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蓝道:“安平伯深明大义,献出了女儿郑芹儿。果然如今天魔教对我的替身出了手,用邪术操控了她,迫使她做出了刺杀皇储的举动。如今此劫已破,郑芹儿也醒了,案卷写好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判吧?”
程成一双牛眼瞪到溜溜圆!主子,您这样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
在座的众位大臣可都是人精,纳兰蓝这话说完,人人心里既骂又佩服:太女殿下这脸皮——解决起棘手的问题来,真方便!
女刑部尚书抹着汗领命出去了,出去之前下意识地要把郑芹儿带回天牢,刚伸手就被纳兰蓝瞪了一眼。刑部尚书头上刚抹掉的汗刷地又出了一层,忙掩饰地伸伸胳膊假装筋麻了,若无其事地退了出去。
见识过太女殿下如此彪悍的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女刑部尚书也是悟了:宣判无罪之后再释放,和当殿释放,不都是释放嘛,没差啊!
“太女殿下!”安平伯噗通一下再次跪下,老泪纵横说不出话。
纳兰蓝又一次亲手扶起他,叹息道:“我知道。我准了。带回去吧,她没事。好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日子,或者去草原都行。都过去了。”
安平伯第三次跪倒在地,流着泪恭恭敬敬地朝纳兰蓝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次,纳兰蓝没扶也没躲,端端正正地受了他的礼。
安平伯抱起女儿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纳兰蓝抬头看向面色各异的几位大臣:“刚才说到哪儿了?”
丞相、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和禁军统领都给问懵了,刚刚他们有说话吗?
桃清河刚要开口提示,玉琳琅已经淡淡开口:“郑芹儿的事已经定夺清楚,安平伯也告老还乡。太女殿下问的是:天魔教的事,如今还有什么其它内容需要商议的?如有,便提出来。没有,就议下一件。”
纳兰蓝奇怪地看向四位托孤大臣,这还需要翻译?她的意思不是挺清楚的吗?
四位托孤大臣汗了!难道说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思维速度都更不上上级的节奏了?
天魔教的事,目前除了常规的抓捕搜查,暂时的确是没什么好议的了。但女兵部尚书宋姣白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臣以为,适才张大人的见解甚是。历来曌都的安宁都多赖于幻殿的众多幻卫广步京都。如今幻殿空置,还请殿下与国师早做筹谋。”
这个说得对。异能国度么,没有国家级的异能队伍可怎么破?纳兰蓝点点头:“国师,这事儿交给你。行了,下一件。”
玉琳琅张开的嘴刚要说话,又闭上了。这是根本不让他开口的意思?
幻殿的事本就没有必要跟出了殿主以外的任何人讨论,他开口也只是想说一声遵命而已!
接下来几位大臣又提了提春明公主如何软禁及其势力如何监控的问题、镇南将军会不会反叛的问题、以及早就火烧眉毛的,南方邻国覃国趁曌国内乱举兵叩关犯境等问题。全都是棘手的、刻不容缓的问题。
纳兰蓝眉头皱得死紧,手指哒哒地敲着桌子。他奶奶的,这么多的烂摊子!她不想一个人苦哈哈地去管怎么办?
“还有么?”纳兰蓝问。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前世的指挥经验告诉她,越乱的时候,越不能急着去干,应该先冷静地把所有事情摆出来,先梳理看看。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又好半天没开口的玉琳琅悠悠提醒,“太女继位,当立六夫郎。”
纳兰蓝想挖坑把这货埋了!
她就那么点小心思,为了这,连皇帝都不当。你丫的就不能晚两年再提么?
这才一天!她正儿八经当回公主才一天!就不能让她缓口气先把这一堆破事先处理完!
因为她故意的特立独行、夺人耳目的行为举止,几个大臣原本都没人想起来这事儿。如今玉琳琅这么一提,果然正如纳兰蓝所担心的,所有人都跪下了:“万事之首,以郎将之事为要!请殿下按制宫选,早日大婚!”
玉琳琅施施然起身,躬身行礼:“属下已经算过,明日既是吉日,可进行六夫郎最终择选的仪式。借春明公主早有准备的便利,各项典仪也已准备妥当,三日后大吉之日,太女殿下即可大婚!”
