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停住,虽然没有了声音,但是以冷可情和容卿的耳力、眼力依旧能够感觉到,有人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在暗影中呼吸微微急促,目光就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容卿的声音轻轻,带着温热的气息落入冷可情的耳中,“你看,有人等着看好戏呢,我们是不是配合人家一下?”
“你想干嘛?”冷可情阴恻恻的一笑,露出雪白的牙,“不要趁人之危。”
“我哪里有趁人之危了?”容卿丝毫不为所动,手臂上的力度紧了紧,暗夜中眼睛里波光荡漾,似倒映着三月春色的湖水,“我不过是个伤员,需要你帮我支撑一下罢了,否则的话真是力不从心呢。”
冷可情一口气闷在胸膛里,磨了磨牙说道:“陛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伤的好像不是腿吧?”
容卿轻声一笑,微微俯首,额头抵上她的,她的肌肤微凉,光洁如玉,细腻如脂,宝石般的眼睛近在咫尺看得越发明亮动人。
两个人在这边斗嘴,在暗影中的人看来,却是耳鬓厮磨,情意浓浓,那人的呼吸似乎又急促了几分。
那人又看了一会儿,似乎确定了两个人的身份和作为,便又轻步快速离去。
“好了,人走了,真是热死了,”冷可情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挣扎了一下说道。
容卿又仔细的侧耳听了听,“走了吗?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
冷可情扯了扯嘴角,目光里似乎能够飞出刀光来,从下到下看了看容卿,容卿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就配合到这里好了,只是……不知道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想着踩倒我,顺便给你扣上一个奸夫的帽子罢了,”冷可情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些女人伎俩也就只有这些罢了。”
“嗯……不如把我这个奸夫坐实些?”容卿无限欢喜的说道。
“陛下,难道你受了一次伤,就脑子伤着了?我和你本来就是夫妻,你为什么要自甘降低身份?”
“噢?”容卿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狐狸的味道,“你是这么以为的?”
冷可情看到这人的目光,就知道肯定是又想到其它的地方去了,她叹了一口气,奈何人家现在是伤员,还是忍一忍的好,她摸了摸下巴,“你每天晚上跑出来,会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嘛……应该不会吧?”容卿知道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要下逐客令了,可是,月光如霜,夜风阵阵,他还舍不得离开她。
“明天上早朝吗?”冷可情问道。
“是的,”容卿的笑容微微一冷,“若是再不上朝,估计百官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或者说是饺子正适合一些,”冷可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看到别人下了水,心痒想要知道滋味,结果也跳了下去,却发现还不如留在岸边的好,急得抓耳挠腮也上了岸了。”
“有意思,”容卿点了点头,“为了让我朝的官员少几个变饺子的,为夫还是上朝去好了。”
“为夫?”冷可情诧异得一瞪眼睛。
“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夫妻啊。”容卿一脸的无辜。
她们在这里斗嘴,心情愉悦,皇后的心里却是像长了一把草,她坐立难安,夜色深深却无睡意。
她在殿内走来走去,宽大的宫殿里回荡着她的脚步声,声声入耳,让她的心底越发烦躁。
她走到窗边,看了看夜色,院子中没有声息,其它的房间里也早已经灭了灯,四周黑沉沉的一片,树影摇晃,在风中像是从地深处冒出来的鬼魂,她缩了缩目光,关上了窗子。
今天白天在太后那里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有得到,那些宫女嬷嬷一个个口风紧得很,她又怕问得太多引起太后的怀疑,只能无功而返--她想知道,容卿这两日不上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身子不适到底是真不假且先不论,单单是因为伺候太后就不上朝,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牵强。
世人都知道太后与容卿母子情深,这对在血火里走过来的母子比其它的寻常母子更为不同,但是,在后宫多年的皇后却是知道,容卿虽然孝顺,但是绝不会因此而不上早朝,何况,太后也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再说,太后的气色虽然不太好,但是和“病重”到需要容卿亲自熬夜侍疾实在是太远。
这其中,必有蹊跷。
皇后想着漠王那日来所说的话,虽然她早已经对漠王死心,没有了什么情意,但是,眼下却不能失去他这个盟友,无论是为了取信于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后路,都必须弄清楚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罢多时,转身向着殿门外走去,周嬷嬷急忙上前道:“娘娘,您要去哪里?现在夜深了,老奴还是伺候您歇息下吧。”
“不行,”皇后拒绝道:“本宫必须要去上书房一趟,弄清楚皇上到底在不在。”
“这……”周嬷嬷一听,立时觉得不妥,上书房可不是一般的地方,皇上早就有过严令,无论是谁,非诏不得入内,哪怕是一品大员也皆是如此,而这后宫中的人,更是如此,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妃嫔能够入得了上书房。
噢……对了,除了情贵妃之外。
想到这一点,周嬷嬷垂下了眼眸,低声劝道:“娘娘,您三思啊,上书房是何等地方?若是被皇上知道……”
“被他知道,最多是训斥几句罢了,但是,”皇后说着,微微咬了咬唇,眼光在烛光中跳跃,“本宫要赌一把,陛下……并不在那里。”
“娘娘,您的意思是?”周嬷嬷诧异道。
“本宫的意思是,本宫觉得,皇上根本不在宫中,”皇后眼底浮现几分决然之色,“这才是他不上早朝的根本原因!”
