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这会儿应了这话,徐言梦那边未必真心让她帮忙,等她回了燕王府,天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而因此肯定会惹得元太妃不快,认为自己满心争权夺利,压根就不是真心孝敬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徐姑姑见她沉着脸不说话,又微笑着道:“从前秦夫人话极少,想来是太妃娘娘调教有方,如今的秦夫人,很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夫人心中一凛,面色不虞。

“奴婢,只是说了句眼中所见、心里所想的实话罢了!”徐姑姑微微躬身,陪笑道:“时候不早,奴婢该告辞了!”

说毕转身退下。

秦夫人目光沉沉的盯着她,没有出言阻拦。

心中有点儿乱,暗暗心惊,这些日子以来,是否她有点儿操之过急了?徐姑姑那话,分明疑心了自己什么——她会这么想,保不齐王妃也会这么想……

不行!从今日起,自己还是低调些的好。

小王叔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晚上借着与谷微微见面的时机,向徐言梦一一回禀明白了,也好教她放心。

徐言梦对他的信任从来没有打过折扣,对他的能力在他几乎将死时所交代的那一番话中也明白了绝非庸才。他做事,她自是不担心。

今日,梅五郎也向她递了话,表示一切正常,且王爷那边的情形不会太糟糕,请她安心。

徐言梦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大半。

只是,晚间躺在寝宫那阔大无比的象牙拔步床上,望着绛红菱纱百子千孙的帐子出神的时候,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即便一开始想的是别的,拐个弯,始终都会拐到他的身上。

心心念念的,始终是燕王。

不知他如今情形如何?不知这仗还要打多久?不知打到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不知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他……

如果不是腹中怀着身孕,徐言梦想,她一定会亲去看他,索性便陪在他的身边!

他一开始定会反对,但最终,他是拗不过她的。

可是——

她的手掌轻轻落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有了这个小东西,她是不可能离开王府的了!只能在这儿等着,等着他回来……

在燕王赶赴前线下令坚守、梅五郎派遣使者前往金陵求救后,燕地与金陵的拉锯战,暗地里的比明面上的还要紧张。

梅五郎给那使者的箴言就是“不要脸”三个字,总而言之,到了金陵城便豁出脸皮诉苦诉可怜,最好闹得满城皆知,定要逼金陵那边给明确答复。

使者听了梅五郎的话,人一进城,就哭诉得各方皆知。

宣和帝闭关不便传召?不要紧,这不是还有六部大臣和内阁京官嘛!

使者天天堵着内阁,哭诉得几个阁老头疼不已烦不胜烦,但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相反,还得好言安抚!

毕竟人家是附属藩地派来求援求救的使者,若把人轰出去,让天下臣民怎么看待这个朝廷?怎么看待他们这些大臣?

他们做官,所求的是利,但也求名。没有人愿意背负着不好的名声!

在使者闹腾了十一二天之后,更主要的是衡王那边急得嘴里起泡、眼冒血丝也没能再攻下任何一处城池、一座关隘,甚至燕地的军队根本不与他进行任何正面的较量!

让皇帝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却无处发泄。

金陵那边宣和帝接到密报大骂他饭桶、无用,虽然没能试探到燕地军队的实力,但依然暗暗心惊。

燕王能顶得住衡王一次次进攻竟丝毫不为所动,手底下将领士兵更没有一个被衡王带着侮辱性的挑衅言语激得私自出关迎战,这已经很不简单了!

要知道,武将们大多血性,稳不住,没有文官那种养气功夫,尤其名声受到侮辱,被人大骂“孬种”、“胆小鬼”、“贪生怕死”、“回家奶孩子去”等等诸如此类,没有几个人能够忍得住的。

但燕王手底下那帮人,却被他管理得令行禁止,无人敢犯!

光这一点就说明,他不简单!

那么可想而知,他带出来的人,也绝不会简单到哪儿去!

宣和帝不能再拖延了,再拖延,朝廷也失了体面了。

衡王虽然眼下攻占的是燕地的城池,但毕竟是打着“造反”的旗号,朝廷不管,岂不等于放纵?

在一天晚上,宣和帝秘密宣召几个心腹重臣进宫,商议此事。

最后大家一致赞同了一个妙计:皇上下旨燕王,任命其为讨贼大将军,总领剿杀叛军事务,又命周边州县长官、地方军全力配合。

这下子,燕王总不能再缩头不出了吧?让他与衡王斗个两败俱伤,对大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周边州县亦可派遣地方军打着前去支援的旗号进入燕王的营地,一则可打探消息,二则,可寻找机会收买些中下层军官,将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够用得上!

