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从未如此注视过京城城门,但他今天几乎站在点将台上看了整整一天。从早晨响起的第一声战鼓后,老皇帝便一直站在这里,注视着城门。
身后杨越遥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似对此次的战事感到极为满意。而一旁的几位将军却是一脸阴沉,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这时,亲卫之中跑进来一个卫兵,拜在一个将军膝下,“禀报将军,营外来了两个人,一个自称是霄阳公主,另一个自称是齐王殿下。”
“让他们进来。”
那将军看了看老皇帝,老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城门道。
程月棠与杨季修穿过密密麻麻的营帐来到了最中央的点将台边上,看到老皇帝后两人同时拜倒。
老皇帝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两人道,“你们怎么出来的?”
此时京城四门战事正激烈无比,常人铁定无法出来,所以老皇帝才会有此一问。然而他话音刚落,便又恍然道,“哦,朕忘了,你们二人轻功都极为精妙。”
说着,老皇帝走下了点将台,而后回到了营帐之中。
众人随着老皇帝缓缓进入,程月棠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杨越遥,露出一副厌恶之色,而一旁的杨季修便似根本没注意到杨越遥一样视而不见。
进得营帐之中,老皇帝刚刚坐下,杨越遥便道,“父皇,如今战局已定,为免伤无辜,儿臣愿带兵第一个入城,先行安顿好京中百姓,再放大军入城。”
老皇帝闻言微微点头,“去吧。”
杨越遥看了两人一眼,脸上浮现一抹冷意,而后缓缓出了营帐。
杨季修看了看老皇帝,只觉皇兄在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当即走到老皇帝身旁坐下,轻声道,“皇兄……”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老皇帝便将其打断了,“你不必多言,此事万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杨季修叹道,“皇兄,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
不料老皇帝却道,“正因为都是一家人,所以朕才没有让别的将军先进城。”
太子谋反,老皇帝亲率大军前来镇压,若谁能第一个进城取了太子的人头那可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那肯定是免不了的。所以人人都想第一个进城,然而老皇帝却指派杨越遥前去,其中深意自然不言而喻。
老皇帝还没有下决心要处死太子,至少此时还没有。
杨季修深吸一口气道,“皇兄,可否让臣弟为越铭收尸?”
杨季修知道,老皇帝此时没有下定决心要处死杨越铭,但杨越铭的败局已定,离死也定然不远。杨季修与杨越铭虽是叔侄,但却如兄弟一般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其中情谊纵然因为杨越铭的软弱而氏杨季修感到失望,但杨季修也不能任由杨越铭死了之后都无法入土为安。
老皇帝闻言抬眼看向杨季修,道,“朕给过他机会,不止一次。”
杨季修与程月棠闻言都是一怔,听老皇帝的口气,似乎不打算让杨季修为杨越铭收尸。
程月棠上前拜到,“陛下,太……杨越铭图谋造反确然可恶至极,但杨越铭毕竟也是皇室之人,若是死后暴尸荒野,皇室颜面何存?”
杨季修闻言点头道,“皇兄,臣弟知道皇兄曾多次给予越铭机会,奈何他迷途深陷无法自拔,落得如今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但望皇兄能看在皇室颜面上,留他一个全尸,也让皇嫂地下有知不必感到心寒。”
老皇帝的软肋一个是皇室颜面,另一个则是已经故去的皇后。程月棠与杨季修在来之前便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一个抓住一个恳求老皇帝能留杨越铭一个全尸。
老皇帝看着眼前二人,挥手拂退几个将军,而后对着两人道,“都起来说话吧。”
“宁王此刻只怕已经入城,先等等看吧。”
老皇帝不慌不忙的道。
程月棠与杨季修相视一眼都选择了不再多言。
不多时,前方来报,叛贼已经全部躲进了皇宫,正负隅顽抗,请求老皇帝下旨允许大军进宫清剿。
老皇帝让拂退那报信之人后看向两人道,“你们看到了,如此逆子,朕岂能饶他?!”
话到后面,老皇帝忽的一声大喝,“来人!传朕口谕,所有大军开拔,进皇城,清叛军!”
“皇兄……”
“陛下……”
“你们俩不必多言!”
老皇帝双眼爆射出凶猛的目光瞪着两人,一张布满了沟壑的黑脸此刻已经涨得通红。
“枉朕多年来对他恩宠有加,换来的是什么?谋逆?篡位?朕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这天下只要还在朕手中一天,便由不得任何人乱来!”
