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当年被猪獾拱断左腿的致晕剧痛,手指断裂的痛楚让我保持了清醒,我咬着牙根侧目向右手望去,只剩下了大拇指和食指的右手显得独树一帜,鲜血模糊的令人不忍直视。
我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腮帮子的抖动,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我的脸颊往我衣领口滚落,不烫,是冷的。
王寅并不是个很有武学天赋的人,但他是个胆大的狠人,刀在他的手中或许还原不了原来招式中的灵巧和精神,但却被他耍得直来直去、一往无前。
他虽豪壮,却并不是个笨人,一种刀法铁定是无法伤到黄大胆的,他索性将所学的三种刀法混合起来,“除恶”的精妙招式配上“锄强”的刚猛气势,再糅杂上“屠官”的飞快刀速,这一气儿乱打,倒也让黄大胆没寻到机会将其一举制住。
“看不出来,你倒是徐宣、谢禄、杨音三人的传人!唔,那谢禄天生神力、资质着实不凡,比樊贼强,要是活到现在说不定能是我的对手!可是你,也太不自量力了!”
黄大胆话音刚落,一条鞭腿扫出,穿过王寅构筑的密集刀网正扫在他的髌骨上。王寅两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手中的刀也无可奈何的慢了下来,只是这一式未竟,那百炼钢刀不得不继续舞弄着。黄大胆抽回腿去,止住身形又是一踹,偏巧王寅弯下腰去、身子前倾,这一腿直捣中枢地踹在了王寅胸口膻中穴。
王寅向后踉跄两步,颓倒在地的瞬间,口中鲜血狂涌。不是淤血,是鲜血!我从没看过他受这般的伤!哪怕他是被黄大胆一脚踹飞、伤出淤血都比这样内脏受到重创来得好!
黄大胆什么话都没有说,平静地举起了刀。也不知他是因为不想再浪费时间,还是由于对出言触怒他的王寅倍感愤怒,他的刀锋在阳光的折射下锋芒四射,炙热得像是张道陵炼丹时用的“空中火”一样,让人热汗如雨。而他持刀的姿势,与之前劈我的姿势如出一辙。
我眸子中的恐惧愈来愈深,这是由于我的心已经承载不了这种恐惧,只能蔓延到头脑,继而蔓延到眼眸。
我必须要救王寅!我对自己如是说。
不管是他刚刚救了我也好,还是我们数年的情谊也罢,这些都是我救他的理由。
其实,我本不该有理由的……但如果要救他,恐怕我自己就得死,这种时候,我想救人反倒需要理由了。
这不怪我……吧!
那刀在落下,本该极快的刀速在我眼中突然变得十分缓慢。不是因为我的眼力好、功力高,而是因为看着与自己亲如挚友的兄弟即将亡命的过程实在是度瞬如年。
救人的理由足够了,但我却爬不起来了。不知不觉中我流失的血液已经将我的锐气、体力和前一刻挑衅黄大胆时的怒火、勇气全部带走,无声无息中我几乎犹如一具空壳,只有那不时跳动着的脉搏和气海中挣扎万分的真气在提醒着我的大脑,我,还是一个具有生命的人!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小乙……你要……逃!”王寅的生命似乎也停了。
就在我心中痛苦万分的时候,王寅“最后”的低吼在我最深的伤口上又插上了一刀!
血花四溅,弥漫在雨后湿润的土地上,弥漫在我的双眸之中。
我突然感到扎根在浑身血液中的那对于黄大胆的深深惧意被这钻进我心里的血液清洗了个干干净净,这一刻我心中对黄大胆的仇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比之他屡次砍伤我所给我造成的感情上的伤害还要巨大!
我突然完全明白了师傅这三十年来早已忘怀昔日之辉煌却念念不忘复仇的原因!
气海突然翻腾了起来,没有任何预兆。火烧火燎的拷问着我的肺腑的除了自责,还有在血脉中四处蹿腾的真气。炙热得跟烈阳刀的刀芒一样的真气使我五内俱焚,这种感觉好熟悉!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幅奇妙的景象:巍峨的山峰,青碧的潭水,绝壑的悬崖,深邃的通道,掩映在月光下的茅屋,可爱通灵的红皮八眉猪……
我的身体如同当日在华山山体内一般“燃烧”起来,那种奇妙的灵丹妙药所带来的难忘经历再次在我身上重现,我忽然“疯魔”了起来!
我眼前一片模糊,那是王寅的血液溅入我的眼角所造成的,但这并不妨碍我看清楚仇人的方位。这也是我所能控制的最后一点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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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
我的神魂似乎脱离了躯壳,进入了自己的内心,耳中屏蔽了万物,却唯独留下了心跳的声音。
很熟悉的频率,这是和小英在一起时的脉率,绝不似沉疴多年的老人,也不像沉稳干练的壮年,只是这般活泼着、欢快着,干净而灵动。
王寅死了,为什么我的心跳这般欢快?难道他死了我在高兴?我是如此绝情的人?!
不会的!我许乙虽然混迹市井,但绝不是那些绝情无义的泼皮小人!
噢,应该是因为那丹药的缘故吧!它让我这么疯狂,这么“欢快”!
咦?为什么是在这个关头两年前残余的药效发挥了作用?是侥幸还是命运?这却是令人分不清的了……
或许,是王寅的魂魄保佑我也说不定!一定是这样!
王寅,我不会逃跑的,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还记得你以前给我讲的那个“二鬼战荆轲”的故事吗?
如果报不了仇,我也要陪你一起上路,省得你在黄泉幽冥路上被恶鬼欺凌!你既做了左伯桃,我许乙也当得成羊角哀!
不知道我这般“疯癫”状态下跟黄大胆打得怎么样了,这药力实在太横,压制着我的精神,使得我的精神全然聚不起来,更遑论指挥全身,此时我的神魂也只能像个路人一般窝在自己的内心之中等着药效散去,再复苏神智、“恢复”成正常人吧!
嘶——好疼!难道我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