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酒楼。
程月棠拂退芍药之后,杨季修略带调侃意味的道,“看来你对唐英比对我还要上心啊。”
程月棠闻言,了然笑道,“哦?此话怎讲?”
杨季修淡淡道,“长公主府向来不涉党争,只要你把杨越遥在唐英去金州路上加害她一事告知长公主,长公主必定会倾力相助太子。如果杨越遥一旦得势,唐英和唐矩定会被灭口。但你却没有说,你担心的怕是长公主知道此事以后反而会引起慌乱,让杨越遥有机可趁吧?”
程月棠点了点头,“正是,还有呢?”
杨季修眨了眨眼,接着道,“我呢,一介闲王,即使乌苏平乱大捷,皇兄也没有赏赐,这足以说明他对我的疑心。可你倒好,三言两语便把我又拉进这危机四伏的朝局之中。”
说着,杨季修故作神伤之色,忍不住连连摇头,“唉,世道不济,人心不古啊……”
程月棠见状,掩嘴偷笑,脸上犹若鸢尾盛开,端的灿烂异常,“好啦,好啦,瞧你说的,倒像是我逼你的一样。”
程月棠摆了摆手,反问到,“难道你到此时还不打算参与朝政吗?年节之后的这几个月,你可没少破坏杨越遥的好事,只怕你的大名早就被他刻在自己门前的柱子行了。”
杨季修先是在驿馆救下程月棠,而后在朝堂之上直言杨越遥不宜随军出征乌苏。对杨越遥来说,可谓屡屡坏事。杨季修此时言道自己并无参与朝政之心,只是说笑罢。
说到这里,程月棠看了一眼阳光普照的京城,冷笑道,“看看这繁华帝都,恐怕任谁也没想到如此光鲜亮丽的表象背后竟是如此的藏污纳垢浑浊不堪。”
杨季修知道她在说当今朝局,闻言也是一叹,“历朝历代,均皆如此。”
当年老皇帝为争夺皇位,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异常。而今他的皇子们也是如此,至尊之位的诱惑可谓极致。常人无法企及也便罢了,倘若稍有机会,就会趋之若鹜。
而正是因为这至尊之位,满朝上下,文不思政,武不思战,堂堂宋明日渐衰弱。面对强邻环伺,宋明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难逃倾覆之难。
杨季修身为皇族宗亲,自是有责任中兴宋明,而他的确也有这个能力。
“对了,这两日我倒忘了问你,此去乌苏有何收获?”
程月棠忽的转头问到。
闻言,杨季修露出会心一笑,“你猜。”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而后略以思索便道,“可是从卡哈尔嘴里掏了出些东西?”
杨季修见她一语中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连连道,“完了完了……”
程月棠好奇道,“什么完了?”
杨季修朝四下环视一圈,“你这般聪明,以后若是当我的王妃,那我岂不是完了?”
说着,杨季修猛然大笑。
程月棠见状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你这人,又不正经。”
杨季修笑了一阵才缓缓道,“那卡哈尔看上去是个硬骨头,但被托索一招呼,立马就全都招了。”
程月棠急问到,“招了些什么?”
“杨越遥确实与卡哈尔有所勾结。”
“可有证据?”
“杨越遥亲笔印鉴的书信。”
说着,杨季修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程月棠。
程月棠接过一看,确实是杨越遥的亲笔印鉴。
程月棠看了看书信的内容,大致是言杨越遥在京城如何将托索灭口,而卡哈尔如何在乌苏起兵。
有了这封书信,杨越遥勾结谋逆的罪名便可以坐实。
这时,程月棠想到以卡哈尔篡位的之举,他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书信还留着。
正疑惑间,程月棠忽的转念想到,倘若卡哈尔篡位成功,那他势必要帮杨越遥在宋明取得东宫之位。一旦杨越遥入主东宫之后想要翻脸不认人,那卡哈尔便可以用这封书信来牵制杨越遥。
果不其然,蛇鼠一窝。
杨季修见程月棠久久不说话,不由出言问到,“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程月棠笑着摇了摇头,道,“卡哈尔原本还打算在成功篡位之后用这封书信来牵制杨越遥,殊不知杨越遥在京中行动失败,立刻请缨前去乌苏平乱。倘若杨越遥这次真的去了乌苏,只怕卡哈尔死得更快。”
杨越遥请缨前去乌苏平乱,表面上是为了争取战功,好在军政之上有所作为。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了去乌苏灭口,让卡哈尔带着他所知道的一切死去,而免除自己的后患。
为此,杨越遥不惜代价夜袭齐王府,为的就是能够让老皇帝收回成命。虽然一旦事情败露会被老皇帝猜疑,但如果让老皇帝知晓了他与卡哈尔的勾当,只怕世间再无宁王。
杨季修点头冷笑道,“那卡哈尔临死之前居然还指望能看在他与杨越遥相识的面子上让我放他一命。”
“他只怕到死也没想到杨越遥早已将其当成了一颗弃子。”
程月棠淡淡道。
以杨越遥这般毒辣心肠的人,一旦发现卡哈尔有危及自己的可能,那便会立即下手清理,绝对不会让其活着吐出实情。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派人跟着大军前往乌苏。
杨季修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动手将他派来的探子解决。而是让探子亲眼看到卡哈尔被砍头,杨越遥得闻消息,只当放心下来。
故此杨季修回京两日,杨越遥一直没有动静。在他看来,卡哈尔这个最大威胁已经清除,那要对付杨季修,便可慢慢来。
这时,程月棠转过头来,一板正经的看着杨季修。
杨季修见状,眉尖一抖,问到,“何事?”