老皇帝拂袖大怒,双眼便似要溢出血来一般,声音远远传出只怕所有人都能听见。
程月棠知道老皇帝已经彻底怒了,杨越铭据皇城以抗老皇帝大军已然彻底将老皇帝最后一丝希望打破。
闻言,程月棠微微摇头道,“陛下,倘若太子妃尚在人世,太子岂会如此?”
程月棠刚才还估计对杨越铭的称呼,但此时看到老皇帝已然彻底恼羞成怒,当即也不再估计,仍旧称呼杨越铭为太子。
不料老皇帝喝到,“他不是太子!他是逆子!他是要谋朝篡位的逆子!”
“可是陛下!太子占据皇宫整整十二个时辰,他可曾诏告天下自己登基称帝?!”
程月棠提高了声音,神色忽的一下冷了下来,直让老皇帝也是一怔。
杨越铭占据皇城已久,若是他想谋朝篡位,早就可以逼着三省六部拥戴自己为帝。可是他并没有,甚至没有迫害任何一个大臣,而且还特意交代了马徐云去守护在秦国公府门前。
老皇帝怔怔的看着程月棠,眼中先是不信,而后又是疑惑,最后变成了深深的痛惜。
杨季修扶着老皇帝坐下,道,“皇兄,越铭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只是事已至此他如果不这样做,太子妃之死岂不是白白死去?他与太子妃之间的感情您还不知道吗?为了太子妃,他连国家都可以不理,更何况起兵造反。”
程月棠也叹道,“陛下,太子殿下虽然谋逆,可是他仍是陛下亲封的太子,若是死后连一个安息之地都没有,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话音落下,老皇帝双眼忽的颤抖了一下,他想到了杨越铭小的时候,乖巧听话,懂事知礼,乃是不需任何敲打的皇子,也是老皇帝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感到慰藉的皇子。
可是如今,当太子拥兵占城与自己兵锋相对的时候,老皇帝才渐渐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程月棠与杨季修离开营帐的时候,老皇帝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呆呆的望着营帐而不知所措。
皇宫内的战斗结束得比想像的要快,当程月棠和杨季修赶到皇城门口之时,杨越遥已经登上了皇城,正在与太子进行最后的战斗。
杨越遥见自己筹谋多年终于要如愿以偿,心中那是说不出的亢奋,恨不能当即一剑将杨越铭刺死。
可是杨越铭本身武功也不错,虽比不上杨季修这等高手,但与杨越遥走上几招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如今大局已定,杨越铭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当即一剑逼退杨越遥,而后朝下方的杨季修与程月棠看去。
正在往宫城上跑去的程月棠与杨季修见状急忙停住了脚步,只听杨越铭看着两人道,“今生无悔,但求来世!”
话音刚落,杨越铭便从宫城之上跳了下来。
从杨越铭逼退杨越遥,到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跳下来,几乎只在眨巴眨巴眼睛的两息之间,杨越遥还未反应过来,杨越铭已经跳了下去。
下方的杨季修见状一惊,急忙朝城下跑去,而后面的程月棠使劲在杨季修身上一推,杨季修在地上猛的一点,朝正在坠下的杨越铭扑去。
宫城上的杨越铭见状急忙大喝,奈何杨季修已然扑了上去,他只能干看着。
这时皇宫前突然涌来了许多屯甲兵,此刻正将皇宫团团围住。
杨越铭本打算一死了之之时,却不料杨季修突的冲了上来,急忙大喊,然而杨季修却是充耳不闻,一把将其抓住。
可是杨越铭从宫城之上跳下来的下坠力道何其之大?杨季修便是内功再深厚也是抵挡不住,当即伸脚在宫城上重重一蹬,化解了一部分杨越铭的下坠力道。
这时,程月棠见两人还是在极速下坠,急忙挥出风袖双脚在宫城上猛然一点,风袖缠住了两人再度减缓了一些下坠力道。
然而程月棠的内功如何能杨季修相比?杨季修与杨越铭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程月棠的风袖劲道已老却又不得不收回,杨季修与杨越铭再度朝地上坠落下去。
这时,杨越遥忽的将杨季修保住,咬牙大喝了一声凌空一个反转,将自己的身体转到了下方,而把杨季修转到了上方。
杨季修见状一惊,正要借力缓解下坠之势,却不料下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草垛。
杨季修狠狠的瞪了杨越铭一眼,然而杨越铭却以为杨季修是在气自己起兵造反,只是淡淡苦笑。
“砰!”
草垛被两人砸出了一个大坑,杨越铭身在下方,虽然承受了巨大的重力,但是却被下方的草垛化解了一大部分。饶是如此,也是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程月棠走近看了两人一眼,而后急命身后的屯甲兵将领将二人抬了出来,急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