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衣在这个世界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但他不仅仅是灵魂超过了年纪,身体也比一般少年发育得早了些。

他的个头过了五尺半,双臂显得略长,隐约及膝,上下身刚好是四五分,显得身量大且潇洒。

不过,老瞎子虽然瘸腿,却还是高出了他一个头。

此时,老瞎子正驾着小舟,笃定地问他道:“习武尚早,却也要看资质。你的身与心都很稳健,资质很好,筑基应当很快,此时也可选择一下今后擅使的兵刃。”

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陆白衣又看了看老瞎子的黝黑铁拐,心里暗笑。自己的这个瞎子师公看来是有些高兴坏了,明明只有一套伏魔杖法拿得出手,明明郭靖也只是拳脚和内功了得,却还要问自己想学什么兵刃。

“我想学棍法。”

长拐与长棍相差无多,想来……

“是吗?”

老瞎子有些失落,他想到了陆白衣的顾虑,也明白是自己没有说清楚。

于是略一思索,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卷有些老旧的绢绸,小心翼翼地递给徒孙,直接了当地说道:“我要你学剑。”

陆白衣有些不解,他轻轻展开那卷绢绸,细细看着。这是一副击剑的图谱,看样子年头已经足够久远,图样虽然清晰,却好似缺了一小半。更令人讶然的是,这图谱上握剑的不是寻常男子,而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猿猴。

这是什么武功?金大师的故事中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剑法秘籍吗?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唯有看向自己的瞎子师公,却骤然间闪过一道灵光。

正当此时,老瞎子也停下了手中的木桨,盘结如枯藤的嘴唇也开始讲述这份图谱的来历,向自己的徒孙说明自己的心愿。

“世人都知,我老瞎子柯镇恶是江南七怪之首,也知我们七个兄妹武功路数尽是拼凑而得。虽然在江湖中闯下一些名声,却也只能算入二流。”

“这些年江湖风急水恶,与丘处机丘道长一番赌斗,虽全了我们七怪一诺千金的名头,却折了五弟笑弥陀张阿生。之后数年风雨,只余下老瞎子我孤身一人。如今想来,江湖险恶,欲做侠士,必定会有所牺牲。”

老瞎子的面容丑恶好似蝙蝠,声音干哑难以入耳,却尽显了所谓老江湖的悲凉和沧桑。江南七怪情同手足,最后却只余下他一人度此残生,人间凄楚莫过于此。

然而,在金大师的故事中,这位瞎子师公却从未痛苦沉沦,反而尽显一名真汉子的豪情与担当。

陆白衣心中微微酸楚之后,却陡然生出一股英雄好汉的壮志豪情。他想做这样重情义真性情的英雄侠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

柯镇恶的故事没有说完,青衣的少年却已知道他的心愿与缘由。

“韩小莹,越女剑。”

这图谱应该就是江南七怪之末韩小莹越女剑名号的由来,记载了春秋时越女阿青习自白猿的无双剑法的“猿公击剑图”。

江南七怪武功路数尽起于草莽,却不想还有这样的绝世剑法传承。不过那图谱并不完整,想来,应是其中剑法招式虽在,最重要的内功心法却已经失传了。

陆白衣听瞎子师公讲着他们七怪行侠仗义的故事,虽然早已一一知晓,却明白这不仅仅是在讲一个老江湖数十年的风霜,也在言传身教自己,何谓侠,何谓义。

等讲到韩小莹的时候,老瞎子才顿了一顿,语带悲戚甚至乞求地说道:“我要你学剑,不单是你的资质和聪明,也是为我这七妹寻一个传承。她是个情义无双的好女子,却这样遭天妒地早早去了。英雄好汉自当为侠义不惧生死,但她这样的好女子,竟也无法善终。我柯瞎子恨不得一孤拐戳瞎这贼老天那对有眼无珠的无用招子。”

“白衣,你定要学好这剑法,告诉这世间,还有越女剑这个名号!”

少年不语,只是捏紧了手中的绢绸,跪在老瞎子的面前,咬着牙崩出两个字。

“我学!”

世事无常,但青山忠骨,无人寻问的故事从未断绝。陆白衣内心那炙热的不甘告诉他自己,自己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冷漠,他还有这一腔热血正待沸腾喷薄。

学剑不易,因为柯瞎子是个瞎子,看不了图谱,也教习不了剑法。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给陆白衣打基础,喂招式,为他今后的成就增加一些底蕴。

习武之人筑基扎马,除了因为内功心法中呼吸吐纳的需求外,也要求练就“一准两稳”,即眼准、手稳和心稳。

敌我对招,首要是眼准,看清对方的动向、招法和运招轨迹,只有把握住对手,才能做到知彼。

其次手要稳,无论什么兵刃或是拳脚,出手稳才能指哪儿打哪儿,心稳亦然,此为知己。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是武学的基础,也是一切武功的要义。

陆白衣确实有很大的优势,他的手虽然没有力量但是很稳健,性格也很沉稳,所以老瞎子才认为这是个学剑的好苗子。

入夜,少年在灯下一遍遍揣摩着这卷“猿公击剑图”,突然眼前金芒闪烁。柳木的方桌上一段金红色的文字显现出来,像是用烙铁勾画浇铸的,还残留了一股扑面的灼热气息。

“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