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现在是九王最得意的门客,但是,还是一副破烂的装扮,双鬓绕后才不至于蓬头散发,宽大的灰蓝色衣裳披在身上,像拖着被单,十分不合身,嘴上胡须参差不齐。

青狐默默捏了一把冷汗,这家伙不修边幅,衣品还这么差,到底是怎么跟其他风度翩翩、英姿飒爽的六位上仙混在一起的?

阎七收回思绪,轻抬眼眸看了眼从屋顶上扶风落到地面上的华跌,澄澈的眸子溢起亮光,唇畔处旋即浮起浅浅的笑意。

青狐飞跃到华跌脚下,急转身往阎七的方向瞧去,面对衣着这么猥琐的上仙,她还能露出如见情郎般的微妙笑容,它真是服了。

刚着地的华跌瞅了眼阎七喜出望外的笑脸,倒是有三分受宠若惊,试探笑问:“笑得这般好看,有事相求?”

阎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莞尔笑道:“穿得这般帅气,事不小吧?”

帅气……青狐骤然满脸黑线。

好吧,昆桐七仙的审美观,它不懂。

华跌提手轻捋垂在肩侧的发丝,狐狸眼透着诡秘的亮色,低笑道:“开门见山。”

随后阎七才说了三句简短的话,华跌就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青狐不得不佩服这昆桐七仙的默契呀。

“妖王命不久矣。”

华跌微讶,稍微瞪圆了狐狸眼。

“在性命即将终结之际,他想迎娶与之相恋了差不多千年的凌华仙子。”

华跌乍亮的眸子一圆再圆,幸好这爆炸的消息还在他小心肝接受的范围内。

“我要帮助他们。”

华跌一抹眸底的讶然,会意点头,紧接着说:“手上有一宗案,御长兴是对手。”

“行。”阎七旋即站起来应声道。

青狐仰长脖子不停转动脑袋,纳闷的目光在他俩之间徘徊,是不是该再解释得详细一点呢?

琢磨了会,它才恍然理清了思路。

原来,阎七一直在沉思的是有关妖王龚三恨跟凌华仙子的事情。

妖王要迎娶凌华仙子的确不是一件小事,仙妖本来就不能通婚,更何况他俩一个是妖王,一个是九重天的上仙,还是准圣后的候选人。

若妖王真的要迎娶她,必定轰动整个仙界,少尊的脸该往哪阁?老圣尊必定震怒!

而阎七答应了要帮助妖王看管妖界,在他俩的婚事上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这是等于跟整个仙界为敌呀!

“……”青狐抓狂,阎七她是疯了吗?根本不需要什么域魔心脏的罪名,就这么一闹足可以让她身败名裂。

青狐一万个揪心,要跟管司报告吗?要跟管司报告吗?要跟管司报告吗?

“什么案子?”

听到阎七的声音,它旋即回过神来,见她又坐回了原来的台阶上。

华跌慢步走过去,轻拂袖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侧头看她反问道:“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镜花案’,听说了吧。”

“镜花案?”阎七纳闷撅起眉头,沸沸扬扬吗?压根没听说过。

见华跌摇头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即将要数落自己不关心时事的样子,她连忙补充一句:“修驰狱昨晚出现在隽雍宫。”

“……”华跌顿时如鲠在喉,把到嘴边的话噎回去。

“嘿嘿……”旁观的青狐嘻嘻窃笑,修驰狱到凡间来也是一件大事吖,身为昆桐上仙的华跌却不知晓,时事是多么落后,当然,阎七也只是瞎猫撞见了死耗子才碰见的。

用修驰狱的行踪对镜花案,打平!

两个都是时事落后的家伙!

华跌捋了捋发丝,整理情绪后,当作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侧头看她娓娓道来。

三天前,城中的官家小姐相约在观月台赏月,在镜花台处发现了一件百年难得一遇的宝物。

宝物外层有精致的雕刻,一半是闹市,一半是蓬莱仙境,透过镂空的雕刻,可看见里边放着一块状似八卦的润玉。

当月亮出现的时候,靠近蓬莱仙境的那半润玉就会发光,整个雕刻画面就像活过来了一样,当乌云闭月的时候,侧靠近闹市那半的润玉发光,妙不可言。

最微妙的是,这宝物底部有一个钥匙口,周沿的雕刻可以顺着轮廓移动,仿佛移到了某个位置,就能将它打开,把里边的宝玉取出来。

而这个“镜花案”就是由这个宝物引发。

侯将军府的千金自称是她,不慎丢了钥匙,正是去找钥匙,才把它留在镜花台;韩尚书的千金称这宝物是有一个有缘人赠送她的,一直在研究如何打开它,人有三急,才暂时将它留在镜花台。

“宝物只有一个,怎么会有两个主人呢?”

