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棠瞄了瞄老皇帝脸上的阴晴不定,心中已有计较,面不改色直言道,“陛下,宁王所言非虚。只是民女还有一事不明。”
老皇帝也渐渐明白此案当不是明面上这般简单,闻言问到,“何事?”
程月棠缓缓道,“金州之内,虽说晏楚晏大将军也有嫌疑,但金州府尹马温湘却没有。晏将军可是对此事充耳不闻,但东凉太子遇害一事何等重大,为何马府尹到现在也没消息传来?”
程月棠若是不说,众人倒还忘了。距离老皇帝得闻此事已近十日,但马温湘却一点消息也没传来,这不得不让人生疑。
老皇帝闻言眉头紧皱,“此事朕已经下旨金州,相信不日便有回报。”
太子也点头道,“金州远在南境,即使是八百里加急恐怕也需要些时日。”
不料程月棠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金州虽在南境,但八百里加急,一路直上官道。民女回京乘坐马车也才花费八日不到,我想,这消息今日便是该到了。”
众人不解程月棠所言何意,均是面上疑惑的看着她。
杨越遥心中暗想,莫非金州有变?
“嗯,算时日,今日也该当到了。”
老皇帝神色忽的缓和,语气也随之平和,并不像开始那般盛怒雷霆。
杨越遥难忍心中猜疑,转身问到,“程小姐,难不成马府尹的奏本能为你证明清白?”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醒悟,原来程月棠如此这般拖延却是在等马温湘的奏本。只是不知这马温湘却是为何一直没有将此事上奏,此乃关乎国家名誉脸面之事,他竟敢拖延!
老皇帝接过话头,也问到,“马温湘如何上奏自有他的考量,你提起此事却是为何?”
程月棠双眉微挑,明眸之中闪过一抹异样光彩,仿若拨云见天,云开雾散。只听她道,“金州府尹还未将东凉太子遇害一事上奏,陛下又何以断定死在金州的一定是东凉太子?”
闻言,老皇帝怒目而视,沉声问到,“难不成死在金州的不是东凉太子常青山?”
老皇帝语毕,杨越遥心中卷起滔天巨浪,倘若那死在金州城内之人当真不是程月棠……
程月棠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杨越遥,见他脸色微变,心中不由连连冷笑,听到老皇帝问话,不慌不忙的答道,“陛下,现在断言为时尚早,我想那马府尹的奏本一会儿就该到了。陛下何不看了奏本之后再来审问民女?”
老皇帝知道这马温湘的奏本必定另有玄机,当即忍住心中震怒点了点头,“你们先起来吧。”
程月棠闻言叩谢之后扶着程景况站到了一边。
程景况趁着程月棠扶自己的时候在其耳边轻声问到,“可有把握?”
程月棠对着程景况微微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不多时,殿外侍监进来奏报,说贺州六百里加急,正在殿外候旨。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敢情这等来的竟是贺州加急。
老皇帝却是率先转醒,“快,快,快让他进来。”
侍监出去之后,一个身穿斥候服饰的士兵从殿外匆匆进来。
见到老皇帝,斥候急急下跪磕头,随后将一本塘报交到了老皇帝身旁的王总管手中。
老皇帝接过塘报,展开一看,却不由得笑逐颜开,连呼几个“好”字。
太子身在近旁,躬身问到,“父皇,可是乌苏捷报?”
老皇帝闻言点头,脸上满是欣喜之色,“对对对,何守业带领宋明大军连破卡哈尔三道防线,此时已逼近西境王都,不日便可破城。”
堂下众人闻言纷纷贺道,“恭喜陛下,吾皇圣德。”
老皇帝本在为今日之事所恼,却不料乌苏战事竟传来如此捷报,当即让他一时之间难以自禁,连连大笑。
“都起来吧,此事乃我宋明军民上下一心所功,当与百姓同庆。来人呐,传旨下去,待何守业和齐王凯旋班师,朕要在城外设宴三日,犒劳全体军士。”
老皇帝许多年没有这般因为战事捷报而兴不自已,此时竟要在京城之中设宴三日,犒劳军士。
闻言,程景况急忙请奏,“陛下,荡贼寇,扫叛逆,保家卫国,乃是军人之天职。此次乌苏大捷理应庆贺,但万不可如此铺张。”
老皇帝不解程景况的意思,问到,“设宴三日也算铺张?”
程景况连连点头,道,“十万大军连宴三日,此等花费只怕不是个小数,倒不如多给军士们一些赏赐,让他们自己去玩乐玩乐。”
众人闻言都是微微点头,在城外设宴,既耗钱,有耗力。且如此恩赐只怕太重,容易引得其他未曾参与此战的军士不满。
老皇帝闻言,略一思索道,“那便如此吧,十万大军每人多发两月军饷,这不为过吧?”
