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尚荣的目光不过一触便收回,他笑了笑,烛光里他的笑容有些飘忽,抬手摸了摸柳裳的脸庞,“好吧,那爷便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好好养胎。”

“是。”柳裳羞涩的点头,“奴家恭送爷。”

秋尚荣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他刚刚走出院子,脸上的笑意便渐渐退去,他哪个女人那里也没有去,站在树影中思索了片刻,转身快步去了他自己的书房。

在椅子上坐下,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从与柳裳相遇到千方百计把她迎入府来,这其中的种种,他便开始无数的回忆。

那些过往的片断当时并没有往心里去的,如今都拿出来重新咀嚼一遍,他突然间发现,有许多事情已经和当初的心境不一样了,看的角度和发现的问题也不一样。

他烦躁的晃了晃头,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都打起精神来,任何偷懒懈怠者,定当严惩不贷!”

听到这个声音,秋尚荣的眼睛亮了亮,他转身到了窗前,推开窗子正看到辛中正在院子里,他身边是提着刀举着火把巡逻的小队。

“辛中,”秋尚荣沉声喊道。

辛中回过头,看到站在窗边的秋尚荣,急忙施礼道:“大人。”

“进来。本官有话对你说。”秋尚荣说罢,又关上了窗子,树影打在窗子上,晃动飘摇,像此时他的心情。

辛中转头对巡逻小队说道:“接着巡逻,不要放过一丝异常。”

“是!”

辛中快步上了台阶,推开房走进了书房,秋尚荣坐在桌子后面抬头看了看他,示意他关上书房的门。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似乎和外面隔离成了两个世界,那些风声、蝉鸣声在这一刻都慢慢远去。

秋尚荣听到自己的声音低缓艰涩,他一字一句道:“你去暗中查看一下,三姨娘的房中,有一包药,那药……究竟是什么。”

“是。”辛中垂首道。

“这药是干什么用?”柳裳站在后窗前,脸上早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娇羞,声音也不再温柔如水,而是一脸的恭敬,语气谨慎。

“这个啊……”容卿的笑容在暗中一闪,“是用来活血化淤的药,对女子很好的。”

冷可情翻了翻白眼,活血化淤……对女子很好……可问题在于,现在的“柳裳”是怀孕之身,能用这些药吗?

冷可情看了看皇帝陛下的笑容,觉得他这一把火若是加上去,恐怕这秋府的后院着得够秋尚荣喝一壶了。

柳裳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属下……”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当不知道这药的存在,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秋尚荣一定会让人来查的,到时候事发……你知道该如何做。”容卿的声音很快散在发里,柳裳的唇边笑意浅浅,“是。”

风中似乎有动静,有人趁夜而来,那人的影子在后窗处一闪,看到容卿和冷可情急忙现身施礼道:“原来主子在,属下见过主子。”

容卿和冷可情点了点头,冷可情看了看辛中,“怎么?秋尚荣派你来的?”

“正是,”辛中如实说着,目光在柳裳手中的药包上一扫,心中顿时明了,冷可情转头对柳裳说道:“拿出一片来给他。”

辛中接在手中,冷可情语气微冷,脸上的笑容妩媚而冰冷,似是带毒的花,“你什么都不必说,也不用发表任何的意见,只需要把这片药交给秋尚荣,让他自行去判断即可。”

容卿目光晶亮,脸上的笑意甚是欢喜,冷可情此举可谓是给浇了一桶水,他心中怀疑的种子早已经种下,这水浇下去,肯定会疯长,结出果实来。

冷可情把握人心如此准备,不动声色之间便让秋尚荣方寸大乱,怀疑当前,自然一切都会变味儿,温情还是算计,意浓还是诡计,其实只有一线之隔,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冷可情和容卿把事情办妥,两个人一同离开了秋府,夜色深浓,苍穹如盖,街上的行人很少,两个人也不急着回去,走在马路上慢慢向冷府走。

夜市也已经闭了市,街上还有些许各种小吃混合的味道,偶尔有店门前的灯笼在风中轻晃,在地下投下一圈圈淡淡的光影。

“听母后说,这次出宫遇到的新鲜事儿很多,上街逛市,挑选东西,尝食小吃,这些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儿,如今都做了个遍,还觉得意犹未尽,想着哪天还再出来试一试。”容卿的声音低低在夜色间传来,带着这几天难得的轻松与暖意--他太想让冷可情把心中郁结打开了。