纳兰蓝想立马挖一个坑,把玉琳琅深埋地底五万米!
人都走了,纳兰蓝把阮轻云和程成也撵出去,独自一个人枯坐在殿内,不复白日里的嚣张狂肆,静静地坐了一夜。
身后,早已经被太女殿下忘记存在的夜寒隐在空气里,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夜。
天还没亮,洗漱用具、热水、礼服,一样样地送了进来。纳兰蓝木然地一样样用上。再出门,又是一副光彩夺目的嚣张模样。
还是庄严的祭坛,还是红毯铺地,还是万头攒动的背景,只是她全副盛装站在祭坛主位的凤座上,所有皇室宗亲都陪在她的后座,而面前整齐摆放着一排六套颜色各异的郎将玉冠和袍服。
当初长安公主夫郎大选走到宫选阶段,最终胜出的十个人穿着标准的高山绣金袍,宽肩窄袖、峨然高冠,玉带绣纹,衣领洁白,衬着一张张美轮美奂的容颜,让天下宾客为之屏息。
如今,当时的十位天下英才,两位来自异国的逃走回国,钱家少爷和欧阳家的公子远走避祸,禁卫将军金明、翰林院学士林子墨被春明公主掳走受辱,只剩泊牵、霍飞、希音和花辞4位。就这,霍飞还是被紧急召回的。
四个人不足六郎将之数,于是太女殿下坚持,说上次宫选结果不作数,这次她要当众重选六位符合她心意的郎将出来。
国师没有反对。
国师不反对,那就没有人还能反对。
典仪典仪,其实就是一套繁琐的仪式。而六郎将的选择也带着天择的色彩,需要太女在天算子大人引动神力后,用自己的精血祭天。然后精血会奔向六个天定的夫郎,与天定夫郎的血液融合,形成六块灵玉,成为六郎将终身身份的标志。
仪式渐渐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仪官躬身呈上了玉刀。
纳兰蓝起身,缓缓地拿起玉刀,想起了上一次与母亲在幻殿相认,被哄骗着拿起这把玉刀时的情景。
有些事,必须做,是因为失落。譬如她来到这个时空寻找母亲。
有些事,一定要做,是因为深爱。譬如木头来到这个时空找她。
有些事,不得不做,是因为责任。譬如她两次拿起玉刀,将这个国家,和她上一世欠过的那些人的命运,背负在自己身上。
玉琳琅震荡在天地之间的祝祷声中,一片祥和的金黄色光芒笼罩住纳兰蓝。祭台上,众人屏息以待。
吉祥的金光中,玉刀轻轻地划过纳兰蓝的手指,一滴圆滚滚的鲜血滚出伤口,漂浮在空中,震颤着,分离,变成了六滴。
祝祷声加快,除了正对着纳兰蓝的玉琳琅,没有人看到纳兰蓝背对着众人,眼睛紧盯着血滴,嘴唇轻动,极低极低的声音混杂在祝祷声里。
血滴开始急剧地颤抖,却迟迟没有飞出。
玉琳琅眉头微皱,额头见汗,加快了吟诵的速度。
血滴有要飞走的动向。
纳兰蓝眯了玉琳琅一眼,手中并未放下的玉刀快速地在眉心一划,鲜血刚刚流出,瞬间又用精神力将伤口恢复如初!
混杂着几缕不同气息的眉心血分开成四份,飞向六滴中的四个,片刻后,分别凝结成绿色、蓝色、黄色和橙色的小小灵玉,落在纳兰蓝摊开的掌心里,一片也没有逃脱。
她这是一个都不想选?玉琳琅面色大变,怒目瞪向纳兰蓝,祝祷声快如急雨,没被凝成灵玉的两滴血滴顿时被他拼命撕扯过来,一滴停在了霍飞面前,一滴停在了他自己面前。
玉琳琅唯恐这两滴血再被纳兰蓝做了手脚,手指立即凌空虚划了两下!台下的霍飞本人还没来得及抬手,眉心一痛,血已流出。
玉琳琅眉心的血比霍飞的更快,已经飘出与面前的血滴融合在一起。
纳兰蓝想不到这玉琳琅修为如此深厚,眼看不妙,心中发狠,精神力极力调动,手上暗暗作势,要趁着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把这两枚灵玉也夺过来!
