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过去,让她不知该如何相信一人,而今竟会对杨季修如此亲密。
这着实让程月棠自身都难以理解。
对方出身皇室,自己万万想逃离的便是那里,如今却要再让自己一步一步走入那深渊之中?
一时间,原本收复燕无声后的喜悦也被冲淡,她怔怔坐在床边失神,四下静谧一片,无人敢上前惊扰她。
燕无声站在不远处,看着静坐在床沿边的女子,娇小美貌却又果敢刚毅,他可以说欲女无数,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风骨的女子。
她明明年纪不大,可做事的风格却不似一般的闺阁女子。她的笑中带有顽劣意味,可又胆大包天,敢将人人恨不得诛杀的浪荡采花贼留于自己身边。
妙啊,妙啊……
燕无声在心底饶有兴趣地笑。
“你回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明日辰时来我院中,我自有要事交与你去办。”程月棠冷冷下令道。
“你就不怕我跑了?”燕无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程月棠看都不曾多看他一眼,“我信你,既然你已经应允,便不会离开。”
一句我信你,无由来地震颤了燕无声的心弦。
若是多年前,他能听到这句话,便不会有今日的采花大盗燕无声。
“告辞!”燕无声足尖一点便离开房间。
见程月棠再无其他命令,周围暗卫也准备回到岗位上去。
“等等。”程月棠突然开口看向房中数道黑影,“你们,回齐王府吧。”
她暂时不想再留着他的人。
“是。”暗卫们从不多话,他们只管听命行事,果断干脆。
见程月棠下令让他们离开,他们便在眨眼功夫中纵身离去。
众人皆离开之后,小蝶这才偷偷从外面跑了进来,她环顾了整间屋子,觉得无异样,可心却是惴惴不安。
小蝶蹑手蹑脚走近床边,看着程月棠,眼神中露出焦急之色。
“小姐,你可安好?”
这件事的内情,小蝶并不知晓太多,故而更加担忧。
此事可是关乎女子清誉,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便是一辈子的悔恨!
程月棠仰头淡淡笑,“你不是素来胆大包天的么?何尝吓成这样?”
“我的好小姐啊!这种事情您万万不可再做!”小蝶嗔怪地说,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差点儿要哭。
绷了一晚的神经,到此刻确认了程月棠安然无恙才得以松弛。
第二日凌晨,程月棠早早便坐在院中,旁边摆了一壶酒,一套男子衣衫。
仿佛在等待什么人,而一直到快晌午,都未能有人出现。
程月棠也不急,坐在院中一口口尝着府上新折腾出的小点心。她的唇角沾了些桂花沫,她自己对此毫无知觉。
忽地,一个人影从房顶上略过,稳稳落在程月棠身后。
她洁白的脖颈与他只隔咫尺之距,若他有心,稍微一用力,便可轻易结束这女子性命。
“你来迟了。”
无需去看,程月棠便已知晓身后之人是谁,飞檐走壁只留残影,此人除了燕无声,还能是谁。
“还有一刻才到巳时。”燕无声邪笑着耍无赖。
程月棠抬眼望了望案上早上备好的衣裳,“拿去”。
燕无声未动。
程月棠轻轻拍了拍手,掸掉指尖的点心残渣,徐徐道,“你留在府中,应当有一个正当身份。你要是喜欢本名,那就保留本名。要是想更名也可。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身边的护卫。”
得了解释,燕无声这才动手去拿那衣物。
他端看手中衣物,面料上呈,做工精密,看起来并非寻常护卫可得之物。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无声。无声没想到的是——小姐原来是想寻一名贴身护卫。”
燕无声故意将“贴身”二字咬得极重。
到底他流连花丛,有些风流习惯也是正常,不过程月棠可不愿惯着他的性子。
“你既看得出我待你不薄,你是否该殚精竭力为我效劳?”
“小姐单凭一身衣物就想收买人心?”
程月棠嗤笑,“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不是我,你此刻怕是已经在大牢里和其他人犯斗嘴耍混了。怎么才过了一夜的功夫,你就忘了救命之恩?”
“哈哈哈。”燕无声朗笑,“小姐口齿伶俐,好生可爱。”
“我不喜聒噪,你再多言,就别怪我替你保管舌头了。”
刚刚还娇笑的人儿,转眼就要威胁他,说出这等要拔人舌头的狠话!
这个女人,又危险又有趣。
“不知主上想要无声做何事?”
