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英自然懂得程月棠之意,当即正襟危坐,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程月棠见状转头对着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在处理新政实施一事之上可有什么疑难?”
程月棠自然不会直言今日所来的目的,太子监理新政多日,她也想知道太子在国政之上遇到的问题。
太子闻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程月棠皱眉问到,“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不解问题?”
太子点了点头,缓缓叹道,“土地兼并之风尚未彻底清楚,此次父皇又竭力推行新政,各地呈报上来的问题甚多,本宫一时半会儿当真有些头疼。”
土地兼并之风本由韩国公杨朔引起,但老皇帝见他位列国公,所有并未重处,只是降旨斥责了一番便罢。可越是如此,各地官僚掀起的土地兼并之风更甚,老皇帝新政受阻,太子自然讨不了好。
而以太子的脾性,那韩国公位列三卿,又是皇室宗亲,他自然也不会多加干预。如此一来,新政推行便进展缓慢。
程月棠听罢,反问道,“殿下以为陛下更重视新政还是韩国公?”
太子闻言愣道,“此言何意?”
程月棠道,“陛下推行新政乃是为了振兴宋明这几年的颓废之势,而韩国公虽是国公,依制乃是正二品,可殿下可曾想过,在陛下心中,新政实施重要还是这个只有爵位没有实权的韩国公重要。”
太子直言道,“必定是新政重要,不然父皇何以如此重视新政的实施。”
程月棠闻言点头,“那殿下可还曾有所疑虑?”
太子恍然,“程小姐的意思是让本宫大胆处置这个韩国公?”
程月棠欣然道,“殿下果然聪慧。那韩国公再是位尊辈高,以陛下的话来说,他始终还是宋明子民。如果他阻碍新政实施,那殿下依制将其重处便是。陛下即使口头上责骂于你,但想来在他老人家心中定还是十分欣慰。”
这时,太子妃疑道,“若当真如此,殿下岂不是平白得罪了韩国公?这会不会……”
程月棠笑道,“太子妃稍安。”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看向太子道,“韩国公的确是太子此时无法得罪的大人物,但太子请细想,即使你得罪了韩国公那又如何?”
太子皱眉道,“以韩国公的火爆脾气,定会纠集一帮老臣上书参我。”
太子妃闻言也露出担忧之色,点头同意太子所言。
只是,程月棠见状却是杏眉轻抖,脸上露出明知故问之色,道,“那之后呢?”
太子与太子妃闻言,相视一眼,均是不知程月棠所言何意。
程月棠清眸之中闪着光亮,了然道,“即使韩国公参殿下一本,那对于殿下也没什么干系。”
“程小姐可否说得明白一些,本宫有些糊涂了。”
太子愣道。
程月棠解释道,“正如我刚才所言,即使殿下处置了韩国公,陛下恐怕也只是嘴上说殿下两句的不是,而他陛下心里却不是如此。如果韩国公不明陛下圣心,还要上书参您,那恐怕陛下当真会动怒了。”
太子闻言恍然大悟,“本宫明白了。韩国公乃是皇室,又是国公,按理,他应该极力支持父皇新政才对。如本宫因为新政处置了韩国公,引得韩国公不满,他定会上奏。而父皇心中在意的乃是新政能否顺利实施,韩国公此举无疑是将自己送到了父皇的刀尖上!”
程月棠见太子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曲折,当即欣然叹道,“太子殿下能明白其中因果,自是极好,只是殿下在处理此类事务之时还是要注意能轻则轻,能重则重。得罪了人,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其实此事说白了,正是陛下让您去得罪的人。”
太子当然明白程月棠的意思,闻言点头道,“父皇圣心独裁多年,此次新政当是他老人家第一次假他人之手,其中细节末枝,父皇自是明白。”
老皇帝此次难得让太子来监理新政实施,其实他早就把话说明了,中书院传旨之时便道,“命太子全权处理此事”。意思就是说,太子在推行新政之中要得罪什么,那便得罪什么人,要处置什么人,那便处置什么,后果,老皇帝自己来担。
可是太子脾性实在温厚,诸如韩国公此类的问题摆在面前就愣住了。他一面担心韩国公阻碍了新政推行,自己会受到老皇帝责备,一面又担心自己如果处置了韩国公会惹得一干大臣参本。
左右为难之际,太子只得另寻他途。
但是太子一旦明白了老皇帝的心思,那么之后的事也就不难处理了。
太子感谢程月棠一番后,道,“程小姐如此敏慧,倘若是个男儿身那该多好?本宫定保举你在朝为官。”
不料一旁的唐英闻言抢道,“太子哥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月棠姐姐不能做官,难道还不能封爵吗?”