“啊?”周嬷嬷吓得心跳成了一团,“娘娘……可若是皇上不在宫中,那他……去了哪里?”
“本宫一时也想不出来,但是能让他出宫的,肯定是重要的事,而本宫……”皇后霍然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口,只是在心中有了决定,她要抓住这次机会,或许,趁此时机逼宫就可以反转现在的局面,一举成功!
她越想越激动,信心也增加了几分,脚下的步子加快,周嬷嬷回过神来,她已经快走到宫门口,急忙提了灯笼跟了上去。
宫道上很静,皇后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周嬷嬷提了灯笼,走在她的身侧,心跳得飞快,想着方才皇后所说的话,她的后背上不知不觉间起了淡淡的潮意。
一路走来很顺利,远远的看到上书房高高的台阶,屋檐翘起,指向天空,像是要挑破这一方的暗沉与宁静,平时就遥远如在天边不能随意靠近的地方,现在在夜色中看来,更添了几分肃穆沉静。
皇后在远处停下,目光在夜色中如海面,看似平静,实则下面波涛汹涌,她心中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向往和期待,若是……能够逼宫成功,那自己的将来,肯定不是现在所能相比。
她深思良久,久到周嬷嬷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挺了挺腰身,迈步向着台阶走去。
高高的玉石台阶,一层一层,在脚下铺展开来,中间雕刻的玉龙,目光炯炯,在云中收了利爪,似乎只待一个时机,便会翻涌而出。
皇后脚步轻而缓,她在心中默数,此时,终于站在高台之上。
她回首望了望,天边的月朦胧如玉盘,星子淡淡,一闪一耀之间像是在俯瞰人间,远处的宫殿连绵起伏,在夜色中如同臣服的兽,皇后的心头跳了跳,无怪乎人人都想手掌天下权,站在高处,果然能够看得更远,心境都截然不同了。
她呼了一口气,挺了挺腰身,微昂了头,稳步向着上书房的门走去,她一步一步走着,之前心中的那份激动之下,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皇后迟疑间,只听周嬷嬷忍不住说道:“娘娘,您还是不要去了,老奴总觉得心中不安,这里这么安静,想来皇上已经休息了。”
周嬷嬷的话让皇后心中豁然开朗,她立刻想到了自己方才究竟觉得是哪里不对劲了,这里太安静了!
若是在平时,休说站在这门前,就算是踏上这台阶,都会有人过来挡驾了,那些守着的侍卫去哪里了?
守卫上书房的可不是一般的侍卫,而是由容卿亲自指挥的卫队,除了容卿的命令,不受其它任何人所指派,那么,这些侍卫不在,是被容卿派去了哪儿?
想到这些,皇后心中更加确定,容卿不但没有在上书房,甚至根本不在这皇宫之中,他定是出去办事了!
证实了这一点,皇后的心中按捺不住的狂喜!
朦胧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淡淡的照在皇后的侧脸上,她头上的赤金钗子光芒闪耀,如剑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