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罗汉拳》第七式‘罗汉垂身’?!”我望着师傅那潇洒的回身反踢和两只奇诡的从腋下穿出的蛇手、鹰爪,忍不住兴奋的惊呼道。
我“醒”过神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正以我怎么学也学不会的《睡罗汉拳》与黄大胆抵死周旋的师傅,这一打眼可糟了,我竟深深被他二人的打斗吸引了目光,一时间也无心去看别处了,甚至没心思看顾自己!
“嘶——”我的思绪终于被右手断指处的疼痛抓回了现实,我这才细细的看了下自己经过这番“恶战”——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之后的损伤。
我自己果然是栽倒在地的,身上的伤痕不出意料的多了好多,不再只集中在右臂上,但伤得都不重,想来这既有黄大胆存心保存体力和轻视我的缘故,也与我自华山深谷之中得到的夺天“裨益”脱不开干系。
但似乎我的“付出”不是完全无所得的,至少我为师傅和高狗子赢得了时间!我在无意识状态下在黄大胆的手下支撑的时间绝不会短,因为不但高狗子已经打破了战阵的压制、占了上风,而且冯欣、蒋经纬、韩良臣都已栽倒在地!这也是师傅能抽出手来救我的原因!
师傅的拳法飘忽不定,时而如繁花锦簇,时而如铁马纵横,忽而上下翻飞、左支右绌,忽而身体倒悬、腰身盘旋,活像是街头卖艺的杂耍,而非一位武学宗师。
黄大胆的刀法却依然是那般大开大合、刀出如电,似乎丝毫没被师傅那诡异的拳法所影响。炽热又凛冽的刀芒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师傅的身上,就像是化成了风的火焰,刚而不折,迅而猛烈。
师傅虽然花样百出,拳术精微令人眼花缭乱,但依旧处于下风,只是一时三刻却见不了败象。这其中也有我的功劳。我的那通乱打虽然没能伤到黄大胆,但依然消耗了黄大胆不少的体力,否则以师傅刚刚大战一场的体力弱势或许败得更快!
对了,王寅呢?!
王寅的尸体突然消失在了原来的方位!
我横目四顾,终于在身子右侧不远处发现了五体投地状的王寅的“尸身”,他的身侧处清晰地显示着一个鞋印,跟我脚上所穿的布鞋的鞋印如出一辙。
不会是我在不清醒时将其踢过去的吧?!难道还能是他没死、自己爬过去的?
我带着自欺欺人的念头,心中燃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过去一窥的愿望。
我努力把自己翻转成仰面朝天之状,一个鲤鱼打挺想从地上弹起,但双腿却从半空掉了下来,腰腹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似乎连骨髓都被吸光了。我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心中倍感无奈,打了个滚,使自己变成俯卧之态,我便窝着身子肘膝并用地朝王寅的尸体爬将过去。
王寅还是像平日里睡觉时那样,大喇喇地“躺”在刚下过雨的地面上。
地面上湿漉漉的,他的身下一片鲜红。
我慢慢爬了过去,情不自禁的伸出右手放到了王寅的鼻子下。气流拂过我的手指,我心里一揪、一惊、一喜又是一凉。那气流不是王寅的鼻息而是雨后不经意间刮起的风。
世上的事为何总是这么磨人,让人爱恨交叠,让人喜怒无常。我似乎突然有些恍悟:哦,那些为人不善之辈应当不是天性使然,大抵是因为世事如幻、命运无常、人生际遇所造就的吧!
我兀自琢磨间,却感到手指尖忽然颤了一颤,我的眉毛也跟着抖了一抖。
我回神望去,自己的手指正触在王寅的脖颈之上。而那颤动也是真真的!
“师傅!王寅没死!”待得再次发现那缓滞万分的轻微抖动时,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破了脏腑!
我话刚出口,便生了悔意。师傅正跟那黄大胆打得激烈,鞭腿、醉拳、快掌层出不穷,仿佛丝毫没有受到我喊话的影响,我心中这才舒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什么,见师傅无碍,我转眼又有些埋怨师傅不通情理,这情绪变化的真令自己莫名其妙!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将王寅的身体掉了个个,让其平躺朝天,将双手放在他的胸腹间暗暗为其运送真气。虽然我习练的《赤眉心法》烂了一些,但救人的能耐还是有的。
为王寅运功护住心脉的过程中,我心神聚敛、内观己身,却惊喜的发现自己的真气比之前一刻壮大了不少——这还不算在跟黄大胆的交锋中消耗掉的,自己的筋骨也像被洗伐过一般更加精壮了!我当然知晓这是那奇丹妙药之功,但一想到我得到这些的代价是三根手指和王寅的命悬一线、生不如死,我立马变得心如刀割!
人要是连最起码的生命健康与安全都把握不住,还谈什么追求实力,还想什么侠行天下!
“小乙,小心,呃——”师傅带着剧烈阵痛的断喝声在我耳边如雷大作,我下意识地扭头向他望去,却发现他正被黄大胆一刀砍中肩膀,鲜血喷薄而出,血花大绽。
“小心?小心什么?”面对着师傅几乎是用半条性命为我换来的提醒,忽然惊醒的我有些茫然。我虽然嘴上在问“小心什么”,但脑海中却无半点为自己担忧的意识,其中情不自禁浮现出的却是对师傅现状的忧虑。
师傅从来都不是我臆想中的那般无情,他反而是最重情的,从来都是!他虽然没有子嗣,但在我和从小独身的王寅眼中他何尝不是一位“严父”?!
他嘴上说教我们武功只是为了让我们帮他复仇,却在我们睡着后偷偷为我们掖好被角;他从来都无视我们因练武、比斗而留下的伤痕,却总是偷偷的在我做的饭菜中加入他厚着脸皮从张道陵那里讨来的疗伤灵丹;他同我们交谈时总是板着脸,时不时的敲着我们的脑袋,但当我们伤风染病时在卧榻边整夜陪伴着我们的也总是他……
脑海中的一幕幕难忘瞬间一一闪过,这一瞬我的心底如百千只老鼠爬过,端的心痛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