“她整日在皇宫里闷着,走到哪里都是太监宫女一大群,总要端着架子,难免要累些,人还是自在开心一些比较好。”冷可情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对,我也觉得是,”她的眼底氤氲出盈盈水气和光亮,映着天星模糊的星子,她微昂了头,想着之前前世时做雇佣兵的日子,虽然危险,虽然孤单,但总归没有这么多的百转千回的心肠。

“所以,”容卿看着她微昂的头,眼角的晶光,心中微微震了震,似有尖锐的疼痛,在心底一刺,“要好好的,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忘记就好,不必拘泥于成败,再说,有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冷可情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声,转过头看着他,嘴角似乎噙了一点笑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那么,皇帝大人,你要好好保持心情噢,不要让你的另一重人格再出现了。”

“……”容卿。

一路说话间到了冷府墙外,冷可情和容卿正要翻墙而入,两个人忽然对视了一眼,冷可情低声说道:“出来吧。”

四处风声阵阵,连夜虫的鸣叫声都轻了很多,可是,时间不大,暗处走出来两个黑衣人,两个人到了冷可情的近前,拱了拱手,却什么都没有说。

冷可情看着这两个人,突然想起来,在容卿受伤的那天晚上便是得这两个人相救,这两天倒是把这两个忘了个干净。

她记起这两个人说他们是司徒烨的人,当时情况危急也没有顾上多问,虽然对司徒烨暗中安排人的事情不怎么满意,但总归这次是托了这两个人的福,毕竟是救命恩人,冷可情语气好转了些说道:“是你们?你们一直在冷府外?”

其中一人道:“正是,主子吩咐,让我等暗中护您周全。”

冷可情用眼角瞄了瞄容卿,他却是一脸平静,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思索了片刻道:“那天的事情多谢你们,不过,本宫身边有皇上安排的侍卫保护,便不劳驾你们了。”

黑衣人听她如此说,也不恼也不意外,脸上也是平静得很,“这事儿我等便做不了主了,主子的吩咐,我等只管执行便是,若您有什么不同意见,直接去找主子便可。”

冷可情虽然知道理应如此,但……皇帝陛下在身边呢,她虽然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总感觉他的气场有些不对,只好道:“那好吧,有时间去找他。”

说罢,拉着容卿,翻墙进了冷府,她偷偷瞄了瞄后面,两个黑衣人并未入府,难道是因为米开朗基罗在?她这么想着,倒觉得这两个人极有分寸,不过……司徒烨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有如此精悍忠诚的暗卫?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的疑惑,容卿声音淡淡道:“司徒烨还真是大胆,居然给朕的爱妃配他的暗卫,他这是什么意思?回头要找他好好问问。”

冷可情抽了抽鼻子,嘴角带着坏笑道:“怎么有股醋味?”她嘴里说着,心中更是纳闷,听容卿的意思,两个人似乎还是熟悉识的?而且,容卿对司徒烨的身份是清楚的,那么……原来的冷可情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个司徒烨的来历呢?

容卿的长眉微微一挑,他拉住冷可情的手,手指微微用力,冷可情正大步向前走,突然被他这么一拉,又没有防备,脚下不稳,差一点跌入容卿的怀中。

他哪里肯放弃这样的机会,不待她离开,便伸出手臂圈她在怀中,下巴蹭着她头顶顺滑的发,声音似风般轻柔,“可情……我好想希望你永远都开心……”

冷可情没有说话,身子微微僵着,鼻尖处是他身上的清冽香气,还是淡淡的药香,她的目光微闪,睫毛轻垂,在下眼睑处投下淡淡的小片暗影。

风儿轻轻过,树叶沙沙声在耳边,冷可情的发丝轻轻飞扬起,轻轻扫过容卿的腮边,有些微微的痒,他想避一避,却又舍不得,良久,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两个相拥而立,天边的月影渐渐明朗了些,地上有银霜一样的淡白,同样的色彩镀在两个人的身上,远远望去,像是披了一身的月光锦色。

感觉时间不早,冷可情动了动,正想要拉他离开,突然不远处轻微的脚步声,很轻,是人刻意放轻了脚步,两个人目光一对,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