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梆梆梆”的敲更声在空荡的街道中响起。

“死人了！”一声尖锐的惊叫声划破夜的寂静，冲入黑色的夜幕中。

敲更声很快停下，紧接着便是“咚咚咚”的敲鼓声，衙正司府前的惊雷鼓被敲地震天响，很快便有人穿着歪歪斜斜的官服满脸怒气地跑出来。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小心……啊！”衙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瞪圆了眼睛，直直地躺了下去。

谁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直到第二日卯时一刻，有人从衙正司府门前经过，看到有个衙役横躺在惊雷鼓前，还以为他在打瞌睡，便笑着上前推了他一把，喊了声，“官老爷。”

谁知这一推，才发现那衙役浑身冰冷僵硬，双眼圆瞪，脸上青黑，显然是离世一段时间了，他吓得“啊”地惊叫。

衙正司府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吵什么吵，一大清早的！”

“死……死……”行人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手指哆嗦地指着躺在地面上的衙役。

官差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面上便是一变，急奔上前，“王捕头，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啊，王捕头被谋杀了！”

王捕头虽然是个小捕头，但在整个衙正司乃至金陵城的东区都很有名，倒不是因为他的身家显赫，也不是因为他能力突出，而是因为他的为人艰险阴滑，金陵城东区的老百姓，十个就有八个在他手里吃过亏，端地是个十足的官霸王。

人人都在心里咒骂着他，恨不得他去死，可他却似乎一直活地好好的，如今人人都不做念想，只忍气吞声的时候，他居然就这么死了。

查不出死因。

仵作给出的死因是：惊吓过度而亡。惊吓过度？这可真是好笑，这金陵城东区还有比他王捕头更让人惊吓的人吗？

这就是报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老百姓心里称快，面上却是不露分毫。

对于偌大的金陵城来说，王捕头的死似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死仿佛一个起点，接下来的日子，整个金陵城内外都是奇事连连。

王捕头死了的第二日，仍旧是晚上，不过不是子时，是丑时，金陵城外赫赫有名的凤凰山上空传来三声凄厉的嘶鸣声。

有在山上幽会的情人亲眼看见有凤凰在空中浴火，整个凤凰山上空绯红一片，仿佛火烧了天空一般。

情人们哪里还敢在凤凰山上逗留，他们逃也似地回了城，之后便一病不起。

一时之间，便有人在传言，必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惹怒天道的事情，遭得神鸟凤凰烧山，这恐怕是大凶兆，是天上神仙大怒的预兆，他们怕是要降大罚于人间了。

开始还有人在嗤笑，必定是那些个人胆子小，怕别人笑话，就造了谎话来唬人。可就像是要应证这些人的谎话似的，金陵城中很快又发生了很多让人惊慌的事情。

凤凰山上的嘶鸣之后第三日的寅时，大家都在睡梦当中，忽然听见一声凄凄凉凉的哀乐，众人忍不住纷纷推开自己的家门，寻着声音找去。

这声音哀怨凄凉，似乎在倾述着什么，空中还不时有白色的冥纸飘落，仿佛飘飞的大雪。

众人寻着声音找过去，发现这声音竟是来自皇宫的上空，在皇宫顶上，散发着一片血一样艳红色的光芒，这片血色的光芒将整个皇宫笼罩其中，不过是一瞬，却让所有寻着声音出来看到的人心中齐齐震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皇宫可是一国龙脉所在，如今幕天降冥纸，夜空唱哀乐，正殿之上笼罩血色之光，这不是……亡国之兆吗？

“今日，好像是林尚书的头七。”

与此同时，忽然有人想到，今日可不就是林尚书的头七，难道……不用有人引导，自然有人想到了原因。

林尚书是栋梁之臣，为官清明，却枉死府中，无声无息，众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尸身在哪里，如今这上天恐怕是因为他的死大发雷霆，自动为他的死祭奠呢。

大楚国的皇帝真是个昏君啊，所作所为竟然让天都看不下去了，他还能坐稳金銮殿上的位置，还能庇佑他们大楚的百姓吗？

今夜，整个金陵城中的人都无心睡眠，他们几乎是睁眼到天亮。

而今夜的哀乐，也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停下。

庆沛公等人一大早就被召去了宫中，好些日子不上早朝的皇帝今日面色衰败，坐在龙椅上大发雷霆，“你们这群废物，朕养着你们有何用？竟然让人欺负到朕的金銮殿上了，下次是不是要直接摘了朕头上的这颗人头？”

金銮殿上雅雀无声，没有人说话，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他们心里还在打着鼓呢，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难道真是林尚书的灵魂显灵了？大楚要亡了？到时他们何去何从？

