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程景况并非迂腐顽固之人,当他知道女儿一心想要为秦国公府鞠躬尽瘁之时,程景况第一时间感到的是欣慰,其次才是深深的无奈。
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府内发生了许多事,而每一件都与程月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担心的,是程月棠如此下来会不会劳累过度。他担心的,是程月棠如此费尽心力为他人着想,可是她自己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程景况无法忍心就这么看着程月棠耗尽心力,但同时他也知道,他想要劝阻程月棠,那是枉然。唯有希望程月棠能更加爱惜自己,不至劳心劳力。
程景况离开后,程月棠先前心中的委屈终于得到了一丝发泄,顿时心里堵着的一口气渐渐舒畅了。
第二日清早,程月棠收拾一番之后便早早的来到了城郊。
尽管伤风尚未痊愈,但程月棠还是没能听芍药劝阻,在这薄薄秋雾之中开始了训练。
只是她依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失望。
不过,程月棠随即又坦然了,因为她相信杨季修,正如相信自己一般。
可能她自己也没想到为何对杨季修有如此信心,只是那感觉仿若这缥缈秋雾,极尽目光所能及,也极尽鼻息所能闻。
正当程月棠上蹦下跳忙得不亦乐乎之时,薄雾之中缓缓行来一个身影。
笔直挺拔的身躯好似不远处那高大宏伟的城墙,像是能抵挡一切。
程月棠抬眼看去,清眸之中不禁露出了灿然笑意。
“程大小姐今日怎么起得如此之早?”
杨季修信步走来,紫色长袍在薄雾中格外耀眼。说话时,狭长凤眼之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一双剑眉轻轻扬起,似乎并未把前几天的事放在心上。
程月棠闻声停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杨季修后,清眸微瞥,“你今日怎么来了?”
话虽如此苍白,但程月棠心中却已然十分欣喜,只是矜持,没有显露。
杨季修闻言摆手,“我就来看看。”
程月棠也不理他口不对心,蹦上木桩问道,“皇宫里情况怎么样了?”
杨季修走到一旁的石块之上坐下,缓缓道,“皇兄有意设局,你却强行把太子拦下,皇兄自然白忙活了一场。”
“只是,皇兄当真是重病,昨日我去请安之时听王公公说,这几日皇兄一直在昏睡。”
杨季修说完看向程月棠,问道,“你是如何看出皇兄是在故意设局的?”
程月棠了然一笑,反问道,“你又是如何看出我已然看出皇帝在设局?”
杨季修不料程月棠有此一问,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以太子那脾气,得知皇兄病重还能如此安稳的待在东宫,除了程大小姐能阻止他,还能有谁呢?既然是程大小姐阻止了太子入宫,那自然是看穿了皇兄的计划。”
老皇帝病重消息传出当天,所有皇室宗亲都齐聚皇宫,唯独太子没有来。
众人都觉得奇怪,为何太子在此关键时候不见人影?他可是国之储君啊!万一老皇帝要有个不测,那太子可就成了万众瞩目之人。
但老皇帝忽的传召昌平长公主入宫觐见,众人闻声都是一惊,纷纷猜测此事是否与太子有关。
可只有杨季修知道,太子没来,那定是程月棠阻止了他。此时的皇宫大内无异于一团火药,但凡有一丁点儿火星崩落,都会引起不可想象的惊天爆炸。
程月棠见杨季修一语道破,也不奇怪,闻言只是一笑,“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能看出其中圈套嘛。”
杨季修忽的皱眉道,“杨越遥在那天确实有动作,好几个禁军副统领都在父皇寝宫外巡视,当定有所谋。”
程月棠点头,“那是自然,如此良机,若能趁机一举击垮太子,那东宫之位对他来说可谓手到擒来。”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杨越遥如何能收买蒙旭的属下?莫非……”
说着,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脸上露出询问之色。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摇头道,“蒙旭定然不会被杨越遥收买,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但至于蒙旭的属下,你想想看,皇后在后宫之中,宠冠六宫,若她要施点手段,那些副统领能不乖乖服从么?”
程月棠这般说着,心里却是忍不住一叹,看来皇后终归是向着杨越遥的。不过也是,杨越遥毕竟是她亲生儿子,即使她不帮杨越遥,但也不至出卖他。想要从皇后身上得到一些有利的证据,看来已然无望。
闻言,杨季修却露出无奈之色,“这皇城之中的阴谋诡计当真可恨,好好的一个宋明竟被如此损耗殆尽。”
程月棠见他突然生出如此愤慨,不由好奇发问:“你怎么了?”
