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大伤,容卿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流失,冷可情的态度又坚决,他纵然不忍,但也坚持不住最终昏睡了过去。
冷可情睁着眼睛,眼底的血丝密密如网,她却一下也不闭,只盯住容卿看,过一会儿就抬手试试他的鼻息,他的体温。
她的手指在掠过他的鼻尖时,每一次都忍不住轻轻的颤抖。
她曾经做过现代雇佣兵,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对于这些皮外伤她自己也是半个医,自然明白这箭伤和烧伤都是最为难治的,而如今这两种都在容卿的身上。
这里没有消炎药,这万一要是发了热……
冷可情不敢想,也不敢动,她只是一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单腿跪在那里,一双眼睛炯炯发亮的守护着他。
他刚刚睡下,她就爬了起来,此时她连眼睛都闭不上,如何能够睡着?
好在,米开朗基罗的药果真是不错的,天边渐渐有了光亮,容卿的气息慢慢的平稳了些,冷可情的眼神也不再那么焦灼。
院子里有了微微的响动,除了细细的雨声,还有冷肃轻轻咳嗽的声音,冷可情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知道容卿今天早上要早朝,冷肃这是急了。
但是,今天容卿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早朝。
冷可情依旧握着容卿的手,她没有起身,只伸手拿了一旁的药碗,“唰”从窗子里扔了出去。
窗外一声惊呼,不知道被谁接住,随即,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冷可情低声说道。
冷肃迈步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到跪在床前的冷可情,想着这一夜的守护还有军医那苍白神色,他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细节,但是想到那一盆盆的血水和之前冷可情杀机重重的眼神,心头就不禁一颤。
他快步上前,来到床前,对冷可情低声说道:“陛下可好些了?”
“父亲,他今早上不了朝了。”冷可情没有多余的话,直奔主题。
“……”冷肃看着容卿昏迷的样子,他自然也明白,这个时候容卿是不可能起床去早朝的,可是……这要如何向百官交待?
“父亲,您去把孙远荣请来。”冷可情道。
“现在?来这里?”冷肃一愣。
“对。”冷可情干脆利索,连个解释都没有多说。
冷肃无奈,但现在的情势他也只能听冷可情的,他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门。
孙远荣是当朝丞相,文官之首,现在这里的人谁去请都不够份,冷肃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他交待属下,又叮嘱了米开朗基罗,这才急忙骑马而去。
孙远荣在进入房间之前,腿都是软的,直到看到了床上的容卿和床前的冷可情,腿还在抖个不停,这屋子里的药香和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腥味,都让他的心跳加速。
他多么希望这不过是冷肃一大早上和他开的一个玩笑。
冷可情听到他和冷肃进来,微微侧了侧首,语气低沉道:“长话短说吧,孙丞相,情况你也看到了,今天早上皇上是上不了早朝了,至于他不能去的理由,自然也不能告诉其它人实情。”
孙远荣心中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他一时不明白冷可情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犹豫了一下,拱了拱手说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本宫的意思是,”冷可情声音清冷,字字如冰珠,“这个理由,需要你们去想,去和百官解释,就这样。”
孙远荣噎了一口气,他吞了一口唾沫,顺了半天,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娘娘,这……”
“孙丞相,”冷可情似乎笑了笑,侧首过来的眼角厉烈,眉梢飞扬如刀,“你是文官之首,冷大将军是武官之首,这件事情都摆不平的话……”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像是用牙齿把后半句咬了回去,让人听起来汗毛里冒出冷意,骨头有些发酸。
孙远荣也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一边的冷肃却突然笑了笑,这么霸气的女儿,还从来没有见过,只是……他心中仍旧有些担忧,冷可情昨天晚上的眼神在他的脑海中不停的晃,虽然此时略略好了些,但是他身经百战,依旧能够感觉到她眼中的杀意未减。