至于粮草后勤补给援助,金陵这边可象征性的征集调运,至于调运多少、质量如何、什么时候能运到那边,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路途遥远啊……

总之,这一场仗,最后的结果无论如何,对大夏国本都不会有所削弱和影响。

至于衡王,哼,宣和帝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偏生他自己的儿子还犯了那么大的罪,不削爵赐死,抄家灭族,给他个机会恕罪求条生路,已经便宜他了!

使者拿到这圣旨,当然是不满意的,哭功大展神威,宣和帝没法,只得命户部拨了五十万两银子,兑换成银票让他一并带回去。

使者心里鄙夷不已,但也知道自己脸皮厚没用,搁不住人家脸皮也厚啊!这五十万两,已经是极限了!

没见户部那老头子把银票给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瞪得恨不得生出双钩子来把这银票勾住不放吗?

想要再多,那是不能够了。

使者很惭愧,谁知绕道回了燕地,在兴城大营拜见燕王时,燕王反而大笑,笑赞他:“办的不错,竟能从金陵要了银子回来!”

他可从来没敢想过,金陵朝廷有一天会给燕地银子!当年内忧外患,又赶上境内大半的土地大旱几乎颗粒无收,金陵那边都打着官腔耍着太极功夫,一两银子都没肯借出。

梅五郎还真挺能耐的,这从哪儿挖出来的使者,居然能从铁公鸡身上拔毛!

有了那道圣旨,燕王自然不再闭关坚守了。

他冷冷一笑,宣和帝这做法,与他想象的差不多!

不就是想驱狼斗虎、他好捡现成便宜吗?

衡王如此挑衅,他本来就不会轻饶了他!他要的,不过是个名正言顺!

衡王和宣和帝不会真的以为,这段日子自己的人就光窝着坚守不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了吧?

燕王突然发动袭击,是在一天凌晨将亮微亮之时。

这阵日子的闭关不出,让衡王手下的将领士兵们焦躁恼怒满身力气没处使的同时也对燕地军队产生了极大的鄙夷之情:至少换做他们,被人那样挑衅辱骂就绝对忍受不了!

且日复一日的这么挑衅无果,即便一开始再警惕的心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下来。

燕王的突袭,令衡王整个军营措手不及,大部分士兵在睡梦中被杀死,混乱中,衡王率领一小支队伍仓促而逃。

几番碰壁之后,终于向着东南方向杀开了一条血路,在燕地军士的追赶之下慌不择路只知向前,根本没的选择!

他却不知,他逃亡的路线,其实是燕王有意放水!他所逃亡的方向,其实是通向地狱的方向!

在被燕地军士追赶了两天之后,衡王这才发现自己被赶入了一个没有出路的山谷。

燕王命人封住谷口,领着亲卫策马缓缓追入逼近。

两天两夜的仓促逃亡,途中又遭遇三次伏击,衡王的这一支亲兵所剩人马已经不到千人。

人人狼狈不堪,身上带着轻伤重伤,面对着气势咄咄逼人的燕地军士,一个个惊恐万分,如同落入了虎口的羊群。

衡王努力让自己站稳,长剑顿在地上,握着剑柄的手紧攥着不住颤抖。

圆睁双眸瞪着一步步靠近的燕王众人,他甚至已经感觉到腾腾杀气扑面而来,那种气息,令人浑身发冷、颤栗、头皮发麻!

仿若,面对地狱里来的修罗!

衡王有种恍然不是这一片天地的感觉,他败了?一交上手,他就这么败了?

这怎么可能!

只是,燕王的冷笑,却是那么刺眼、离得那么近,他跨坐马上的挺直身形在真真切切的告诉他,他,马上就要完了!

多么不公平!

他的本事,根本还没有发挥出来!

他不甘心!

“你使诈,有本事,咱们公公平平的打斗一场!”明明知道自己这话很可笑,可是衡王还是说了。

因为,他不甘心!一点也不甘心!

燕王哪里有闲工夫跟他理论什么公平不公平?不屑冷嗤道:“公平?什么公平?燕地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自己的儿子私贩盐铁给胡人犯了大罪,宣和帝要你竖起反旗攻打我燕地,以此换你一家老小性命无忧、从此隐姓埋名做个平头百姓富家翁,难道这对我燕地便公平?我燕地百姓的性命,本王不向你讨向谁讨!”

