他事事敏感,且身份使然,这些臣子即便他再不喜,也不能杜绝与他们打交道,只是他是绝不可能会跟这些臣子们交心的,他也一直是拿了对待下属的态度对待臣子们的。
想必张重他不是不知道,可他偏一再的献上机括之术,就让楚少渊不得不猜疑些什么了。
楚少渊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眼神凌厉的看向张重:“既然你不放心,那本王便选一个放心的人接替你便是。”
张重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起来,楚少渊这句话,难道是要他卸任侍郎之职?
他刚想开口问,楚少渊就已经神情淡漠的端起了茶。
端茶送客,古来历讲究这些的。
张重脸上变得煞白一片,他不是不懂这些礼节,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端茶送客的意思,可他实在想不通,他究竟是哪句话惹得楚少渊不高兴了,他要这样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他分明已经将自个儿的态度低到不能再低了,甚至露出了命门给楚少渊,任由他拿捏,到底还有什么事惹到了他?
只是他才想了一半儿,魏青就喊了人进来,将他拉了出去。
楚少渊坐在椅子上思索了好一会儿,想张重话里未曾透露出来的信息。
这还是谢硠宁告诉楚少渊的法子,要看一个人心里想什么,就不能只听他说什么话,而是要听他没有说什么话,而张重话里意思是怕他的案子翻出来,怕家里人受到牵连,那么没说的话便是,他楚少渊到底是张重的选择之一,还是张重下定决心要投靠的那个人?
他不收机括之术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收了的两个人都被父王惦记上了,若他贪心的收下了,岂不是平白担了这个风险,况且他如今也没有到非要自个儿组建一队护卫的地步,单单是有父王拨给他的燕云卫就够数了,加上鸣燕楼里头时不时派了地宫杀手给他办私活,他身边并不缺人手。
魏青在将人送出去之后,隔了许久才回了兰馨院。
楚少渊没有回头便知道是魏青,他皱眉问了一句:“如何?已经送出去了?”
魏青点头:“属下一路跟着张大人,没有让他发觉,后来属下看着张大人进了猫眼胡同这才转身离开。”
楚少渊一听猫眼胡同,立即顿悟。
怪不得张重一直让他收下机括之术,还表现出一副忠于他的模样,原来竟在这里等着他。
猫眼胡同住着的可是文帝刚刚册封的怡郡王楚少涵,他的宅院是借用了当年获了罪的瑞王的宅院修缮而成的,瑞王当年的风头虽比不得泰王,但也是诸位皇子里数一数二的得意人。
据说他最肖似先帝武宗皇帝,就连平日里说话做事、骑射写字都像得很,所以才会被武宗帝这样喜欢。
只可惜瑞王当年犯了跟泰王一样的错,那便是自视甚高。
他自以为武宗帝喜欢他,要将他立为皇储,便从不约束下人,甚至他自个儿都横行无忌,直惹得天怒人怨,而他的下人为了讨好他,竟然私下里做了件龙袍给他。
可惜他还来不及看,就被人点了炮仗似得一下子炸飞了,不知道是谁给武宗帝进言,说瑞王有不臣之心,引得武宗帝又恼怒又生气,见到证物之后,武宗帝即便是再怜惜他,也不得不下令将他幽禁起来。
而瑞王的这个宅院也因此空了下来,平日里只吩咐几个丫鬟婆子去打扫,没想到会赐给楚少涵做府邸。
楚少渊心中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低声对魏青道:“你再去一趟太庙,就将云浮发生的事情告诉太子身边的随从,务必要精彩一些,让太子不得不回来撑场面,否则云浮就要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魏青点头。
云浮城中的大小官吏都以为太子病入膏肓了,实则不然。
太子这场疟疾之症,不过是太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他真正的想法是要组建一支可以随他派遣的暗卫,只等着看云浮有谁不听话,便动用暗卫解决掉。
而楚少渊实际上多少知道一些的,他觉得既然太子有这个打算,那他推波助澜一番也没什么不可。
只不过眼下这个推波助澜明显与他所想的不一样,任由太子这么发展下去,结果怕是会十分惊人吧。
楚少渊皱眉思索着,他接手工部之前并未想到工部就连一个侍郎都会有这样的事,只怕工部里头更是一团脏乱。
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又对魏青道:“既然太子的病一直不见好,不如换一个方子,一劳永逸,也省的他受那么多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