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不谐之变(1/1)

离开东宫后,程月棠没有回秦国公府,而是先去长公主府。

唐英此次回来尚未回府见过长公主便随程月棠一同去了东宫,此时程月棠自然是要先行将唐英送回去才行。

唐矩好久没见姐姐,一路上问题不断,饶是唐英耐下心来一一解答,也被他问得有些无奈烦躁。

程月棠见这两姐弟实在古怪可爱,忍不住莞尔笑道,“马上便到府了,你们两回去再说吧。”

“月棠姐,你说太子殿下真的会趁着年节敛财吗?”

唐矩与太子接触较少,但以往在长公主口中,太子都是温厚贤德的模样,怎么也不可能与那等勾当扯上关系,这让唐矩有些疑惑了。

程月棠尚未回话,唐英白了唐矩一眼,道,“说你年轻你还真把自己当小孩了,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缺过钱了?就算有地方官员要向太子送例礼,何至于几车几车的送?而且还是去年重灾地区的官员,他们自己尚且不能自给衣食,送给太子几车银钱,能说得过去吗?”

“此案疑点甚多,陛下也知道,所以这才命宁王殿下与我一同调查。”程月棠看了看车窗外的飞雪,缓缓道,“其实在陛下心里,他也是不相信太子会做出如此龌蹉勾当的,只是铁证如山,不容得他不信。不过太子妃中毒一事将众人目光稍微拉开了些许,东宫贪贿案也就不再那么引人注目,而陛下也就可以趁机重新调查此事。”

其实程月棠知道老皇帝一定会让人深究此事,所以才弄出太子妃中毒一事,一来可以借机进入东宫嘱咐太子稍安勿躁,二来也可以借机分散他人注意力,三来还可以让老皇帝有了借口去调查此事。

所以今日在东宫内老皇帝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让杨越遥与程月棠去调查此事,而且还指明了两人在调查中平等互待不分爵位官职。这无疑是在给程月棠方便,也无疑是有意在偏袒太子。

只是众人虽然都明白,但却无法指出来。

而杨越遥心中也明白,奈何此事已经交给了自己调查,倘若要求太多,只怕父皇不但不允,反而会对自己生疑。此时他所需要的不是父皇对自己生疑,而是父皇对太子起疑。

可是有一点他不明白,那就是程月棠今日在东宫之中已经摆明了和太子站在同一阵营,可是父皇却一点反应也无,实在不像是以往那个父皇。

在他的想象中,当父皇得知程月棠已然与东宫站在一起之时更多的应该是愤怒和猜疑,而不是如此沉着冷静。

秦国公府掌握着全国军马,太子又是未来国君,在此等情况下,秦国公府与东宫紧紧绑在一起对老皇帝来说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是老皇帝即使已经看穿了但也没说什么,这不得不让杨越遥心中生疑。

只是杨越遥不会想到的是,老皇帝之所以没有对秦国公府与东宫起疑,是因为杨季修的关系。老皇帝本来就想撮合杨季修与程月棠,可是程月棠婉言谢绝之后又搞了一个试题选亲,在此情况下,老皇帝当然希望杨季修能够被选中。

可惜杨季修并没有。于是老皇帝不得不再为此事考虑。此次东宫贪贿案,杨季修身为亲王本有权力过问,然而到目前为止杨季修都没有露面,反而是程月棠,先是为太子妃解毒,而后为太子说项,指出了此案之中的种种疑点。

如此一来,老皇帝便是再糊涂也能想明白杨季修的打算。东宫贪贿案,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而杨季修与太子一向交好,若是他来为太子说项,只怕起不到应有的效果,反而会让人觉得杨季修在徇私。

而杨季修很聪明的选择了让程月棠出面,她的名声在京城之中本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她的影响力来向老皇帝说项求情,既不会惹来闲言碎语,也能够起到应有的效果。

老皇帝心中看得通透,所以并没有对秦国公府与东宫起疑,反而还顺水推舟的答应了杨越遥和程月棠所请,让他们联手调查。

可惜杨越遥只看懂了其一,却不知道其二。

“月棠姐,你打算怎么查?”唐矩见程月棠说完之后,就一直沉默,似在思考什么。等了一会儿,这时终是忍不住出言问到。

唐英也是好奇得很,闻言看向程月棠,眼中露出一丝不解,“对啊,月棠姐,你说此案疑点甚多,可是听你说的那几个疑点,似乎都无法直接为太子翻案啊。”

