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姑娘虽然面目仍然不消红肿,可声音婉转,心地纯良,令他不自觉放下戒备。再者,长久以来对戚琪和偃炆的心结郁积于心,无法排解,十分不快,今日遇上一个陌生人,竟有些不吐不快了。
“一半是因为那地方虽然凶险,可也有一些机遇。另一半,则是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只因她……她的模样实在与我的一个故人十分相像,让我舍不得离开,总是想着就算能多看见一天也好吧!”
姑娘低头噗嗤一声笑了,道:“让奴家猜猜,恩公的那位故人,想必与恩公渊源不浅。”
黎小石挠挠头,如实回答:“对,是我女朋友。尽管她生前,我从没有承认这一点。”
说到这里,又是一丝苦笑。
姑娘眼中流出悲戚:“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奴家也曾经历过。恩公如此长情,那位故人的在天之灵,该当十分欣慰。”
黎小石抽出靴筒里的匕首,对红宝石道:“戚琪,你欣慰吗?”
红宝石中人影扇动:“呸!人都死了,你才来这一番马后炮!”
姑娘惊叫一声,手抚着胸口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指点着匕首,嘴巴里“这”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黎小石一笑,拉她起来:“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这只是江湖戏法。主子无聊的时候,经常叫我变戏法逗她玩的。”
姑娘却站不起身来,脸色越发苍白,双手捂住心口,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了,摔痛了?还是心口疼?不会是心脏病吧?我真把人心脏病吓出来了?”黎小石慌乱地将她扛起来,平躺在床上,呼唤店小二,去请了个大夫。
大夫诊过脉,笑道:“官人莫急,娘子只是害了心下痛,待小人开几副药方子,按日服下便会好转。”
黎小石按了按自己心脏下方的地方,是胃病啊!不是心脏病。敢情是因为家中贫穷,饥一顿饱一顿,饿出来的。
付过药钱之后,赶紧又去点了一些饭菜,喂那姑娘吃下。
姑娘眼中含泪,又悲又喜,跪在床上扣头,又说了一大番想要为奴为婢,谢恩报答的话,脸上表情之坚决,好像今日不答应了她,明日她就会投湖自尽去。
黎小石回想之前在屋顶上往下一望,见到那一幅沉鱼落雁之色,心中有些犹豫,再听她恳切之辞,不禁有些飘飘然,心下一横,要不然收了她吧!管她是做奴婢,还是以身相许呢!或者是先做奴婢,后以身相许?不不不,暂且还是认为她只是想要做奴婢吧!阿弥陀佛,戚琪,你在天之灵,看见我孤孤单单飘零在古代,想必也会同情的吧?有个人照顾我,想必也会同意的吧?
于是热情地扶起那姑娘,故作矜持道:“既然姑娘一定要这么做,我生硬拒绝,好像也有点不近人情,是吧?”
姑娘眼中露出一丝光芒:“那么,恩公是同意了?”
黎小石羞涩地,慢慢地点了一回头。同时,心中有一点点小小不安,刚刚还被对方夸赞过长情,一转身就接受别人投怀送抱,这怎么好像是打自己的脸呢?
不不不,人家不是投怀送抱,是报恩,是单单纯纯,实实在在地想要做奴婢伺候自己!
恩,这么想就对了。
黎小石这忸怩作态的样子,倒好像自己投怀送抱,给人做了一回地下情人!
他这边厢刚刚完成思想斗争,那边厢姑娘已经写好了一张字帖,上面是自己的姓名、小字,生辰八字,交给黎小石,这就算是入了黎家,做了奴仆。
黎小石郑重其事,而又喜滋滋地打开那字帖,眼前突然一黑,什么什么?西施!
这姑娘名字叫西施!娘嗳!是那个“艳色天下重,效颦安可希”的西施?!是那个“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的西施?!
啊,对了对了,她说了是浣纱女,也有心下痛,一切都符合!
“只是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黎小石痛心疾首,狠狠抠自己的太阳穴。
西施连忙上前,双手绕过黎小石的脑门,给他按摩太阳穴,俨然已是奴婢的架势。
黎小石慌忙起身:“这怎么敢,怎么敢?”
西施很奇怪,又怎么了?“公子不是头疼吗?我给你揉揉啊!”
黎小石忽然把那张字帖一撕两半,讪讪笑道:“刚才我鬼迷心窍了,我实在不敢有负故人,希望你能体谅。银两你拿着,一定会用得着的。因为你距离飞黄腾达,还有一段时日呢!”
西施呆了:“公子你在说什么,飞黄腾达?”
黎小石挠挠头,心中一急,分寸有点乱,这不,说漏嘴了。
只好把话圆下去:“我会戏法,也会粗略算一算卦,姑娘你是人中龙凤,命中富贵。就算跟了我,也留不住。”
说一半住了口,叹一口气,心中道,况且我也不敢留呀!人中龙凤,也是红颜祸水,虽说吴国被越国所灭,西施不是唯一原因,但是毕竟也有美人计的一分功劳。明知如此,还牵连其中,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历史就是历史,要是动了其中一环,万一历史改变轨道行迹,几千年后,会不会连黎小石这个人都不存在了呢?
不值当,不值当!天底下貌美的女人多了去,比如偃炆就不错啊,虽说比西施薄了几分神韵。
恩?怎么又扯到偃炆身上去了?晕!黎小石捶捶自己的脑袋,还是贼心不死啊你!
西施见黎小石又是叹气,又是捶胸,又是顿足,一副半疯半癫的模样,觉得自己真是命苦,好不容易恩公肯收留自己,现在看起来又要反水。
果然,黎小石匆匆忙忙留下钱就逃走了,也不管西施颠着刚刚病愈的身子,在后面追了一段路,直到实在追不上才作罢。
偃炆在院子门口碰上冲出来的黎小石,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笑道:“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么?莫不是……”
朝院子里的厢房看上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凌厉的笑:“莫不是你对那姑娘用了强?”
黎小石来不及细说,怕西施追上来,一把拉过偃炆的手就跑。
偃炆狠狠甩脱他的手,这厮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黎小石牵了二匹马,二人一路出了兴林城,这才说道:“刚才你叫那姑娘哪里来哪里去,没有允许她入府,我哪儿敢收留她?这才逃出来的。”
偃炆冷笑一声:“谅你也不敢!那姑娘的骨相,绝不会是寻常人家女子,国师府池子太浅,容不下她。”
黎小石感慨,何止国师府,整个有巢国都容不下。她将会是吴王宫的宠妃,越国兴衰成败,系于她温香软玉樱桃小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