“陛下，臣观此事大有蹊跷，怕是有人有心而为梦骗人的把戏。”庆沛公沉着脸，率先站出列，他的眼底泛着青黑，也是一夜没睡，见到皇宫上空的异象之后，他立即暗地里调遣士兵调查事情真相，谁知道查了一个晚上，也没查出什么来。

皇帝看着庆沛公冷冷一笑，再没了平日的和蔼可亲，“把戏？这么说，蒋国公是查出点什么来了？朕倒是希望这只是个把戏！”

“陛下息怒！”庆沛公见状，便顺势跪了下去，也不回答自己查出来没有，只低头告罪，他身后一众人见他这伏低做小的样子，便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跪了下去，高呼“陛下息怒！”

皇帝看着金銮殿中乌压压的一群人跟乌鸦似地聒噪，心中烦躁更甚，他猛地抽出悬挂在龙椅旁的尚方宝剑，在空中胡乱地划了几下，“砍死你们这群阴间小鬼，朕砍死你们！让你们缠着朕，朕可是真龙天子！”

此话一出，底下众臣的头更低了，口中唤着“陛下息怒”的声音也更大了。

站在一旁的福大太监见皇帝忽然发起疯来，有些吃惊，他狭长的眸子动了动，脚下步子也跟着移了移，却是没有上前制止皇帝，只往阴暗处躲了躲。

这个早朝之后，整个朝堂的人都知道，皇帝疯了。

皇帝一直在服用仙丹，据说是道德观的“玄妙真人”给他炼制的，之前还只是偶尔有些小疯，从来不曾在朝堂上显露过，但是今天，他显然没有控制住，当场就发作了出来。

这个玄妙真人是庆沛公给皇帝引见的，羽扇纶巾，白须飘飘，很有一副仙家风范，最后出来制止皇帝的发疯的也是他，大臣们亲眼看见他给皇帝喂了一颗朱红色的药丸，然后皇帝就瞬间安静了，仿佛之前都不曾闹过一样。

但是，皇帝似乎也没有恢复意识，一直呆愣愣地坐在龙椅上，甚至是退朝，都是福大太监先出声的。

皇帝疯了这件事情就是庆沛公有心遮掩，但是看到的人太多，不过一天时间，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了。

老百姓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们感觉大楚可能真地要走向灭亡了，而他们到时又该何去何从？

最关键的事情还是，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灭国之象发生，万能的神到底要怎么安排他们这些虔诚的老百姓呢？

众人心中怀着恐惧，每日的生活都小心翼翼起来，繁华的金陵城，似乎一夜之间便沉寂了许多。

这日的卯时，天色微微亮，东门的城门才刚打开，就见一只轻骑飞快地闯了进来。

“喂，站住，是谁？”守卫追着那轻骑往里面跑，想到最近金陵城中发生的一切，他的心莫名地慌了起来。

“嗖”地一声，一块木牌带着风声飞到他的面门前，他下意识地躲开，便见到一块沉木牌子斜插在地面上，他上前捡起那牌子一看，面色一变，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祭农司。

祭农司在大楚是非常有名气的一个官府部门，倒不是因为他们骁勇善战，而是因为他们主管民间农事。老百姓种田吃饭的事情都归祭农司管，他们在大楚国各个地方都有分部，在京城东郊的九祭台是总部。

刚刚飞骑进去的人正是来自九祭台的祭农司总部人员，他来得这么匆忙，难道是九祭台出了什么事情？眼看着隆冬就要过去，很快就将转春播种了，如果九祭台出事，那绝对是件大事！守卫的冷汗流了下来，他转过头，愣愣地看着飞骑离开的方向，正是皇宫。

宫中这几日却是开门甚早，除了皇帝陛下每日昏昏沉沉，醉生梦死，其他人大都难以安眠，他们都在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大楚国的命运。

“陛下今日又在合欢殿留宿了。”一个小宫女木着脸，跟一个小太监坐在台阶前，看着台阶下空荡荡的皇宫，眼神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太监面色平静，点点头，似乎梦呓，“陛下都是在合欢殿留宿的。”

陛下如今更加喜欢玄妙真人了，前天还让司务府拨了一笔大款给玄妙真人建丹药炉，说是要早日修炼成仙得道，看样子活地十分快活，哪里跟他们似的愁眉苦脸。

“你说……有人来了。”小宫女顿了一下，站起身来，以手遮挡住微光，往远处眺望，只见一辆轻骑停在宫门前，跟那个守卫的御林军亮了什么，然后御林军就把他让了进去。

那轻骑竟是直直地往金銮殿走。

小太监也跟着站起身来，目光静静地看着那轻骑，半晌才轻轻地说了一句，“是祭农司的人。”

“陛下，微臣有要事要禀报！”图垮一路畅通无阻，却在金銮殿前被人拦了下来。

福大太监眯着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图垮：“图大人，现今正是祭农司忙碌的时候，怎么一大早就到宫里来了，莫非又是银钱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