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鹰飞,秋染山林,千里寒烟翠,十户百姓家。
老皇帝今次前往猎宫除了皇后,其他一个妃嫔也没带,但却让杨季修将程月棠给叫上。
程月棠本无意前去,但得知单婉婉受越王相邀,也会前去猎宫,程月棠果断选择了随杨季修一同前去。
这个单婉婉来到京城之后如此“正常”,实在让程月棠不解。此次秋猎乃是探查她底细的绝好机会。
程月棠吩咐燕无声与骆婆婆各自准备,随自己一同前往。
此乃程月棠第一次来到猎宫,见得猎宫修建在一座山坡之上不由得暗暗觉得不对劲。
站在猎宫之上往下望去,整个山林间的景色尽收于眼底,若说只是为了景致与狩猎,此处的确是个绝佳位置。
可是自小受程景况强行灌输兵法的程月棠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此处若发生战事,山坡之下一马平川,山坡之上毫无障碍,敌军人马可直冲猎宫。到时,老皇帝避无可避,岂不是死路一条?
不过程月棠转念想到此处猎宫自太祖修建以来,沿用至今,前前后后共十多位皇帝曾经入住。程月棠既能想到此节,那那些前代皇帝如何会想不到?
所以程月棠暗自断定,猎宫之中定有密道,或者在山坡后面靠山的一面藏有玄机。
杨季修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出言问到,“你在想什么?”
程月棠据实已告。
杨季修笑道,“有没有密道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没人会选这里对皇帝下手。”
“为何?”
程月棠皱眉问道,只是话刚一出口,双眉便舒展开来,“哦,我知道了。”
杨季修诧然道,“你知道了?”
“猎宫地处帝都,渭城,阳城与郑公城之间,虽然地势开阔,但那只是盆地。四周山林高耸,只留中间一条大道,若是有人对此进行偷袭,只要一日之内攻不进去,那猎宫附近的四城驻军便会瞬间赶到。”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抬眼看向猎宫正前方的盆地,“此处就像是一个葫芦口,越往里面走地势越开阔,虽然容易展开大军作战,但山谷口子却是唯一一道防线,只要四城驻军撕开防线,那山谷之中便再无可避之险。”
程月棠刚才没想到猎宫的大体位置,此时仔细一想,竟发现猎宫所在此处居然如此巧妙。
杨季修拍手叫好,“果然虎父无犬女,程尚书戎马半生,战功无数,那在宋明战场上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看来,你一定得了不少他的真传。”
程月棠正要回话,却不料老皇帝从猎宫中走来。
“怎么?你们谈论些什么,竟如此高兴。”
老皇帝身旁没有王总管,只有一个白脸侍监。
两人急急拜倒,将刚才所谈之事重复了一遍。
老皇帝闻言一愣,也是大笑道,“老七说得没错,看来程姑娘一定得不了不少程尚书的真传吧。”
程月棠惶恐道,“民女无意卖弄,让陛下见笑了。”
老皇帝摆手道,“何来见笑?虽说程府是将门世家,但你一个女儿身能将行军地势看得如此透彻,倒不枉程府世代忠烈。”
说着,老皇帝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山坡之下的营帐,“我宋明男儿若个个都有你这般见识,那朕只怕在梦里也能笑醒。”
老皇帝言语之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无奈,似乎在慨叹,又似乎在自责。
杨季修见状,与程月棠对视一眼,而后拱手道,“皇兄,您也说了程府乃将门世家,程姑娘有如此见识虽是不凡,但也算正常。我宋明之中,又有几个这般威名远扬的程府呢?”
老皇帝闻言一笑,“你这话倒是没错,只怕是朕想多了。”
程月棠走上前来,对着老皇帝道,“陛下,如今宋明国泰民安,四海生平,十多年不见战事。陛下何以突然想到了这个?”
老皇帝摇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表象,朕虽年事已高,但眼睛却还看得清楚。如今宋明外强中干,若不是大兴文武之政,只怕等不了几年便会引来强邻烽火。”
程月棠和杨季修闻言都是一愣,他们没想到老皇帝居然知道这些。可是老皇帝既然知道,却为何迟迟没有作出应对呢?
杨季修躬身问到,“皇兄,既然如此,您……”
谁知杨季修话未说完,老皇帝便摆手打断道,“自朕登基以来,宋明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人口便随之成倍增加,为此每年参军的百姓也跟着增加。而每年税收却一直没有上升,这说明什么?”