像这么没有水平的话,青狐是绝对不会问的,它跃到阎七的膝盖上蹲坐下来,翘起尾巴叨念:“事情闹大了,估计宝物都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的。”

事实上,这件宝物并非属于她俩任何一个人,当晚她俩先后在镜花台看到了这个宝物,又各自恋恋不舍离开。

后来她们一行人来到镜花台,看到这宝物,无一不惊叹。侯将军的千金戏谑说这是她,丢了钥匙;一直与她更红顶白的韩尚书千金,料想这宝物绝非她所有,随后走出来称这宝物是她自己的,想借机挫挫她的锐气。

本来就是二人小打小闹的拌嘴,其他人也不过在看笑话并不将它放在心上,不料,诰命郭夫人正巧带人到来,看见两位官家千金为了一件东西挣得面红耳赤,就把这事告到了太后那里去。

身为官家千金企图将他人之物据为己有,竟不顾身份在广庭大众之下争执,目无王法,太后认为她俩必有一人在撒谎,震怒,绝不容恕。

为了整顿近来富家子弟沉迷享乐,目无王法的颓靡之风,太后让“皇帝”命人彻查此案,并称养不教父之过,下令谁被查出无礼揪事者,责其父削官减禄,回家好好教养子女。

阎七琢磨了会,并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看向华跌,等待他把最重点挑出来。

华跌站起来往庭心走去,一边迈步一边说:“这个侯将军是麟王的人,手握军权,与郭夫人的相公为政敌;韩尚书是九王的部下,管钱,如今麟王跟曲老二勾结,韩尚书就是九王唯一的钱袋子。郭夫人的侄子在韩尚书手下,郭家一直想让他取代韩尚书。看见侯韩两位千金在争吵,正中她的下怀,于是马上禀告太后。”

青狐稍微眯起眼,露出半分看似睿智的目光,最毒妇人心啊,不管谁对谁错,这个郭夫人至少能打压到一个对手。

华跌回过身来,看向依然没有说话的阎七,紧接着说:“太后自然看出了郭氏的阴险用心,也清楚郭家一直想做大的野心,才故意震怒。一是想借这个机会剥夺侯家的军权断了麟王的臂膀,二是让侯、韩两家憎恨郭家,联手打压郭家。”

因为案件的两位当事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千金,虽然太后下令彻查,但并没有把此案正式移交官府,而是顾全两家的面子,在观月台开审。

谁的女儿撒谎,谁就以年事已高为由,自行告老还乡。

而负责主审的则是郭夫人的相公。

太后老人家十分英明,故意让郭家来审此案,挑起三方矛盾,今天这一审怕是要比六国大封相更好看。

青狐的眼再眯了一分,感叹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呀!

华跌又缓慢踱了几步,说道:“姓侯的猜出了太后的用心,于是跑去半日仙楼找御长兴那家伙帮忙,想趁机干掉韩尚书,好在麟王跟前邀功。”

“凡人都不是个好东西。”青狐邈嘴嘀咕道。

阎七仍然笑而不语,脸上的情绪并不分明。

华跌的眸底添了半分不爽,拂袖回到石阶处坐下来,沉沉呼了口闷气,一脸料事如神的样子,埋怨道:“御长兴那家伙最喜欢炫耀自己的智慧了,这事,他一定会插手。”

脑袋跟御长兴杠上了,那基本是不那么狼狈就当胜利了。

想了想,他又觉得心有不快,侧头看向阎七,纳闷道:“渡劫以来,御长兴那家伙,变着花样把我们一个个折腾的死去活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嗯?”阎七对上他的目光,并没有说话。

华跌稍微眯起狐狸似的眼睛,露出一份诡秘的冷色,别有意味问道:“你说,这家伙的任务,莫不成就是妨碍我们渡劫?”

阎七快速眨了眨眼眸,微讶,心念御长兴的行径的确古怪呀,把渡劫任务藏着掖着,打着神棍的旗号整天四处游窜,莫不成,真的是故意使坏?

“……”想着,她骤然满脸黑线,若御长兴的渡劫任务真的是阻挠其他仙家渡劫,敢问,这么阴损的难题究竟是出自谁之手?

毕寒?抑或断手?

嗯,这么恶毒的难题,只能出自毕寒之手了。

说来,至今还没有断手的消息,这家伙到哪里独自修行去了?

收回思绪,阎七把蹲在自己膝盖上的青狐拎到地上,轻拍衣裙站起来,回身看向坐在阶梯处的华跌,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华跌旋即站起来,掖着不合身的衣服快步来到她跟前,迫切问道:“你已经想到对付御长兴的办法呢?”

阎七摇摇头,轻扬明澈的乌眸,莞尔浅笑问道:“你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吗?”

闻言,华跌一时接不上话来,撅起眉头看她,沉默不语。

阎七双手负后侧过身去,看着庭中的绿草,轻迈脚步笑道:“你是不是被御长兴玩疯了,忘记自己的目的?你是要借助辅助九王上位而成为富翁,还是跟御长兴往死里对着干?”

华跌不以为然反驳:“他现在跟我对着干,妨碍我辅助九王,难道我不应该跟他对着干?”

阎七稍微侧头向后看了眼他理所当然的样子,浅笑,轻抬青葱玉指缓慢掠过修长的叶片,低眸看着沾在叶子上的晶莹露珠,提醒道:“你可知晓这宝盒究竟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