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昨夜,宁暮、小晴主仆二人相见,小晴除了一番感慨外,各自都算庆幸这次能够逃过一劫。
相较于小晴的震惊,宁暮心中却是一片的无奈和迷茫:她的计划还未完成,倘若将来自己真的按黑衣人的意思,对钟沉下了毒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自己必须管住自己的手,不断扼杀刺杀钟沉为爹娘报仇的念头。
钟采同小晴聊了几句话便回去了,宁暮得知,小晴这次能够重回暮云宫做事,多亏了这个十一二岁孩子的功能。而高晋突然造访暮云宫,是钟沉所派,前来叮嘱两局,务必请暮云宫的宫人们照顾好梅妃,毕竟梅妃怀有身孕,不可有丝毫闪失,高晋特别交代了小晴照顾梅妃。小晴笑道:“高公公,奴婢谨遵皇上圣命,会将梅妃娘娘照顾白白胖胖,直到小皇子出生呢。”
有了小晴的这些话,高晋才向宁暮告辞:“咱家这便回去向皇上复命了,娘娘早些歇息。”
宁暮目送他离开暮云宫,这才唤了小晴一起入殿而去。
方才高晋在的一刻,她瞥见钟采的脸色有些怪异,当时没来得及想什么,现在等人都离去了,方想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钟采对高晋的态度,似乎并不那么热情,至少比对自己和小晴冷淡地多,仿佛不愿跟高晋这个人有过多的接触一般。
这一夜,宁暮勉勉强强地合眼睡了,刚睡着不到半刻,那张令她憎恶的脸又冒了出来,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那个黑衣人,对着她狡笑。
宁暮躺在榻上,眼睫颤抖,小晴刚好端进一盆热水,准备为她洗漱,眼看天就要亮了。
看到宁暮双眉越蹙越紧,小晴也是替她担忧,知她是做噩梦了,刚要唤醒她,宁暮自己蓦地睁开了眼睛,眼里带着凶光和惊恐,把小晴吓了一跳,站在那里。
“娘娘……”
“晴儿,几更天了。”宁暮擦了一把汗。
“天已经亮啦,娘娘睡得不好吗?今天可是新年第一天,娘娘,您还睡吗?不睡的话,奴婢伺候您洗漱吧。”小晴笑道。
“嗯。”宁暮无力地应了一声。便由她扶着下榻,穿了鞋袜,换了新衣。
“今天有什么活动吗?”宁暮问道。
小晴眉开眼笑道:“按大宣新年的习俗,新年第一天是要到处游玩的,什么事都不能做呢。”
“还有这样的规定?”宁暮止步,惊讶地看着她。
“娘娘,您是南国来的,自然不知道我们大宣的习俗。日后呆的久了,就清楚啦。总之,今天是主子们给奴婢们放假的日子,大家都欢欢喜喜地玩呢。”小晴笑道。
“那我是不是也要给你放个假呢?”宁暮笑道。
小晴摇摇头,道:“奴婢可不敢贪玩,就算是新年第一天,也要时刻跟着娘娘您,您现在可是怀有龙种,可不能有半个闪失。”小晴说着,神情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宁暮抿嘴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今天本该是高兴的日子,可是宁暮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到了新年第一天,她方意识到,自己入宫的时间不短了,这种一点一点慢慢地被拉进深渊的感觉,对她来说很不好受,就好像有人用一把钝刀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磨,却不能完全放手。
假如昔日就知道会有今日的纠结,发生这样的情况,让她重新选择,她可能不会选择入宫,本以为离钟沉越近,杀他的机会就越多,但自己几次都错失杀他的机会,狠不下心来,同当初立下誓言要为爹娘报仇时相背,又假如她当时没有失手,在封后大典那天,真的将钟沉给杀死了,也许事后不过是内疚一阵子,但自从经过上次之后,又乃至今日此时,她方一点点明白这种心情,自己也许根本不想杀钟沉,因为上次从许淮生嘴里听闻钟沉的死讯,她第一时间是几近崩溃的状态,根本没有想到,假如他死了,自己竟会那么心痛,心痛地也了此生命,才不算是亏欠他的。
进宫这么长时间,倘若这个时候不放手,仍旧想着报仇,或许离下一步谋杀钟沉的距离已不算遥远了,就算自己不动手,那个黑衣人也会动手,因为他跟自己有着共同的敌人,自己不忍心对钟沉痛下杀手,是因为对钟沉也有情分在,但,黑衣人呢?他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自第一次遇他,宁暮便知道,这个人的心是黑的,眼是毒的,他甚至比世人的任何一个人,都了解自己的心境,相当于他知道了自己所有的秘密,包括复仇计划。
她曾假想过,假如自己选择在这个时候放弃,抛弃仇恨,以新的一种心态去面对钟沉,或者选择失忆,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进退不得,这般痛苦了。但她做不到,她到底无法忘记爹娘的仇恨,无法忘记陆坤夫妇之死。
宁暮听着身旁小晴的声音,胸口已接近麻木,在暮云宫里,除了丫鬟小晴,没有第二个于自己更为亲近的人了。可是时日长久,他却忘记了,越是卷入人情债中,自己就越发深陷,越发不忍对钟沉去痛下杀手,这些自自己入宫以来,一直陪伴在身边,同自己站在一条线上的人,倘若他们对自己是真心的,自己将来又能拿什么去回报他们?
