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御花园中。
这一阵,御花园内的花儿开得格外灿烂,然而老皇帝的心情却一直不怎么样。
“皇兄,难得今日闲暇,天气又如此之好,便与皇弟对弈一局如何?”
杨季修跟在老皇帝身后,见老皇帝今日脸色似有些许转变,当即恭声问到。
老皇帝闻言露出苦笑之色,“也唯有你才会这般轻松了,来吧,确有许多时日未曾与你弈棋了。”
侍监摆上棋盘,又端来香炉,这才缓缓退到了一边。
两人一手执白,一手执黑,便在御花园中的亭子里对弈起来。
“程景况当真病了?”老皇帝落下一子,看了看杨季修,而后淡淡问到。
“程尚书虽是位高权重,但还不至于欺君瞒上吧,该是当真病了,不然何至于接连几日未曾上朝。”
程景况称病不朝已有数日,老皇帝知道他是有意在躲避自己,故此也没有多问。今日杨季修难得进宫,老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探一探虚实。而杨季修自然也知道老皇帝对程景况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在回答之时尽量显得平常,并未刻意为程景况辩解。
“哼,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这不是明摆着给朕脸色吗?”
程月棠尚在刑部大牢,程景况却在这时候病倒,不知情的还以为老皇帝是故意在为难秦国公府,老皇帝自然是不高兴。然而再不高兴,程景况的这个脸色他也是看定了,因为程月棠的案子至今没有进展,并不能排除她是被诬陷的。
其实老皇帝自己也怀疑程月棠是被诬陷的,然而此事事关天子声威,自己的名誉,若是不如此雷霆处置程月棠,只怕自己这个皇帝在宋明之中再无威望可言。
“皇兄息怒,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世难违,更何况秦国公府此次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程大人便是有些郁气攻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杨季修的话说得很是圆满,几乎挑不出瑕疵。
在老皇帝想心中,程月棠今次病倒是摆明了给自己脸色看,然而经过杨季修这么一说,程景况这病来得倒也合情合理,并没有刻意给老皇帝脸色。
闻言,老皇帝又落下一子,淡淡道,“他秦国公府这些年也没少得到恩宠,朕对程月棠也是万分宽大了,程景况若是再不知趣,哼……”
说到底,程景况终究是臣子,老皇帝这些年对秦国公府的恩宠在他心里那已经是十分深厚,他自然不希望看到程景况为了这事跟自己产生矛盾。毕竟此时,宋明的军权仍在程景况手里,倘若当真闹翻脸,吃亏的终究还是老皇帝。
杨季修何尝不明白老皇帝的意思,闻言当即笑道,“秦国公府世代忠烈,程大人又是为皇兄鞍前马后征战四方之人,臣弟想着程大人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当不是刻意要给皇兄脸色,皇兄不必为此忧虑。”
听得杨季修如此一说,老皇帝心中怒火渐渐消减了些,闻言道,“当年战场之上,程景况也没少与朕争执,朕虽心中不乐,但总是听从他的意见,如此才有了今日的江山。说起来,朕的江山,程景况当真是功不可没。”
回思往事,老皇帝总怀念当初与程景况在沙场之上搏杀之景,那段岁月当是老皇帝最难以忘怀的岁月,也是老皇帝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段岁月。
说着,老皇帝身子往前微微倾了倾,“你说,朕是不是该去看看?”
程景况位列三公,又是当朝六部尚书,地位尊崇,不是一般的二品官员所能比较的。此次病倒,若是念及前尘旧事,老皇帝自是应该去看看。但若是在如今这个情势之下,老皇帝又有许多不便。
杨季修皱眉问道,“皇兄是要去探望程大人?”
“唉,不论如何他终究是帮过朕的,朕若表示表示心意,岂不是让天下人齿寒?”
老皇帝一直念着旧情,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从程景况手中强行收回军权。
闻言,杨季修想了想,摇头笑道,“皇兄,如此倒是大可不必。”
“哦?此话怎讲?”
老皇帝听得杨季修说大可不必,有些惊讶,当即皱着眉头问到。
杨季修落下一子,缓缓道,“程大人虽是位列三公,但终究是臣子,皇兄乃九五之尊,天命之人,派个皇子前去探望也就是了,如何能亲身前往?”