衡王大惊,“你、你怎么知道!”

燕王冷嗤:“本王自有本王的渠道,若非不得已,哼,便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会敢造反!只是你还是太天真了,你可是亲王,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你以为,打了胜仗宣和帝便真的会放你一家去做平头百姓富家翁?呵呵,还是你打着好算盘,想夺下燕地自立为王?”

燕地,加上他的封地,倒也有资本与朝廷抗衡了。

衡王冷哼,冷冷道:“燕地本来就是大夏的疆土,早该归属大夏!本王不过是做了一件大夏子孙人人该做的事情罢了!”

“你倒挺崇高的!”燕王无不嘲讽的道:“只是这话说的有点晚,晚了二百多年!当年本王的祖宗来到这块地儿的时候,这儿可是蛮荒之地,是胡人的牧场!本王的祖先,一刀一剑、几番惨烈厮杀,才在这儿扎了根,可以说,燕地的每一寸土地都留着本王先祖和家将们的血,你们想占这便宜,门儿都没有!”

衡王冷冷道:“可若没有大夏的财力支持,王爷的祖先未必能够在这儿站得稳脚跟!”

燕王大笑,傲然道:“本王的祖先可没白拿大夏的钱!有燕地在,胡人再也没能越过防线侵扰大夏一村一镇一城,不伤大夏一人一畜,而我燕地却因此失去了多少好儿郎!多少父母失去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多少儿女失去父亲!哼,我燕地为此付出的代价,大夏那点钱,算什么!若非祖训,历代燕王务必誓死捍卫北疆,保大夏北境安宁,你以为本王的列祖列宗稀罕那点儿钱吗!”

大夏富有,但论起战斗力,可比草原上来去如风、铁骑纵横的胡人差得远了!

燕地只要稍稍放水,让胡人越过防线突袭大夏城镇,没准胡人还会给燕地留下买路钱呢!

可是,在与胡人一代一代的斗争中,燕地变得强大了起来,大夏,却对燕地生出了忌讳,越来越看不顺眼了……

如今这宣和帝更是个人才,竟然连逼迫衡王以“造反”为旗号攻掠燕地的荒唐事儿都干得出来!

他不仁,便休怪自己不义!

“今日,你们一个也休想离开!本王,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同你废话!”

燕王双眸含冰,冷飕飕的盯向衡王,拔剑直指大喝:“留衡王,余者,射杀!一个不留!”

“射杀!射杀!”燕地士兵们嘶吼着,响亮的声音震耳欲聋。

伴随着这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利箭如蝗虫般朝着衡王周围的士兵们射了过去。阳光下,乌沉沉的精铁箭头泛着阴森森寒凉的光,带着地狱的气息,穿透皮肉,鲜血迸射,惨叫连连。

衡王身边的士兵不断的惨叫着倒下,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力!

箭雨从身边、手臂边、耳边、头顶掠过,带起凉飕飕、阴森森的冷风,看得衡王眼花缭乱心惊胆颤,但是,却没有一支箭碰他一下!

而他虽没被射杀,但这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惨叫着倒下的感觉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那种钻心般的痛,比一箭穿心还要痛!

终于,周围安静了下来。

嗖嗖的箭雨停下了,凄厉的惨叫声也没有了,风呼呼而过,掀起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树叶长草沙沙轻响,一如既往的温柔,就仿佛,天地还是那个天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衡王身体晃了晃,手中长剑拄地才勉强站稳。

他眼中血红,根本不敢看地上一眼!

他就那么僵硬的挺立着,直直的瞪着燕王,冷笑道:“成王败寇,事到如今本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燕王爷想要如何处置本王?”

燕王大笑,冷声道:“不是一直想看我们燕地士兵的战斗力如何吗?衡王殿下可还满意自己看到的?”

“呵呵!”衡王嘲讽的笑,心中不甘却无力回天。

他看见了,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然而可惜,他没有办法向宣和帝禀报了!

燕王既然说出了这话,就不可能会留他活口。

“本王不折辱你,给你个机会,自尽吧!”燕王挑眉,冷冷道:“如果你不愿意,本王不介意出手帮你!”

衡王惨然一笑,眸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有些复杂,却终究什么都没再多说,只低低道了声“多谢!”随后拔剑自刎而亡!