闻言,程月棠皱眉道,“说明太多人涌入军营谋生,种地百姓的数量却仍是没有变化。”
老皇帝点头道,“正是如此。人口成倍增加,但愿去种地的百姓却没有增加。如此一来,各地税收跟不上军饷开销,国库自然空虚。朕手中没钱,拿什么去行文物之政?”
杨季修不由疑惑道,“既是如此,皇兄为何不裁减士兵?”
谁知老皇帝闻言苦笑,“早裁过了,但每年参军的人数仍是不减,裁了一批又来一批,而他们又都在兵役制之中,朕不仅不能不让他们参军,而且还不能少给他们军饷。”
说到这里,老皇帝指着下方营帐道,“就拿下面这些禁军来说,皇宫能有多大?光禁军便有三万,还不加宫城之外的羽林卫。”
老皇帝面露苦楚,双眉紧皱,在额头处生生拧出一个川字,看上去甚为烦恼。
宋明士兵太多,税收太少,国库已是入不敷出。再加上偶尔遇到天灾,还要赈灾救民,只那一点税收如何能满足得了?
户部尚书曾建议增加赋税,但被老皇帝一口驳回。因为当年他登基之时便金口大开,在他在位期间,任何赋税绝不增加。户部尚书这么建议岂不是让老皇帝自己打自己脸?
这时,程月棠上前道,“陛下,民女有一折中之法,不知能否行得通。”
老皇帝闻言奇道,“哦?你有办法?”
程月棠点了点头道,“宋明如今局面的主要问题在于财政,也就是税收。陛下既不能裁兵,也不能增加赋税。既然如此,陛下何不颁布国政,实行土地改革,让农民百姓得到更多田地,而减少百姓纳粮。”
此言一出,绕是老皇帝也不由闻之变色,因为土地制度乃是国家最为重要的制度,一旦改革,从而引起的中下阶层矛盾将会让国家陷入一个很困难的局面。
土地改革早在高祖年间便进行过,高祖颁布国政,将全国土地按人口进行划分,不少地方的保甲,乡绅因为自家田地减少而聚众闹事,从而引起了大范围的暴动。最后高祖不得不被迫放弃。
自此,宋明之中再无提起土地改革之人。但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口中被提及。
“土地改革一向历代君王必修之课,高祖已然失败,留下教训。”
老皇帝最后摇头叹道。
闻言,程月棠却是了然一笑,“陛下,高祖年间,宋明总共才多少人口?而今多少人口?”
说着,程月棠眉尖微扬,“高祖年间进行的土地改革并没有充分考虑当时的国情,人口太少,百姓即使得到了田地也没办法耕种,反而还要向朝廷上缴沉重赋税。如此,他们自然不乐意。”
老皇帝与杨季修闻言都是一怔,皱眉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而今宋明人口增加,土地却并未增加。百姓家里人多了,自然想得到更多的土地,以保证每个孩子都能吃上饭。”
“接着说。”
老皇帝正色道。
程月棠点头道,“可是国政未达,百姓们手中没有多余的粮食,他们只好把孩子送进军营以便谋生。所以才造就今日的局面。倘若陛下能实行土地改革,将大量土地分放到各家农户手中,再减少他们身上的赋税。他们手中有了土地,家里有了劳动力,有了种田谋生的积极性,自然不会再将孩子送到军营。”
杨季修闻言也是恍然,点头道,“皇兄,程姑娘所言确实有道理。如今宋明人口众多,只要能将国政重心转移到务农之上,财政困局当能迎刃而解。”
让更多的士兵回乡务农,从而减少财政支出。百姓们种田的多了,那每年的粮食产量也就多了,即使减少了各地赋税,也不会影响国家财政。
“只是……”
老皇帝也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似乎仍有一些疑虑。
程月棠见状问到,“陛下可是担心那些乡绅保甲?”
老皇帝闻言点头。
程月棠道,“高祖年间他们为此聚众暴动,那是因为百姓们也不同意土地改革。但如今百姓们恨不能开山垦荒,他们自然不会随乡绅保甲们闹事。”
老皇帝闻言恍然,老百姓家里有了劳动力,他们自然想有更多的土地。如果实行土地改革,老百姓有了土地,他们自然不会再聚众闹事。不仅如此,一旦施行了土地改革,那当下流行的土地兼并之风也能得到制止。
乡绅保甲没有了土地,那也就失去了可以耀武扬威的本钱,没有本钱,他还能拿什么去欺压百姓呢?而老百姓没有了乡绅保甲施压,他们自然不会被迫去引发暴动。
如此一来,土地改革得以施行,国库财政问题得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