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归,我会收敛一些的。”她轻轻出言。
“美人儿,”白玉容归缓缓起身,一身白袍盖住了苏珝错的薤白里衣,撩起她负伤的手腕,怜惜道:“莫再受伤,否则就要变为疤痕美人儿了。”
“嗯。”苏珝错点头。
“主子。” 一声淡然似雾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不见其人,却清晰在耳。
“九虚,你回来了。”白玉容归听闻声音,淡淡的笑了笑,从床下下来。
一道黑影从空气中走出,渐渐由虚转实,上前扶住他。
“九虚。”苏珝错对他不陌生,他如影随形的跟在白玉容归身侧,几人之间有着几分情意。
“姑娘。”九虚一头黑发高高束起,露出他无比英气端俨的五官,一身气息藏匿得极好,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杀气。
“美人儿,我先走了。”白玉容归虽然恢复了些,但是还是有些力竭,靠着九虚才不至于酿跄,“记住我的话,不管发生何事,我都在那里。”
苏珝错心头溢出丝丝感动,点头,“我知道了。”
九虚与她颔首道别,护着白玉容归就从窗口跃了出去,苏珝错起身不制窗前,见两人的身影似风似云霎时没了踪迹,微微出神。
两人回到了风露殿,白玉容归就被九虚扶着半靠在了床上,“主子,您感觉如何?”
白玉容归轻轻摇头,清美似仙的脸上含着一许喜怒难明的笑意,“九虚,这是第几次了?”
“第二次。”九虚如实回答。
“不过半月的时间,竟然第二次发作。”白玉容归垂下眼睑,眸中颜色起起落落,声音却平淡无波。
九虚见白玉容归情绪难辨,不答话,静静的候着。
半晌后,白玉容归才继续道:“那人如何?”
交手不过三招,他就觉得体内的真气突然一竭,正在发力的手一下子就僵住,被对方抓住空隙反击,一掌就打得他从半空跌落。
他无心再交缠,九虚这才出现与之对敌。
“武艺不俗,内力浩绵,是顶尖高手。”九虚想到和那人的交手,心头既是痛快又是敬佩。
“看来,这诏月真是卧虎藏龙啊。”白玉容归笑意再深,似叹似讽。
外面大雨滂沱,仿佛之前被撕裂的天正哭泣不止一般没完没了,雨势大若倾盆,分毫不减,天地间被这样朦胧了山水的雨幕充斥,变得模糊不清。
当楚衔玉冒着大雨,从城外赶至内宫,再疾行至乾和殿时,就见温陌君狼狈的坐在地面,身子仿佛力竭般无力的靠在榻角,一张眉目似画,俊美无双的脸仿佛是在水中侵泡多时呈现出一种怵目惊心的惨白。
“陛下。”当他走进时,才发觉温陌君闭着眼已经没了力气痛呼,气若游丝,随时会断。
温陌君急急喘息,掀开了紧闭的眼帘,望着楚衔玉,却无力答话。
“陛下,怎会这样。”与楚衔玉一道出现的寒烈,见到自家陛下变成了这般模样,大惊失色,快步上前,将他抱到了床上。
心头后悔,自己不该与楚将军暗自去苏相家暗访,不然陛下也不会变得这般。
楚衔玉掀开袖袍,里面排满了各色如发如针细的银针。
温陌君刚躺在床上,就觉得心口一通撕扯,那阵疼痛变得尖锐,让他更是痛苦不堪,不得发出了低低闷哼声。
楚衔玉握着淬染绿光的银针做到温陌君身侧,撩开温陌君左臂,当见到青点转为了团团青紫时,目光大惊,“寒烈,解开陛下的衣服。”
寒烈听闻,立马解开温陌君的衣服,当见到那片青紫狰狞着倒流,晕染了他整个左胸的时候,脸色再变,“这……”
“按住陛下。”楚衔玉脸色十分凝重,放下了手里的银针,选取了第二排针尖点缀着一寸翠绿的银针,夹在指缝,用着极快的手法分别扎了温陌君的胸前,锁骨与手臂、手腕等处。
针一落,寒烈就觉得自己按着的温陌君全身肌肉一紧,脸部的青筋爆裂而起,没有血色的唇绷成了一条直线,整个人痛不欲生。
紧绷之后,便是止不住的颤抖,见他如此痛苦,寒烈也忍不住难受。
“阿…错。”极致痛苦之下,温陌君痛苦沙哑的唤出了这两个字,仿佛这样喊着痛苦就会减少,仿佛被撕裂的某处就能愈合,仿佛这样他才会有撑下去的动力。
听到温陌君那声嘶哑且痛苦十分的声音,听到他紧闭着眼却执执不断的轻唤,楚衔玉与寒烈脸上都有着无法遮掩的悲伤。
好一阵之后,温陌君才放松下来,一番撕心裂肺的挣扎后,他精疲力竭,疲惫不堪的喘着气躺着,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陛下。”楚衔玉见他没有再隐忍,知道药效起了作用,一直悬在崖边的心才渐渐安定。