唐英的意思是,程月棠既如此敏慧,在老皇帝新政推行这件事上有功,那既不能封官,封个爵位总是可以的吧。
闻言,程月棠赶紧打住唐英的话,“殿下,唐英乃是信口胡言,您毋须在意。”
谁知太子却是若有所思对着唐英点了点头,“唐英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程小姐为国为民如此操劳,本宫无论如何也要为程小姐要一份功劳。”
太子本来就心实,听得唐英这般一说,更加打定了主意要给程月棠记一份功劳。
程月棠急忙摆手,“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太子皱眉问到,“这有何不可?”
言罢,唐英与太子妃都面带疑惑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叹道,“太子殿下,昨日月棠便说过,月棠身为秦国公府一员,自然是有责任为国尽责,为殿下分忧。”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道,“您如此一来,岂非置月棠争权夺利之地?”
三人闻言均是一怔,程月棠此言并非没有道理。
如今朝局混乱,秦国公府能在如此朝廷之中占得一席之地,那当时程府上下世代忠良拼杀而来。如果太子非要为程月棠请功,只怕有心之人定会以为秦国公府与东宫已然结党。
老皇帝生性多疑,杨越遥又虎视眈眈,值此关键时候,如此言论只怕不仅不能帮助东宫更好的树立威信,只怕还会为两府惹来莫大烦恼。
程月棠若想要爵位,那她早就向老皇帝去要了,毕竟今次新政乃是程月棠提出,按说功劳,程月棠也当时独一份。
但程月棠并没有这般做,此时一言一行都需低调,免得引人注目。
太子叹道,“还是程小姐顾虑周全,本宫差点又犯糊涂。”
太子直言自己失言,神色甚为愧疚。
程月棠劝慰道,“太子殿下也毋须为此烦恼,当此多事之秋,殿下更应打起精神好生应对,以免他人图谋。”
程月棠和杨季修的观点一般无二,太子虽然不堪重任,但心地却是极好。而且太子不善党争,秉性纯良,此乃明君之象。程月棠如此帮他,一方面是为了打击杨越遥,一方面也是为了宋明之将来。
程景况的脾性,程月棠是清楚的。耳听目濡之下,程月棠心中难免沾染上程景况的家国情怀,宋明虽是腐朽颓废,但尚有中兴之可能。为此,程月棠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帮助太子。
太子也猜到程月棠如此尽心尽力的原因,忍不住道,“程小姐如此胸怀,本宫实在敬佩!”
这时,一旁的唐英忽的问到,“太子哥哥,为什么最近都没看到七哥?”
唐英身在长公主府,经过与常青山一事少有出府,故此对杨越遥的事并不清楚。想到杨越遥以前与唐矩甚为亲近,最近却几乎没有见过他,心中不由好奇。
太子看了程月棠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笑着道,“父皇最近交代了七弟几件差事,想来是办差去了,你没看到,实属正常。”
唐英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太子反问道,“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唐英了然笑道,“是唐矩那小鬼啦,最近他好久没看到七哥,所以问我有没有看到。我既不知七哥行踪,自然是问你们咯。”
说着,唐英起身跑到太子妃身旁,“太子哥哥,我能看看我未来的侄儿侄女吗?”
闻言,三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这唐英马上便要十六,都是快有自己封地的郡主了,没想到竟还是这般童心。
不过,几人也都知道唐英向来如此,性子跳脱,活泼可爱,倒也没觉得别的什么。
太子妃笑着伸手摸了摸渐渐隆起的小腹,对着唐英道,“把你的手伸来。”
唐英伸手搭上太子妃的小腹,只觉一片温暖,脸上满是好奇。但只一瞬,却又突的将手缩了回去,“这小家伙踢我!”
谁知此言一出,饶是程月棠也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傻瓜,这胎儿不过两月之久,哪会踢你!”
太子妃白了唐英一眼,而后脸上露出幸福之色,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
程月棠拉着唐英坐下,嗔道,“你这妮子,将来待你有了孩子,你便会明白其中感觉了。”
唐英闻言,嘟囔着小嘴,“说得好像你怀过孩子一样。”
此言声音甚小,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注意听,故此只是以为唐英在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