“放火,把这儿烧了!再给本王放出话去,就说衡王不知所踪!”燕王冷冷一笑。

对于不规矩的皇室宗亲,当皇帝的可没有谁能够真正的放下心来!衡王这根刺,他要在宣和帝心里埋一辈子!

若非启用了宫里埋得最深、也最要紧的那根眼线,他也不会知道宣和帝与衡王私下里达成的这个协议。

如今衡王不知所踪,宣和帝如何放心?

毕竟,他们的这个协议一旦抖出来,宣和帝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当皇帝的逼着亲王造反,目的是试探另一位藩王,这种事儿简直亘古未有!他宣和帝,可丢不起这个脸!

在闭门不出的那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燕王早已悄悄调兵遣将,设下了好几路伏兵。

有了公孙先生的详尽地图,倒为这事儿方便不少。

那夜混乱,衡王的军队除了当场死于射杀混乱踩踏以及火海,逃出去的好几路都遭到了伏击,一路全军覆没,两路仓皇逃回了开封,另外三路被迫投降。

燕王这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衡王的军队发起突袭,以猛虎下山之势将衡王的军队冲击得落花流水,大夏北境周边城市的军营卫所目瞪口呆,急急忙忙加快了派兵的速度,火速朝前线赶赴!

一来,好些将领受了上封秘令,务必要打入燕军内部,趁机打探结交一番;二来,衡王明显已经大败溃不成军,这个时候还不赶着上也好分一分功劳还等什么时候?

再晚一点儿,连汤都没得喝了!

燕王却不等他们与自己的军队汇合,已经从解决了衡王的山谷迅速回军,整合之后,将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最精良的兵器、最上等的马匹分批悄然退回了燕地大本营。

而那三支俘虏而来的衡王残军,燕王分别交给了大夏三地驻军:杀也好、留也好、解散也好,随便他们!总之他是绝对不愿意花用自己的军粮来养那些人的。

而三支残军队伍在交给大夏驻军之前在自己手中待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足够自己做许多手脚安插内应了。

除非全部遣散,否则,总会有那么几个被收编在大夏军中。

他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在大夏不主动做什么的前提之下。但一旦宣和帝再来挑衅,那就不要怪他了!

两地军队合做一处,便开始一座一座城池的占领了衡王的封地。

衡王不知所踪的消息传开,其封地上的官员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恋战?六成以上主动投降,两成最后被劝降,只有一成是衡王的死忠顽抗到底,经过一番苦战被联军攻破。

正是在攻占一座城池的时候,燕王身先士卒不小心中了毒箭,昏迷不醒。

燕地众将大惊失色,方寸大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恋战?指挥权便交到了大夏将领的手中,燕地所有将领都退了下来,攻城略地的事儿,让给了大夏将领去做。

燕王中箭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疑心这里头有猫腻。

而主子重伤昏迷未醒,大夏将领们也不好意思强迫牵挂主子伤势的燕地将领出兵再战;再者,很快就攻到开封城下了,最终的胜利在望,大夏将领们也乐意率领本部人马这个时候冲锋在前,好立下一份大功劳打出名气、加官进爵!

而他们却哪里知晓?宣和帝如今看着一份份从前方飞马送来的“捷报”嘴里发苦却无从说起!

那心真是一阵一阵的抽痛啊!

原本,若是他不突发奇想让衡王以“造反”之名试探燕王和燕地实力,直接下旨拿住衡王府就行了,多简单的事儿!

现在好了,衡王那该死的不知所踪,原本好好的衡地与大夏军队打得一塌糊涂,民不聊生!

这花的都是他的银子啊!且那善后工作,不知又要花费多少银子!

那该死的衡王,竟是如此的不中用!他还真是高估了他了!

更要命的是,如今他不知所踪,也不知藏身于何地,假如他把自己逼迫他之事说了出来,臣子们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待自己光是想想都令他面红耳赤、背后冒冷汗!

对付自己,衡王倒是狡猾的紧!他这么一藏,自己对衡王府他家眷的处置就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可那该死的兔崽子,竟敢私下做国家明令禁止的生意,哼,贩卖盐铁,不重罚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更有不可说的原因是,那衡王世子前阵子来金陵,那日在宫中赴宴酒醉,自己好心赐他宫殿暂且歇息,那吃了狗胆的狗东西,竟敢在宫中调戏勾搭起嫔妃来了!真正气煞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