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跌指尖轻敲腿侧,沉默不语。听说御长兴要掺和这件事,他已经忽略掉这个核心问题了。
阎七轻点指尖颤动叶片,晶莹的叶子沿着脉络滑落,打到另一片叶子渐散在地,她没有回头,紧接着问:“你了解韩尚书的为人吗?他,对九王,对社稷,是怎样的人。”
华跌略带点心虚低下眼眸,心念,目前为止,对于韩尚书的认知,还只是他是九王的属下,动他就是夺了九王的钱袋子,还打了九王的脸。
事实上,九王把这件案子交给他,他马上找韩尚书的千金了解整件事的经过,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深入研究,就听闻侯家找了御长兴当枪手。
着了魔似的,所有的思路仿佛瞬间阻断,一心琢磨着御长兴会怎么打这场官司,脑海中浮现了一百种御长兴可能用到的手段,但还是觉得防不胜防。
越是琢磨越是难以找到方向,这不,才特意过来找阎七帮忙。
“或者……”阎七停顿了会,回过身来看向他略带迷惑而迫切的样子,别有意味提醒道,“这宝物,也许出自御长兴之手。”
闻言,华跌不由得心魂轻颤,直视她明亮的乌眸,仿佛雷霆闪过眼际,浑身一阵浩瀚激灵,恍然如梦初醒。
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这一刻,他才猛然领悟到九王把案子交给自己时那个微妙诡异的笑容,一分诡秘两分打量三分试探四分期待,这复杂的眼神意味就是:九王是想借这件案子试探自己的能耐。
换句话说,这个韩尚书对他并不那么重要。
用阎七的问话来转化,这个韩尚书虽然是九王的钱袋子,但站在九王的角度,或许并不一定需要他。
而他得知御长兴插手这件事后,瞬间乱了阵脚,一个劲想着如何保住韩千金,打压侯家,却忘了一个谋士真正要做的事情,没有深入思考九王想要的结局是什么,怎么样的结局对九王才是最有利的。
要是一门心思放在保住韩千金上,必定会被九王看不起!
局!
这若是一个局,绝对用心险恶!
这么看似风轻云淡的险恶布局,绝对是出自御长兴之手吖!
“我有方向了。”华跌激动上前想要握住阎七的手。
阎七稍微侧身,擦肩而过,躲开他的手,挑起眼眸瞪他。
华跌还没站稳脚步就回过身来看她,双手击掌,欢喜笑道:“七七,聪明!我这就去让竹星子和冥蛊给妖王娶亲想个万全之策!”
琢磨通透的青狐,顿时双眼发亮——御上仙太厉害了,阴损的手腕不轻不重,掐得刚刚好!不过七七更厉害,一眼看穿了。
华跌前脚离开,宫里就来人了。
阎七随着侍女来到太后的寝宫,两个侍女在偏室侯着,并未见到太后,她由侍女引到位置上坐下来,接过另一个侍女送来的茶水浅尝半口。
轻抬眸,淡扫了眼室内高雅端皇的摆设,目光定格在白玉垂帘后的书桌处,只隔着一帘白珠,仿佛已将尘俗与逸世分割开。
看得出这位太后娘娘内心是矛盾的,心向娴静远逸,却又放不下浮生繁华,多是身在皇家,身不由己。
“何故,让姑娘看得入神?”
闻言,阎七先是微愣,随后收回目光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太后她不知何时来到偏室凤座坐下了。
太后下意识往白玉珠帘看了眼,再把目光转过阎七身上,微笑问道:“阎姑娘喜欢这香凝珠?”
“香凝珠?”阎七纳闷低念了声,顺着她的目光往珠帘瞧去,不明所以。
见她脸带迷惑,太后轻敛眸色,打量着她的神情,娓娓道来:“这香凝珠取自香江,玉泽光润透彻,隐隐散发幽香,产量稀少,存世的就只有一千粒,全在这里。”
“喔。”阎七淡然应了声,刚才还真的没注意。
看见她这个平淡的反应,太后蹙起眉心,默默在心里盘算她的想法。
阎七搁下拿在手里的杯子,轻抬明澈的乌眸看向太后,浅笑问道:“在九王选妃一事上,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这太后忽然派人到曲家别苑,说太后要为九王选妃,请她进宫帮忙。
她虽是纳闷,但感觉之前似乎莫名其妙地欠了九王的情意,如今来帮个小忙还是可以的。
她澄澈莹亮的乌眸似乎找不到一丝凡俗的尘埃,太后不由得恍然微愣,仿佛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年少时想要去往的世界,那么近又那么远。
太后下意识端过搁在桌面上茶杯,刻意低垂眼帘,仿佛有点畏惧她眸子里的澄澈亮光,温和笑道:“从各地程送上来的倩女图中,哀家物色了几个与九王较为相称的女子,只是,还是未能选出最合适的人选。你才华出众,慧心独运,哀家特意请你过来帮忙过过眼,看看哪位闺秀最适合九王。”
“喔。”阎七轻作点头,略带为难道,“可是,我并不认识她们啊,应该……帮不上忙吧?”