“杨越遥是皇子,你也是皇子,难道你就对那至尊之位一点都不关心?”
程月棠并未遮掩,如实道出。
但杨季修闻言却是一阵大笑。
程月棠不解道,“你笑什么?”
杨季修看着她,狭长凤眼流露出一丝畅快,“原来,也有你看不明白的事。”
程月棠闻言一笑,神色颇为自然,“我不是看不明白,我只是比较好奇。”
杨季修在京中多年,如果说从未对这至尊之位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兴趣,程月棠不信。而如果说程月棠当真不明白杨季修心中所想,杨季修不信。
两人都是聪明人,很多事都不需要明言,一旦明言,那便容易产生分歧。
程月棠之所以这么问,怕的就是以后杨季修心中想法有所改变,自己无法助他一臂之力。
而杨季修当然也明白程月棠心中所想,所以才会觉得程月棠没有看明白。
杨季修盯着程月棠,神色郑重的道,“我若想登上那至尊之位,杨越铭怎么办?我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虽说是叔侄,但其实却是兄弟。”
杨季修顿了顿,道,“越铭虽说心肠太过仁慈,但这一点却正是他难能可贵之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助他登上皇位,还是谋夺他的东宫之位?”
程月棠不料杨季修竟然反问起自己来,闻言怔怔道,“当然……当然是助他一臂之力啊……”
杨季修点头道,“既然这样,你看明白了吗?”
程月棠了然一笑,道,“明白啦,这我都看不明白,那我还是程家大小姐吗?”
在杨季修看来,杨越铭的心慈,是他继位大统之后的难能可贵之处。杨季修虽然想中兴宋明,但不一定要自己登上至尊之位。通过杨越铭,他也可以做到。而且,他与杨越铭之间表面上是叔侄之礼,实则却是兄弟之情。
如若不是这样,当初城郊试马一事,杨季修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听罢,杨季修直摇头,双手连连挥动,“不,不,不……”
程月棠眉尖轻抖,“怎么?难不成我程家大小姐不够聪明吗?”
杨季修道,“我没说程家大小姐不够聪明,我的意思是,你若连这点都看不明白,那还是我的王妃吗?”
说着,杨季修对着程月棠连连眨眼。
程月棠嗔道,“三句话说不完。”
杨季修笑道,“我这叫劳逸结合。你想,每天脑子里都装这么多事,谁受得了,不找些乐呵来高兴一下,那岂不是要被这许多事给淹死?”
程月棠也不接话,岔开话题道,“接下来怎么办?”
在程月棠的前世记忆里,能与今生印证的事在灯会那晚便已然结束。后面的事都是因为今生变故所致。所以在她的记忆里,直到秋猎,京城都将是一片宁静。
而事实定然不会如此,老皇帝近来屡屡生病,想来大限不远。杨越遥必定会有所行动,在这之前,杨季修要做的事还很多。
“京城中能安排的事已经全部妥当,剩下的,则是京城之外的事了。”
杨季修缓缓道。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说的乃是金州之事,单婉婉媚术了得,想要从她入手查出翠微谷的蛛丝马迹,尚需一番周折。
而最为重要的是,杨越遥的人马已经先行下了金州,虽然目的不明,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一点,不得不防。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不日便有回报,到时你我再做商议。”
杨季修看出程月棠心中忧虑,当即让她放宽心。
程月棠道,“那单婉婉号称天下第一美人,杨越遥既然有心去为我们探路,我自是不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