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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仿佛笼着一团火,让颜珏没有办法睁眼。可他还是冲上去夺下了她手上的鞭子。

一旁那位商人大哥也连忙上前,往那齐人怀里塞了一锭银子,然后扯了两人转身就跑。

谢灿身子单薄,肩膀上有伤,被颜珏扯着,脚步趔趄,几乎要站不稳,连着跑了二里地,颜珏才停下来,怒道:“你干什么!为何如此冲动!”

方才那一幕太过于触目惊心,谢灿大声争辩:“难道越国人就不是人么!他们何德何能可以这样对待越人!”

一旁为两人损失了一锭银子的商人冷笑道:“这位小娘子,你不知道广陵已经是齐国人的地盘了?越人不过失奴隶罢了,一群亡了国的下等人,连国君都投降了——”

“国君没有投降!”谢灿怒道。他怎么能说谢昀投降?谢昀死都没有打开钱唐城门!

商人抱着手臂:“好了小娘子,现在还是在广陵呢,等到了历城,有你受的。”

谢灿还想再说些什么,颜珏一把拉住了她:“别给我们添麻烦了。”

她一愣,她这是在添麻烦?难道就要看着越国人这样受到侮辱?广陵一直都是越国的土地,才不是什么南兖州。

商人大哥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于重了,恢复了柔和的语气,对颜珏说:“兄弟,你的娘子确实刚烈,只可惜现在在齐国这里,越人都是人下人,咱们仗打输了也没有办法。你们两个往后去了历城可得更加当心了。”

颜珏从怀中掏出银两,递给商人大哥,说:“方才让您破费,学生实在是汗颜。”

商人摆了摆手:“罢了,我也能理解,一开始我瞧着齐人这样对待越人也心中不满,看多了也就麻木了。至少屠城时候还留了一条性命,现在还有什么好抗争的。你们两个就当吃一个教训,齐人野蛮,方才那个收了钱就消停了,要是碰上收了钱也不消停的,看你们怎么办!”

齐人确实野蛮!谢灿死死咬着下唇。原以为从会稽王府逃出来之后,天高海阔,看来还是她过分天真。

丹徒的阿瑰,也是因为受不了齐人虐待而逃出的,受那么重的伤。有多少人能够像他一样幸运的逃脱呢,多半是受了重伤,然后死在工地上。那些队列里的越国人,看着年纪也不过和他一般大,屠城的时候没有死,却要在南兖州死去了。

颜珏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好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情了,我们走吧!”

谢灿甩开了他的手,怒问道:“颜珏,你治病救人,治的是什么病,救的是什么人?他们难道不需要你去救么!”

颜珏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医士,救的是人,可是现在死的不是人,死的,是一个国!你让我怎么救?”

谢灿的心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海底,望向远处有条不紊前进的那一队越国人,齐人挥着鞭子,他们的脸上满是麻木。

亡国才几个月,他们竟然已经沦落至此!

谢灿咬紧下唇,将眼睛别开去,不去看那些人。颜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好了,阿康。”

她知道她无能为力,她在苻铮的府邸里都是阶下囚,靠着别人才能勉强逃脱。若不是遇上颜珏,恐怕早就死了,哪里还有命可以前往魏国?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颜珏揽过她的肩膀,他的怀抱很瘦弱,却透着有力的温度,谢灿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里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感受到胸口的濡湿,颜珏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

颜珏的心跳极为有力,她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痕:“好了,走吧。”

她现在也是无能为力了。

两人决定不从南兖州城内走,而是绕过广陵。

郭外,酒旗招展,倒是一个越国的文字。谢灿仿佛见到救星,扯着颜珏飞奔而去。

走到门前,才发现大门紧闭,他俩敲了敲门,也无人出来应声。

颜珏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准备放弃。谁知此时前门突然打开,探出了个高颧骨的妇人,见到他俩,说:“投宿?”

颜珏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钱来。

妇人将门完全打开,瞥了一眼谢灿,说:“只有一间房。”

颜珏有些尴尬,谢灿却上前一步说:“无妨。”如今还能找到越国人开的客栈已经是幸事,哪里还在乎一间两间?何况她早已不在乎这些了,如今她不过是个套着康乐壳子的死人。

颜珏见她爽快,心中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拉着她走进客栈。

这间客栈空间极为逼仄,处处透着一股子霉味,连用品都有些破破烂烂,妇人将他们领上了二楼,开了一间房门,一股子异味扑面而来。

谢灿掩了掩鼻子,微微蹙眉,旁边妇人瞧她这样,冷笑道:“娘子不惜的住呀?”

谢灿连连摇头。

颜珏将她推了进去,说:“内子有孕,只怕是要孕吐了,不妨事。”

妇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好吧,你们先住着,有事情叫我。”说罢,替他们阖上了门。

那房间里头满是积灰,一吹能飘起来一层,颜珏用袖子擦了擦,腾出一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然后下楼打了些水,对谢灿说:“阿康,换药。”

谢灿早已麻木,她伤在肩胛骨上,不让颜珏给她换还能谁来换?楼下那个妇人看着极为刻薄,显然是不会乐意,况且此处是广陵,齐国人那么多,她的伤特征太过明显了。她垂下脸来,缓缓张开了领口。

因为今日白天在渡口同那齐人发生争执,她的伤口有些裂开,渗出了一些鲜血,看着极为触目惊心。颜珏想起第一日在芦苇荡中见到她时,那伤口发炎化脓,泛着白,整块骨头被洞穿,看着更加可怕。思及遇到她之后的种种,他的手有些颤抖,可还是稳定下心神,替她将冰凉的伤药敷上。

她不过是他的一个病人罢了。跟着郑老先生学习多年,他看过的女患也数不甚数,早就身心无旁骛。

谢灿闭着眼睛,感受他重新将绷带裹上,迅速将肩头的衣服拉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