玉琳琅哪肯给她机会,不等血滴凝成灵玉,已经双手合拢自己那枚牢牢护住。血滴终是在他手中凝结,化成了一枚银色的灵玉。
霍飞却是没有防备,眉间一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伤口,眨眼间就看到眼前似乎有两滴血刚刚相溶,呼地一下就不见了。
莫名地摊开手掌,却只见手指上刚刚从眉心处沾染的一丝血液,不见灵玉的踪影。
而与此同时,纳兰蓝手掌再一握,已经将第五块红色的灵玉握在手中。
闭上眼,新的色泽铺天盖地地在心间漫过。熬过这阵心奋莫名的悸动,她才缓缓睁开眼,看向同样脸色苍白、额头见汗,狠狠瞪向自己的玉琳琅。
祝祷已经结束,仪式该宣布结果了。
可现在这样,要如何宣布?
他没有成功。她也没有成功。
但也都没有失败。
玉琳琅用口型质问:“殿下想做什么?”
纳兰蓝同样用口型回答:“玉给我,告诉你答案。”
玉琳琅的回答是转身来到那一排冠服前,将手中的灵玉轻轻地扣在最上面的银色抹额中央,捧起随着灵玉归位而自动飘起的银色冠服,高高举起,单膝跪拜在纳兰蓝面前:“曌神为证,玉琳琅愿为殿下夫郎,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如违此誓,天厌之!”
拜罢,根本不管纳兰蓝铁青的脸色,起身朗声朝祭台外道:“曌国有难,天道有劫,公主继位历尽坎坷,夫郎就位难免艰辛。今次天择六夫郎虽并未明示,但灵玉已成,气息已定。心有所感者请立即上台叩拜,心诚意恳,灵玉自现!”
纳兰蓝紧紧握住手里的五块灵玉,脸彻底黑了,肯定没有这样的说法!肯定不会有!他是骗人的,诈和!
这种鬼话根本不会有人响应!根本……
纳兰蓝愣住了。一个天蓝色的身影一步步地走上祭台,站在了她的面前:“是有我的,对吗?无论是不是,我都希望有我!”
花辞单膝跪下,仰着面,看着纳兰蓝,一字一句地道:“曌神为证,花辞愿为殿下夫郎,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如违此誓,天厌之!”
一枚蓝色的灵玉奇异地穿过了纳兰蓝的手掌,出现在了花辞的面前。花辞愣了片刻,慢慢地笑了,那笑容直落进人的心里。
他伸手牢牢地握住那枚灵玉,走向那一排冠服前,嵌入灵玉,捧起漂浮起的蓝色冠服,满面笑容地站在了玉琳琅的身旁。
纳兰蓝不可置信地张开手掌,手心里清清楚楚少了一枚灵玉,只剩下了红黄橙绿四枚!
就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灵玉突然齐齐飞起,向四个不同的方向飞去!
纳兰蓝来不及抓取,怒而回头,便看见玉琳琅刚刚收回的手掌和冷而疏离的眉眼。
刚刚蓝色的那枚,是这家伙用法术使诈!
纳兰蓝来不及思索,快步走上祭台边缘,也和刚才玉琳琅一样,朗声道:“万事规矩,有立有破,唯天意难寻。今日既然天意如此,夫郎有二亦足矣……”
“还有我。”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打断了纳兰蓝的话。纳兰蓝惊怔回头,只见夜寒已经从隐身状态现身,手中正捏着一枚橙色的灵玉。
冰刃般的男儿一身冷气地单膝跪在纳兰蓝面前:“曌神为证,夜寒愿为殿下夫郎,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如违此誓,天厌之!”
说完,理也不理纳兰蓝,很快取得了一套橙色的袍服,站在了花辞的身旁。
纳兰蓝有拍碎这祭台的冲动!
心死地抬头看过去,半点悬念都没有的,又有三个人联袂走上了祭台,一平静、一感慨、一木然地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