“杀手是没有儿女私情的,心慈手软只会阻碍你前进,破坏你的计划。”黑衣人每次出现,不管是出现在她的眼前,还是钻进她的念头里,无不在将她往黑暗的一面拉扯。
“难道真的没有挽回的办法么。”宁暮站在窗前,望着殿外的那株梅发出了一声问。
小晴见她望着窗外发呆,走过来,问道:“娘娘,您在说什么呢。”
宁暮摇摇头,冲她淡淡一笑。笑道:“折腾一夜了,倒有些饿了,晴儿,你去弄点吃的来吧。”
对于宁暮今日主动下令要吃的,小晴也是大为稀奇,也许是因为她肚里还怀有一个的原因,小晴抿嘴一笑,忙道:“娘娘饿了好,饿了就代表,您肚子里的是个小皇子呢。”
宁暮听罢,忍俊不禁道:“你这个古灵精怪的丫鬟——”
话音刚落,又陷入了一阵空茫的神思之中,这时,忽听宫外有人来报,说是皇上传唤梅妃即刻前去乾清宫赴新年早宴,宁暮听到太监小喜子的声音,猛地从发呆中清醒过来。
“娘娘,奴婢给您取一件外衣去。”小晴道。
宁暮微笑着点头,不刻小晴取来一件外衣,怕她冷,便伺候着她披上了,来到宫门口时,看见小喜子正站在那株梅花树下来回走。
“小喜子!”
“晴儿姐姐!可把我给等的急死了。”小喜子捶掌焦急道。
“奴才小喜子给梅妃娘娘请安!”小喜子见到宁暮,连忙上前叩头。
“起吧,皇上呢?”
“宁妃娘娘和皇上这会儿都在乾清宫等着呢,就差娘娘您啦。”小喜子擦了一把汗,那模样就像急坏了一样。
“这……”小晴转头去看宁暮。
“我们这就去乾清宫。”宁暮道,说时,步伐已经迈出去。
小喜子随即跟上她们二人,三人往乾清宫而去。
来到乾清宫时,殿内正中央摆了一张大圆桌,钟宁坐在钟沉的身旁,两人没有说话,在等宁暮的到来。
宁暮并不了解,新年第一天,皇宫中的习俗,本想着早膳像寻日里那般自己在暮云宫用完便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讲究,新年第一天,宫里的妃嫔们,必须来到帝宫来用第一顿早膳,她目光一扫,没有发现萧云在场。
“梅妃,你来了。坐在朕身边,小心点。”钟沉起身,亲手将宁暮给扶过来,坐在自己的左边,钟宁坐在其右边的座位上。
宁暮被叫来,钟宁脸色没有出现什么不满之色,却也没有一点喜色。有关昨夜除夕晚宴,她公然弃所有人离殿,对她一个娘娘的身份来说,本已是不该,昨夜回宁熙宫后便后悔了,想着今日钟沉势必会将她进行一顿责怪,没想到,从她今日踏入乾清宫以来,钟沉非但没有提起昨夜之事,就跟忘记了有这件事一样,只是按寻常的礼节,跟她聊了一些别的事。
虽然庆幸钟沉没有怪罪她,但看到宁暮踏进殿门来的那一刻,钟宁的心情一下子变了,她甚至动用了全身的力量才忍耐了下来,只是微涨红了一张脸,坐在那里,出声:“梅妃妹妹好久不见。”
宁暮冲她微笑点头,忙道:“宁妃姐姐好。”
钟宁没想到宁暮只是在口头上向自己问个好,没有其他的动作,连昔日见到她时,欠身行礼都没有了,不免多想梅妃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刚刚恢复的笑容,立即又一点点地消失了。
“暮儿,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朕把你们都叫来,是希望大家能够心平气和地吃顿家宴……”钟沉话还未说完,钟宁脸色忽然一转,轻笑了一声,有些不屑,让钟沉顿时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她,眼里透着一股惊奇,那意思是在问:“宁儿,今日不可多闹。”
钟宁自然看得懂钟沉的眼神,一声轻笑之后,随即而来的便是素里的满面笑意,这种从轻蔑和不屑一下子转为和蔼的笑容,仅在一瞬间,不禁令钟沉再次皱了皱眉头,随即听到宁暮微笑道:“宁妃姐姐,什么事儿这般高兴,可否说于妹妹听一听。皇上,您想听吗?”
钟沉从未听过宁暮在钟宁面前的这种说话语气,也不禁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好,暮儿既然有兴趣倾听宁妃说故事,那朕便陪你一起听一听。”他眉头轻轻一跳挑,转向钟宁:“宁儿?”
钟宁笑容顿僵,忽然失声,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道:“皇上,臣妾哪有什么故事可以讲的,臣妾倒是想听梅妃妹妹讲些家乡的故事呢。”
“皇上,现在南国和我们大宣在镇夷关对峙,两军不相信上下,听说南国会打战的人特别多,那里的女子也素来讨男子喜欢。梅妃妹妹进宫也有些日子了,臣妾还从未听过梅妃妹妹讲过南国的趣事呢,还有……梅妃妹妹跟南国君王莫池的渊源。不知梅妃妹妹,可介意跟我们讲讲令兄莫池之事?”钟宁笑不露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