无论是西境地方官为何不让韩世远代劳,还是西境地方官为何不给杨越遥送礼而往东宫送诸多银钱,说到底,都只能说明东宫贪贿案存在疑点,还无法直接以此为太子翻案。

这一点,老皇帝知道,杨越遥知道,程月棠也知道,所以今日程月棠在东宫之中道出这两个疑点之后便没有多言,因为她担心一旦说得过多,只怕杨越遥会提前去毁尸灭迹。而老皇帝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两个疑点还远远不能证明太子清白,所以才让程月棠与杨越遥一同前去调查。

程月棠闻言只是一笑,眸子里透彻一丝冰冷目光,“既然有人想要玩弄阴谋诡计,我自当奉陪到底。”

话音落下,马车也停了下来。

唐英与唐矩还要再问,却不料程月棠直接推着两人下车,径直入府。

唐英与长公主一两月未见,自然有好多话要说,程月棠急急请安之后便离开了长公主府。

临走时,长公主一再感谢程月棠为自己诊病,说无论如何也要请程月棠到府上做客。程月棠推脱不掉,只好说待京城稍微平静些再来。

回到秦国公府后,程月棠还未进门,便看到程景况从院子里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月棠后,正色问到,“东宫情形如何?”

程月棠说了。

程景况闻言叹道,“看来定要手足相残才能罢休了啊。”

程月棠知道爹爹说的是杨越遥与太子,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程月棠担心只怕不是手足相残这么简单。以杨越遥那不择手段的恶毒脾性,太子一日不被废除,杨越遥便一日不会罢休,而太子被废之日,只怕也是太子断头之时。前世种种经历依然还在眼前,程月棠如何不知?

“爹,此事你便不用操心了,太子殿下一向清明,此事定是有人嫁祸陷害,皇帝陛下定然能明察秋毫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的。”

程月棠自然不能告诉程景况自己早已知道此事,她唯一能说的便是安慰父亲,让父亲宽心,不至于为了自己而乱了阵脚。

“为父已经听闻陛下命你与宁王调查此事,你有何打算?可需要为父派人去西境走一遭?”

程景况虽不参与党争,但东宫贪贿案何等大事?关于此案任何举动只怕都在程景况的注视之下。

不料程月棠闻言摆手笑道,“爹,囡囡自有分寸,您就别担心了。西境那边燕无声已然去了,相信不久便有回报。”

杨越遥派到京城前去东宫送礼的人便是在燕无声的监视之下来到京城的,他们如何来的,带了多少人,有多少东西,程月棠都是一清二楚。只是她无法告知父亲,因为此事尚在自己的掌控之内,父亲是她最后的底牌,一旦动用也就说明了自己当真黔驴技穷。

燕无声的能耐,程景况是知道的。听闻他已经去了西境,程景况也稍稍安心。

闻言,程景况与程月棠往院子里走去,程景况轻声道,“囡囡,你弟弟的腿伤刚刚有了一点希望,你切莫再以身犯险,伤了自己啊。”

程景况最为担心仍旧是程月棠与程夜朗,其他什么事,无论是金州战事,还是京城党争在他看来都是小事,只有关系到程月棠与程夜朗,他才会紧张和重视。

程月棠金州取药,事后晏楚传来消息,当真把程景况急得团团转,若不是得知程月棠并没有受伤,只怕他早已下了金州。

程月棠也知父亲深意,闻言当即点头道,“爹,囡囡知道的。不过是玩弄诡计罢了,小道尔。”

“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口气了?”程景况头一次见程月棠如此,见状不由得有些好奇。

程月棠在程景况的印象中,从去年年节时候开始从顽劣慢慢转变成懂事,此时更是已经能够帮助程景况在朝中说话。程景况心中安慰的同时也十分担心程月棠这般变化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毕竟京城之中鱼龙混杂,朝中争斗更是无声胜有声,一旦失势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人头落地。

“爹,人总是要学着长大的,不是吗?”程月棠的声音忽的低落起来,神色甚为伤感,似在一瞬间情绪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程景况不料她如此一问,当即转头看向程月棠,关切问到,“囡囡,怎么了?”

程月棠闻言只是摇头,内心中的一抹伤感如同这雪花飞舞,满满占据她的一颗热血沸腾的心,将其慢慢冷却。而在这短暂的变化过程中,程月棠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丝疲倦和困乏。

然而此事无人可言语,言语也是惘然。程月棠借着院中淡淡雪光,朝那一株寒梅看去,只见那花瓣绽开忽的变得妖娆,多了一份诡异,少了一丝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