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大索在前面的坊里收货甚丰,到天明时,或被当场剿杀,或被擒入囚中的血轮妖人已不下三十人,至于其他身份不明的外来者,不论是否为编号者,统统缉拿入狱,让天捕府施以酷刑审讯底细。
长平郡王在府中发出上令,缉拿血轮妖人,务必要做到寸土之地也不能放过,为之便是围城大索一个月,致以长平城坊萧条多日也值得。
殷水流在轮换当中回到镇恶武馆,木氏仍是痴痴模样。
房中的烛火带着些蓝焰,殷水流端着碗筷为木氏喂食,也不避开小丫兄妹,叹息问道:“你见过‘他’了是么?”
木氏如何能回答,反倒是小丫问道:“爹爹,他是谁?”
虎牙惊呼道:“灯火灭了。”
殷水流在黑暗里站起来,再把火点燃时,已不见了丝毫蓝焰在其中。
◇
让大多数争先编号者绝望不已的大索过去两日,得到消息的编号者们纷纷潜逃其他坊里,或是想着如何杀人,或是想着如何伪造身份,而编号六六六六六六在这种时局里,仍然在子时五刻之前拿到每日的首位。
再有一日,他便可取到回归令。
作为白天上班,午夜轮休的绣衣直捕,殷水流在大索期间敬职敬业,工作时间申请加班到十八个小时,端的是拉屎拉尿都在职。
傍晚时分,一个骇人消息在城中掀起轩然大波。
一名叫赵大山的天捕府缇衣在追捕血轮妖人时,不慎被血轮妖人的利器伤中要害,救治无效身亡时,他的人身和血轮妖人一样消散,只余下血衣在地。
代理南衙事宜的吉安为此事震怒不已,血轮妖人竟敢在他天捕府南衙安插如此细作,而且是赵大山这种出身清白,一潜多年,谁也不加提防的卧底,是可忍孰不可忍,归林临危受命,兼任审捕,负责天捕府的揪奸工作。
“这种精通易容之术的编号者不知道还有多少。”
殷水流听闻到赵大山事件时,正配合田参将排查乐平坊,此坊多富商大贾,和城中权贵的关系千丝万缕,排查难度有一定局限性。
血獒在前方狂吠,各方人手四汇而去,殷水流以指作剑,正要奉公执法,处在重围当中的白衫女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许久不见的美丽面庞。
仅仅只是微顿,殷水流点去她要穴的指剑并不作多少停留。
“水流?”
殷水流半面虽残,却仍有半面可见旧貌,白衫女人险险避开,望着殷水流的半面,惊喜交加地直喊他的名字。
厮杀稍顿,各种兵器将白衫女人重重围在场中,被白衫女人的容貌惊艳当场的田参将喊过一声:“奶奶个熊,血轮妖人里还有这等美得让人直痒痒地美人儿?”
等到“水流”的唤声连着入耳,田参将疑惑地望着身侧的殷水流道:“殷直捕,你和这娘们认识?”
白衫女人已在往前冲,长平军和缇衣们怎容她上前,高处的长平箭门弟子更是拉满弓弦,只待田参将一声令下便将白衫女人射杀当场。
“她是我的娘子,不是血轮妖人。”
殷水流暗叹一声,这几日以来他在人前一直遮掩实力,方才那一指剑,他若是不在人前保持一贯的削弱威力,对方已被他当场击杀,怎会当众对他喊出水流两字,致以他陷入到有可能暴露身份的危机当中。
让缇衣们散开,上前将对方抱入怀中,殷水流面上欢喜不已地道:“阿娇,我一直在找你,你下山之后去了哪里?”
以冯西樊为首的镇恶武馆门人,无不知道殷师弟在家山上已是娶过亲的,只是孩子甫方出世便已夭折,只是此时这个被殷水流拥入怀中的殷夫人实在可疑,她被王爷血獒连吠多声,即便不是血轮妖人,也是杀人如麻的江湖邪女。
“她是你婆娘?”
田参将瞪圆了眼睛,大是羡慕的看着和娇妻久别重逢的殷大人。
他是行伍出身,大大咧咧,最是欢喜和殷水流这种质朴的山上青年相处,若有人说殷水流是口蜜腹剑的奸佞小人,田参将断然是不会相信的,那岂不是在侮辱他的智商和眼光?
“你这婆娘娇滴滴的,看不出来倒是个狠人,王爷血獒如此连吠,她少说在近日已杀了四、五十来号人,也不知道杀的是……”
阿娇白衫染血,已经受了几处外伤,殷水流在相拥当中以暗指戳着她的要穴,还不等田参将把话说完,殷水流慌乱地拥着晕厥过去的阿娇:“阿娇,你怎么了?”
田参将上前查看。
若非白衫美人是殷直捕的婆娘,他定会在对方高耸入云的特征处探去狼爪:“殷直捕,你这婆娘受伤过重,需得找个郎中为她看看。”
方才沿路大索坊里,此坊行医的济世堂便在不远处,田参将让殷水流带着阿娇先行去看医疗伤:“某家这里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不少,此时已要入夜,也快到了你轮休之时,前两日你都亲力亲为到深夜,今日有事早去些,便是你南衙吉执捕知道了,也不会说你。”
此处的搜捕大队长平军以田参将为主,天捕府以殷水流为首,得了田参将的准许,殷水流如此提前翘班,谁人还会多舌,更有几个缇衣一道陪同前去帮手。
抱着阿娇匆匆而去,殷水流感激不已道:“多谢田参将。”
◇
步入济世堂中,已可见暮色来临。
坐堂的大夫颤颤惊惊的为殷夫人查看伤势,只是男女有别,怎生都不方便。
在家山上学得一些岐黄之术的殷水流向济世堂借来一处偏居,也不需大夫诊治,让济世堂送来外敷内服药,合上门自己亲为夫人敷伤。
远处搜捕的火把已如蛇爬,室中燃起的烛火忽然吱吱作响,一个济世堂帮佣要去点起廊灯时,黑暗当中似乎有血色弥漫而至。
他还道是他眼睛生花,再细细一看时,顿时面无人色。
廊中不知何时飘来一个血淋淋的血足,他沿着并不沾地的血足往上看,却哪里能够看着对方的身躯,好似在这黑暗当中,对方透出的仅是血足,大腿以上全被黑暗敛在其中。
还不等他惊骇而叫。
血足消失在此方,他周身精血尽失,再不能出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