程景况听罢,急忙跪下谢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明多年未经战事,老皇帝自己都忘了这十万大军是个什么概念,更别说多发两月军饷意味着什么。但见程景况如此跪谢,也知此等恩赐并不为过。当即抬手让程景况平身。
程景况起身之后,老皇帝想了想,道,“兵士们赐些军饷即可,但这何守业与齐王,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二人。”
只是话未落音,殿外又传来金州八百里急报。
老皇帝高兴劲还没过去,闻听金州急报,当即笑着道,“呈上来吧。”
众人都知道,此乃马温湘奏本,今日最为要紧的奏本终究是到了。
杨越遥阴寒双眸盯着王总管手中的奏本,他不知道程月棠何以有恃无恐,难道这奏本里所诉之事与自己得知的不一样吗?
倒是太子显得异常平静,没有任何言语.
老皇帝接过奏本,展开看了一阵,而后抬头看了一眼杨越遥,顺手便将奏本扔了过去。
“父皇!”
杨越遥惶恐跪倒,脸上满是不解之意。
老皇帝闻言,厉声道,“你自己看看!”
杨越遥急忙将奏本捡了起来,一看之下竟露出惊慌之色。
众人见状,均是好奇。
这时,老皇帝盯着惊慌失措的杨越遥,喝道,“在金州被害的那人是东凉太子常青山吗?只怕他现在早已回到了东凉!”
杨越遥心中已是极恐,那马温湘的奏本之上直言接到皇帝圣旨,甚为惊诧,客栈遇害之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客,让皇帝毋须担心。
杨越遥得到的消息明明是东凉太子常青山,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而在金州被害之人不是东凉太子,那程月棠谋害他一事也就无从谈起了。这件事瞬间变成了有人想陷害程月棠,构陷程府。
老皇帝自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见杨越遥只愣愣盯着手中奏本,也知道他无话可说。气急之下,拿起桌案上的奏本就要砸下,但却被太子拦下了。
“父皇,七弟一时不察,误信谣言,有小过,但无大错。”
太子跪在一旁为宁王请言到。
程月棠见马温湘奏本已到,此事终是落下帷幕,闻言也急急拜到,“陛下,想必王爷也是担心此事会引起宋明与东凉之间的战火,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老皇帝如何不明白程月棠话里有话,但此时人多嘴杂,他自是不便明言。
闻言,老皇帝将手中奏本狠狠仍在了杨越遥面前,而后冷眼瞧着杨越遥道,“宁王误信谣言,构陷忠良,险些酿成大祸,敕令禁足王府,罚奉一年,若无御旨,不得出府!”
太子城郊试马一事,齐王重伤,而太子和宁王不过禁足三月。如今金州命案一事,程月棠不过是被误会了两句,想来杨越遥也不会被怎么样。
只是程月棠知道,此事之后,老皇帝只怕不会在像以前那般宠信杨越遥。老皇帝也是聪明人,他如何不知道杨越遥是在拿自己当枪使?
杨越遥一脸惨淡的被老皇帝踢出了大殿,临走时一双充满了怨毒之色的阴寒眸子狠狠的剜了程月棠一眼。
程月棠装作没看见,并没理会。
老皇帝看向程月棠,疑惑道,“今日之事,朕也有一事不明。”
程月棠星眸闪光,反问道,“陛下可是指民女为何要到最后才指出马温湘奏本一事吗?”
老皇帝见程月棠反应极快,思虑清晰,端的聪明绝顶,不由露出欣慰之色,“正是。既然你去过金州,理应知道死在金州城内的并非东凉太子,可是你为何要到最后才道出?”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
程月棠抬眼答道,“回陛下,民女虽知此事乃有人故意陷害于我,但民女既没做过,自是无恐。只是民女也想看看这个向宁王殿下诬陷于我之人到底有多少能耐,能将宁王殿下骗得何等地步。”
程月棠此言说得甚为铿锵,丝毫没有半分胆怯之意,倒像是有意要与诬陷之人斗上一斗。
饶是老皇帝天下为尊,也不禁对程月棠肃然,他万没想到程月棠不仅丽姿天成,万中无一。而且她还竟如此有气魄,智计无双。
想到这里,老皇帝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此女决计不可让外人娶了去。
“好一个既没做过,自是无恐。今日在这殿上,朕可是大开眼界,万没想到我宋明之中竟还有如此智计高绝之人,实乃程氏之福,我宋明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