这一声主上让程月棠略感心喜。
从今天起,她程月棠有自己的侍卫了。
程月棠敛下心思,转身正看燕无声,“我想你来——教我轻功。”
“主上,冒犯了。”突然间,燕无声一把将程月棠从石凳上拉起。他看起来虽不健壮,可手臂力量也着实让程月棠心惊。
程月棠将将站稳,随即感觉到燕无声的手指掐上了她的小腿。只不过是随意按压几下,她便发觉小腿极酸,微微伴有胀痛之感。
还未等感觉过去,人又被摁回石凳之上。燕无声强行褪去她的鞋袜,端看她白嫩的脚趾。
程月棠的脚趾生得秀美,可并未在此刻勾起燕无声丝毫感觉。
他横竖看了一瞬,紧接着,伸出双指直接顶住脚心,疼痛在一瞬间弥漫程月棠周身!她的小腿更是如同有万蚁啃食一般,又痛又痒,着实让人难以承受。
可就算如此,程月棠依旧紧咬牙关,不发一言。豆大冷汗不停从额上滴落,她白里透红的粉嫩面色霎时变成一片青白。
待所有一切都过去之后,程月棠浑身上下如同在水中泡过一般,衣衫早已湿透贴在后背之上。
“多有得罪,还请主上见谅。”燕无声恭敬拱手。
程月棠深吸几口气,缓和过来后,凉声问,“如何?”
“主上今日受了苦,当好好休息。明日起,开始训练。”
“好,那你先去换衣裳吧。”
燕无声离开后,芍药匆匆而来。
“小姐,此人身手不凡,真的要留在身边?”
“你既看出他身手不凡,是个可用之才,又为何觉得他不能留在我身边?”
芍药语塞。
忍着酸楚,程月棠起身准备回房中,“我突觉有些乏了,扶我去歇会儿。”
“是,小姐。”
待程月棠醒时,猛地发现房中又有一位不速之客。
“醒了?”杨季修嘴角挂着笑意,眼神那温柔模样让程月棠突然有些心虚。
她一边回避着那有些灼热的视线,一边僵硬将话题扯开。
“昨夜多谢你的暗卫,若不是他们燕无声不会如此轻易被擒住。”
“你我二人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杨季修突然从桌边站起,两步便来到床前。
他负手而立,高大身影遮住她眼前的光,“这一次,你除了采花大盗,平了城中之乱,算是你帮了我皇兄的忙——我替皇兄向你道谢,不知棠儿想要何谢礼?”
突来的亲切称呼让程月棠浑身一震。
“不知王爷是否认识精通毒物之人,月棠不才,想要拜师。”
程月棠心中也没底,精通毒物之人一般性格怪异,这种人一般高傲孤僻,怎可能谁都认识。
程月棠也只是随口一问,心中并未抱太多希望,可未曾想到杨季修却爽快应下。
杨季修墨眉微皱,眉峰轻挑,“你想学制毒?”
在天下人眼中,制毒之人皆生有一腹歹毒心肠,且面容丑陋恐怖,好人家的儿女怎会碰此等害人邪物。
程月棠却从未与世俗同流过。
“我会替你去寻。你好生照顾自己,等我消息。”说罢,杨季修便悄然离开。
望着杨季修的背影,程月棠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又莫名失落。
失落?
她失落什么?
呵,定是燕无声今日下手太重,害她至今未能缓过来。
第二日凌晨,练武场上。程月棠一身劲装站在一群男人中间,场面格外奇怪。可她本人却一无所知。
燕无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句未交代清楚,竟引得这般后果,着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昨日从程月棠哪里回来后,他便开始着手准备,轻功之事。
他从未收徒,更没有教过任何学生,只能按部就班,将自己当初学艺时,师傅教与他的东西,再原原本本告知于程月棠。
那女人天资聪慧,想必定能将着一切安稳掌握。
只可惜,程月棠并不知晓燕无声心中所想。
她本能认为,燕无声会将地点定为练武场。
府中有一练武场,不大不小。平日里都是府兵们操练用,偶尔也有一些将军过来同其切磋,甚至连父亲大人偶尔都会来上一次。
也就是这个原因,让程月棠有了错误的想法。
等小蝶气喘吁吁来找她,告知燕无声在后院的一处院落之中等她,程月棠着实吓了一跳。
她匆匆来到小蝶指引的地方,见原本有些荒凉的后院大变了样,尤其是耸立在其中的日更柱子,更是勾住了程月棠的目光。
“这是何物?”程月棠满心好奇。
“小姐,轻功和其他所有武功都有些不同。”
轻功难学,对学习之人更是万般挑剔。
而他昨日行为便是在检查,程月棠是否适合学习轻功,她骨子并不是最好的,或者说若是她想要将轻功学成,必然要付出代价。
对于这种徒弟,燕无声自然不想要教她,可话在口中含着反反复复多次,却未曾说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