许久之后,温陌君才开口,却气咽声丝,有气无力,“朕的毒,扩散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陛下的旧疾未愈,如今再度因大动干戈导致气竭毒发,这样下去陛下的身子恐怕会变得羸弱不堪,那时怕是药石难救。”楚衔玉重声提醒着温陌君,这样下去他怕是难以支撑,必然会有性命之虞。
温陌君听后,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没有动容,有的只是更为深浓的悲色与难以疏解的殇结。
“陛下,您若不想让庄妃娘娘受委屈,那您就告诉她实情吧。”寒烈见温陌君满脸悲恸,忍不住提议。
陛下之苦,之痛,都是因为二小姐,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继续这份痛苦,为何不敞开心扉,让这段本不该断裂的缘继续下去。
不想温陌君却摇头,用着无比悲伤的声音启唇道:“现在的朕,保护不了她。”
自己的身无法支撑自己与她携手白头,自己的权也无法护得她平安喜乐,空有一颗心,又有何用。
楚衔玉听着温陌君的话,立马就联想到了之前那阵不同寻常的天色与之后那隐隐的地动,有些明了,顿时色重声凝:“既然陛下自知现状艰难,还请陛下不要为一时的儿女情长而为难自己,您是诏月之君,百姓之主,所有臣民都需要您。”
温陌君听后,凄凉一笑,“朕连一个她都护不住,何谈江山,何谈百姓。”
“陛下!”楚衔玉打断了他的话,肃声重复,“您是诏月之君,您是帝王,这便是您不可推卸的责任。”
温陌君脸上的悲色一顿。
楚衔玉再道:“如果诏月变得强盛,百姓安居乐业,臣子爱戴支持,那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
“是啊,陛下,那时候您不是能护得庄妃娘娘安然无忧了吗?”寒烈赞同楚衔玉的话,鼓励着温陌君。
而温陌君却轻轻闭上了眼,他是帝王,他是帝王啊。
是手握生死大权,脚踏九五之尊的帝王。
是民心所向,天命所归的帝王。
是指点江山,威武霸气的帝王。
可是他却不是一个称职的帝王,他太自私。
他希望想诏月强盛,希望自己强大,只是想保护不被命运眷顾的阿错而已。
连续三日,雨势未减,空气中夹杂的狂风将从天而降的雨收卷成鞭,狠狠的抽在窗沿上,碎裂的水花溅在蓄满了雨水的地面,视线内一片烟雾,天地朦胧。
这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暴雨,使得诏月边城突发洪灾,一场人力不可阻挡的天灾瞬间吞没了一座边城,里面的百姓无一幸免,还累及了附近的城池,导致好一些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因为这场灾祸是突然而至,且还是在那场天现异象之后,所以弄得百姓人言啧啧,怨声载道,他们都认为是她得罪了上天,还害得他们遭受了这场大祸,加之这场大祸百年难遇,大家对她是妖妃,会祸国殃民,乱及朝纲的事预言深信不疑。
甚至还编排着一曲祸妃乱常纲的诗词在外颂吟:天威如狱,圣恩难抵,妖妃祸世,白骨累累。
民间的话传入宫内之后,如同千万颗石头砸入湖面,激起了千万道腾天巨浪。
勤政殿内,奏折风雨无阻,日夜兼程的被送至了书案之上,温陌君坐在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后方,没有着金袍的他脸色苍白,映着浅金的宫烛之光,显得荏弱却又坚毅。
眼底的幽光随着跳动的烛火好一阵明灭,过了好久才开口,“福全,将苏相请来。”
福全本等在一旁,望着温陌君病症未愈的脸色,心头一阵忐忑,听闻他的话后,急忙应声回答:“是,奴才这就去。”
说着就疾步出门,刚打开门一阵夹着些许雨粒的狂风便迫不及待的灌入殿内,吹得被罩住的宫烛疯狂扭曲。
福全被这阵蓄满了寒气的风吹得浑身冰冷,瑟瑟的抖了一下,急忙转身将殿门合上。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温陌君这才虚软的靠在了椅背上,苍白的脸上是一种常人难见的沉涩与哀戚。
“陛下。”隐在暗处的寒烈见温陌君这副摸样,心有不忍。
二小姐竟然被外面的人以讹传讹至这个地步,就连他都觉得难受,更别提一心想保护她的陛下了。
“寒烈,你先出去,让朕静一静。”温陌君一动不动,声音淡而明。
“是。”寒烈说着就出了乾和殿。
出来之后,见到偌大的雨势,心头想了想,随即冲入雨幕,朝着某个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