他看了一眼昏睡的容卿,心中想着这件事情恐怕只有皇上能够解决,而现在最重要的,就如冷可情所说,要对百官瞒下这件事才对,最重要的是对漠王和马世强等人更是要滴水不露。
他低声对孙远荣说道:“孙相,走吧,与其愣在这里,不如我们一起去想想办法。”
大局已定,孙远荣无奈的点了点头,冷肃说得对,反正容卿是无论如何也去不了了,之前虽然也有过皇帝不临早朝的例子,但是那是先帝在时偶尔发生的,容卿身上还从未有过。
两个人施了礼,正准备退出去,冷可情突然开口道:“孙丞相,本宫信得过你,才让你到这里亲眼看到,若是风声走露了半点,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并未回头,语气平静却又森然,孙远荣不由得一凛,正要拱手回话,你只听冷可情又说道:“本宫要的是你守口如瓶,不管是今时今日还是事过之后,这件事无论对谁都不能泄露半个字,包括孙嫔。”
孙远荣垂着头霍然抬起,看了看床边的冷可情,她背对着他,虽然是单膝跪着,但是腰身却是挺拔,如玉竹般的风骨,窗外的一线微光透射进来,她的身影半隐半明,他这才看清楚,她的袖子和衣摆上有不少的血迹,血迹已经暗红,如一朵朵的梅盛开在她的袍角。
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孙远荣的心头一跳,他不由自主的恭敬道:“是,臣记下了。”
出了房门,孙远荣才感觉气息顺畅了些,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他不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想着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还是很有必要提醒自己的女儿一声,莫要与这位贵妃娘娘为敌才好啊……
冷可情依旧守在床前,她并不太关心冷肃和孙远荣究竟用什么方法,正如她所言,这两个人都是朝中重臣,虽然说事情有些棘手,但是还没有到难以收拾的地步,若是连这件事都做不好,如何能够担当起其它的重任?
而她现在的重任,便是守护着容卿,直到他清醒过来,生命无忧。
在朝班房里的百官得到了消息,说是太后身子不适,皇上心中担忧,昨夜一夜没有睡,今天早上不早朝了,关于那些官员或真心或假意的询问,孙远荣和冷肃都配合着一答一解,诸如得了什么病,几时发作,太医院是谁值守,谁看得病,等等,都说得清楚,这才让众人心中疑惑消散,对太后的康健又痛心许久,表了一番的孝心,各自顺着原路回去。
漠王的脸色微微变幻,他与秋尚忠快速的一对视,各自又调开视线,据他们得到的消息,容太后有可能根本就不在宫中,又如何有身体不适一说?
再者说,容卿是何许人,就算是一夜未睡,也不见得能够影响到他上早朝吧?他执政多年,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容太后也不是没有病过。
这事儿……透着蹊跷啊……
别人无法,漠王却是可以进后宫的,他迈着步子,慢慢向着后宫的方向走去,冷肃瞧得分明,对孙远荣递了一个眼色,孙远荣快步跟了上去。
“王爷,”孙远荣若无其事的问道:“听闻王爷擅长茶道,不如改日给下官指点一二?”
漠王停下脚步,眼睛里是淡淡的笑意,“怎么?孙丞相也爱茶道?”
“下官也就是略懂皮毛,皮毛而已,不及王爷精通。”孙远荣说罢,目光看了看四周说道:“今日不用上早朝,不知王爷可有安排?下官虽然不太懂茶道,但是好茶叶倒是有些,不如请王爷过府一叙?”
漠王脸上的笑意不减,目光却是微微一闪,“本王倒是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方才听孙丞相说太后身子不适,皇上也一夜未眠,想着这次的病情肯定来得凶猛,本王想去后宫探望探望,方能放心啊……”
一番话说得情深意长,孙远荣听得心中却是冷笑,哼……你是想看看事情究竟如何,太后皇上是否在宫中身子又是否安泰,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个圈套,才能够放心吧?
只是这话只能在肚子里,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王爷,这恐怕不太妥当。”
“噢?”漠王脸上一诧,眼睛里波光一闪,“孙丞相此话何意?”
孙远荣叹了一口气,“王爷有所不知,今天一早皇上身边的布公公传话,说是太后天亮时分才吃过药安稳了些,皇上也是那时才回宫休息,要为臣等一律不得打扰,探望之事还是容后再说吧。”
“有这等事?”漠王脸上的疑惑更浓,他微微抽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孙丞相,你说,这里面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