君臣之道一直是宋明千百年来无法捅破的窗户纸,程景况再是军功盖世,但终究是臣子。老皇帝身为九五之尊,若是如此前去探望,只怕朝中又会有不少人说三道四,于秦国公府和老皇帝都是不妙。
这一点,杨季修知道,老皇帝也知道。只是在老皇帝看来,宋明朝中当还没有敢如此胆大妄为之人罢了。所以他才会想着起亲自探望探望程景况,一来,缓和一下如今皇室与秦国公府微秒的关系,二来也可以顺道去看看程景况是否当真生病了。
此时老皇帝听到杨季修如此言道,心中反倒有些顾虑,当即轻声道,“倘若只是派个皇子去,只怕有些不妥吧。”
杨季修闻言一怔,露出不解之色,“皇兄的意思是?”
“秦国公府在京中地位人人皆知,当此时候越是关系微秒越要谨慎,若是只派个皇子前去探望,终究不妥,天下人不知道的还会说朕假仁假义。”
说着,老皇帝顿了顿,道,“既然程景况当真是为了程月棠的事染病上身,朕自当亲自去探望一番才是,若不然将来太子登基,秦国公府恐怕不会如现在这般温顺了。”
说到这里,老皇帝终究是道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虑,那便是担心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太子上位之时秦国公府的态度。
老皇帝不担心自己执政时秦国公府会有什么大逆不道之举,因为此时他尚能将秦国公府攥在手里。而当自己百年之后太子登基之时,那情况可能难说得紧了。
杨季修闻言思索了片刻,先是狐疑道,“以臣弟愚见,秦国公府当不至于如此吧?”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冷冷笑道,“哼,你刚接手朝政,许多事你自然只能看到表面。对了,此次程月棠一案,你怎么看?”
见老皇帝终于说到正题,杨季修当即正色道,“回皇兄话,臣弟自然是不相信霄阳公主胆敢如此妄为,其中定然有奸人作祟。”
杨季修将表情态度拿捏到了极致,在谈论程景况生病一事之时,杨季修尽可能的表现得不在意,以此来让老皇帝以为他是在为皇室颜面着想。而在谈论到程月棠之时,杨季修立刻摒弃了心中顾虑,表现得十分在意,以此来说明自己与程月棠的非凡关系。
老皇帝见杨季修神色略微有些紧张,当即摆手道,“你也不必如此,霄阳公主是何许人朕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此次闹出如此大事,京城上下人人皆知,朕若是不给点颜色,只怕天下在无尊重我皇室之意。”
说到底,老皇帝今次的雷霆大怒就是给别人看的,其实他自己心中很清楚,程月棠若是想让皇室难堪,那在年初的时候就不会孤身破解乌苏的天龙阵法了。
然而毕竟程月棠涉及的案子并非普通,事关皇帝颜面,而她自己又是皇帝亲封的霄阳公主,两者俱是京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程月棠被传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老皇帝自然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收监,不然何以震慑天下?
杨季修听到老皇帝再度称程月棠为霄阳公主,心里当即安心了不少,闻言点头道,“皇兄所言甚是,当此大事皇兄自当雷霆处置,以堵天下人之口。”
说着,杨季修看了老皇帝一眼,轻声道,“不知皇兄是如何打算?”
老皇帝叹道,“朕已经派曹之文前去调查了,希望能尽快查明真相吧,也让朕好生睡个安稳觉。”
杨季修皱眉问到,“殿中御史曹大人么?”
“是啊,此事已然超出刑部职权,但倘若动用三司的话朕又担心会伤了秦国公府的面子,所以索性交给了曹之文,让他先去弄清楚情况再说。”
“既然如此,皇兄可否允准臣弟也参与调查?”
杨季修忽的对着老皇帝拱手请命到。
不料老皇帝闻言一笑,“你呀,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只怕你掌握的情报比曹之文要多上好几倍吧?”
杨季修闻言莞尔,而后脸上露出惭愧之色,“臣弟虽然对霄阳公主有爱慕之心,然此事实在太过重大,非臣弟一人之力所能扭转,故此一直没有动作,皇兄若是能允准臣弟参与,臣弟必定竭尽所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话到后面,杨季修的声音忽高昂起来,甚为铿锵,狭长凤眼之中透着一股坚定不移之色。
老皇帝见状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你能知道抓紧秦国公府,朕便放心了。在这京城之中,朕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了,父皇去世得早,留下一堆烂摊子,朕又忙着清剿叛逆一直没有怎么照顾你。如今你也长大成人,很多事,朕能替你考虑的,尽量都会帮你考虑,但有些事,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努力才行。”
杨季修闻言拜到,“臣弟谢皇兄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