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只是摇头。
杨季修这几日看着形色憔悴的皇兄,又想到程月棠还在为碧落根的事奔波,心中已然是十分苦恼。但他想到皇兄纵使如此模样也不忘猜忌,也不忘试探一干皇子臣子,当真让他心寒。
程月棠似看出他的心思,不由出言安慰道,“你也不必多想,历代君王不都是如此?”
杨季修无奈叹道,“我何尝不知,但如今皇帝却是自己的亲哥哥,太子又是自己的亲侄子,哎……”
程月棠见状,也不再多言,毕竟杨季修需要的不是言词上的鼓励或者安慰,他需要的是程月棠真真切切的一颗心。
芍药见主子又要到湖边挽水洗手,急忙上前拉住,“小姐,你重病方愈……”
“什么?!”
芍药话未说完,便被杨季修一声惊诧给打断了。
杨季修连忙走到程月棠身旁,厉眼盯着她,“你生病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告诉我?”
芍药本来心里就有气,自家小姐生病这许多天,这齐王居然连人影都看不到。闻言,芍药没好气的道,“小姐生病都几日了,齐王殿下现在才知道,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我!”
杨季修被芍药一句话呛住,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程月棠拉过芍药,转身对着杨季修微笑道,“就是偶感风寒,不碍事的。”
谁知此言一出,芍药更加气不过,一张小脸上满是不忿,“小姐,你都快病得起不了床了,还不碍事……”
程月棠瞪了芍药一眼,打断了她。
在她看来,这些事不过是些普通人都会遇到的事,一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二来近日宫中的事尤为紧要,杨季修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可是芍药却不这么想,兀自嘟囔着,“一病就是好几日,站都站不稳还说不碍事……”
杨季修闻言,心中已然愧疚难当,只怔怔望着程月棠略显消瘦的秀脸,一双俊眼之中满是柔情歉意。
程月棠见状,了然笑道,“当真不碍事,你别听芍药乱说。”
说着,程月棠再度看了芍药一眼。
谁料杨季修闻言却是以命令的口吻对着程月棠道,“今日便算了,从明日开始,你好生在府休息,外面的事交给我即可。”
程月棠还想解释,却被杨季修摆手阻止,只见杨季修缓缓拉起程月棠的玉手,温声道,“月棠,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
在杨季修心里,此次程月棠重病,自己没能及时照顾她,完全是自己的过错。无论程月棠有没有打算告诉他,他都应该知道的。
可是直到现在,若不是一个丫鬟说起,只怕自己仍是不知。说到底,终究是自己太过大意,一心注意皇宫内的动静,反而忽略了秦国公府。
但杨季修也明白,自己这般的的确确也有一些气不过程月棠以婚事换取碧落根。若非如此,他当不至于几日都不露面。只是这些心里的不快在知道程月棠重病之后立刻飞灰湮灭了,此时杨季修心里却只想着该怎么帮程月棠将碧落根拿到。
程月棠当然明白杨季修的心意,闻言道,“我当真没有大碍,若不如此,我爹能允我出府么?”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在宽慰自己,她越是这样说,杨季修便越觉得愧疚。
见状,程月棠摇了摇他的手臂,“好啦,你别多想啦。”
接着,程月棠正色问,“对了,你那有翠微谷的消息吗?”
杨季修闻言一叹,凤眼之中流露出一丝暖意,“月棠,谢谢你。”
程月棠闻言一怔,神色略显娇羞,“你谢我干嘛?”
两人都是心知肚明,见状都是相视一笑,也不点破。
杨季修深吸一口气,收拾一番心情后回答道,“金州传来的消息说,年终时候是进入翠微谷的最好时机,因为那时谷内出来前来购置贩卖药草的谷众最多。”
程月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可要好生谋划一番。”
不料杨季修突然的问,“你可知单婉婉此次来京的原因吗?”
程月棠闻言怔道,“嗯?莫非这两者之间还有关系?”
杨季修点头道,“燕无声夜探御香楼被伤,而后京中两部侍郎离京前往金州公干,紧接着单婉婉便来到了京城,你觉得这其中会没有关系吗?”
程月棠思索一番后再看向他:“你的意思是单婉婉来京是为了碧落根?”
话一说完,饶是程月棠自己也不由得心中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