话音刚落,太后的唇角轻轻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心念她这般说辞不过是为了推脱,不想为九王选亲,想独占王妃一位。
之前九王在西子林当众说要她作为王妃,正式掀起了皇位争夺的“战争”,但迎娶王妃一事,随着时间沉没下去了,但被有心人记着,是不是挑出来。
所以,迎娶九王妃一事,刻不容缓。
因为,她已经确定墨之阕完全不在乎墨之倾争夺他的皇位,但是,她并不希望两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不管这个阎七是不是妖,这件事都必须到此为止。
太后搁下手中的杯子,轻抬手指向珠帘的方向,微笑道:“几位闺阁千金的资料都在里边,你随哀家进来一观。”
“嗯嗯。”阎七轻作点头应声,随着她挽帘进去,珠帘里边就是一个雅致的小书房,她抬眸便看见右边墙壁上挂了几幅倩女图。
头一副的便是燕嫣欣的画像,姿色妖娆,估计雄性动物都喜欢,例如冥蛊。
太后回过身来看向阎七,抬手指向书桌上的丝帛,目光落在墙上的仕女图处,笑道:“你看看他们当中,有谁适合当岳王妃。”
阎七直接略过燕嫣欣的画像,往旁边的画卷走去,应声道:“这位魏家姑娘不合适,过于妖娆。”
太后笑而不语,她早就听闻这个阎七为了曲家大少爷,跟燕嫣欣闹得不愉快,这般说辞,不过是往日恩怨罢了。
想这些在男人堆里搅浑的女子,她自然是看不上眼,决不允许这般女子当九王的女人,哪怕是妾侍。
想到此处,落在阎七身上的目光也添了三分轻蔑。
此时,独坐在太后寝室的墨之倾双手紧握着杯子,侧耳静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心底有几分不安的忐忑和期待。
这次邀约阎七进宫帮忙选妃,是他和太后共同的约定。
并非真的让阎七在这些大家闺秀中选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当岳王妃,而是,为了考验她。
若她毫无偏见为他选王妃,有皇后的风度,太后则答应他跟她的婚事,否则,他得接受太后选定的女子。
阎七没有继续看墙上的画卷,而是拿起放在书桌上的丝帛,打开来细瞧。
太后看着她阅读丝帛的模样,不由得晃了晃心神,此刻她专注的神情如静夜悄然绽放的花朵,娴静而甜美,精致细腻的五官凭添三分柔美。尽管是女子,也会为她怦然心动。
“这位林小姐,可是兖州河北林家的林语妍?”
忽然听闻她说话,太后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迟愣了会,才点点头。
得到太后的确认,阎七的嘴角旋即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看见她笑若星辰的模样,太后又是一愣,定了定心魂,琢磨她笑里的含义,试探问道:“你……知道她?”
阎七放下手中丝帛,轻抬明澈的乌眸,莞尔笑道:“若是她,那便没错了。”她轻捻指头估算了会,微笑点头,自言自语道,“嗯,现在这个时候,她应该亭亭玉立,是时候嫁人。”
“你认识她?”太后稍带疑惑,再次问道。
阎七微笑点头,回过身来往墙壁的画卷瞧去,试图寻觅故人的踪影,回应道:“几年前见过面,她是一个很倔强的小姑娘。她母亲虽为正室,但卧病在床,受姨娘欺压。她年纪小小,遍访群书为母亲寻找治疗药方,身为嫡长女,护幼弟,管奴仆,奖罚分明,深得叔伯喜爱。”
“喔。”太后别有意味应了声,没有继续说话。
阎七细细琢磨墙上的画卷,毕竟一别多年,女大十八变,要把她认出来,需要费点神。
“她若成为岳王妃,对九王夺取天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为何?”太后紧接着问。
阎七正好来到最后一幅画前,还没着眼,侧头向后往太后的方向瞧去,微笑道:“小语聪慧,在背后打点,可让九王无后顾之忧。林家是书香世代,不涉朝政,但家族才人辈出,她的几位哥哥叔侄,才华辈出,为人清廉自重,若是有他们辅助,朝廷无忧。且他们没有军力,没有军阀捣乱之忧。”
太后心头轻振,稍带不可思议看向阎七脸上恬淡的笑容,但还是竭力伪装自己的表情。
这个林语妍,正是她为墨之倾选定的王妃人选。
没想到,眼前此女,能一丝不差地说出了自己所有的考量。
她,真的从来没想过要当岳王妃?
她,是真心实意在给九王选妃?
她,一点都不眷念名位?
“至于其他人……”阎七目光扫过桌面上的丝帛,耸耸肩道,“我并不熟悉,所以不好多说。”
说着,她收回目光往最后一幅画卷看去,不由得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