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发现言喻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她很经常安静地坐着,脸色苍白,琥珀色的瞳仁里没有多少情绪,还很经常恍惚。

有时候小星星走到了她的面前,软软地叫她妈妈,她才会抬起眼皮,定定地盯着小星星,笑意勉强。

南北深呼吸,眼睛发红,心脏都要气炸了,她眨了眨眼,转移了视线,不去看言喻骨瘦如柴的样子,她的手腕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拧,就会断开;她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像是马上就会消失在透明的阳光之中。

南北的视线被泪水弄得模糊。

这半年多来,言喻被关在了陆家,她根本就看不到言喻,也隔绝了所有和言喻有关的消息。

她只知道,陆衍人在英国,却死死地将言喻困在了陆家。

这种男人太可怕了,他手段高,心机深,又有背景,心态还有些病态,当言喻被他盯上了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了。

最让南北生气的是,言喻被他困在陆家,替他怀着孩子,他却在英国谈起了恋爱。

最可恨的就是周韵,同样是女人,为什么能做出让儿媳妇引产的事情,这样伤害女性身体的事情。

周韵自己当年都混账成那样,生活一安逸,就完全忘记了当年的痛苦,还真是自私,不懂得将心比心,对自己宽容,对儿媳妇却那样苛刻。

南北心里还浮现了浓郁的愧疚感。

好朋友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她求着宋清然帮忙,宋清然也无能为力。

男人之间的友谊和女人不一样,男人不喜欢管朋友的感情私事。

而女人,却一定会在感情上帮助自己的好朋友。

宋清然就不太喜欢南北总是盯着言喻的私事,或许是他不够喜欢她吧,所以对南北的拜托也是有点漫不经心,甚至偶尔有些隐隐的不耐。

他只会说:“言喻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考量,她选择回陆家,你作为朋友,要尊重她的选择。”

南北被气得不行,却还是要笑着。

心里早已经把宋清然面无表情的脸撕烂了,再狠狠地踩在了地面上。

她哪里不尊重言喻了,她只是担心言喻的状况,担心言喻在陆家过得不好,他宋清然这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懂个屁。

女人的直觉还是明显的。

南北总觉得言喻在陆家过得不好,言喻也的确在陆家过得不好,当满城风雨地传她给陆衍戴了绿帽之后,她的右眼皮就没停止过跳动。

她不知道消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

宋清然不帮她,她只能委托私家侦探盯着周韵,终于知道了周韵的想法,这一次,她只能再求宋清然,把周韵想要让言喻引产的消息转达给了陆衍。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陆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却还是来不及。

他没能阻止那个孩子的消失,没能阻止周韵,也没能保护好言喻。

南北进不去那个被陆家重重包围住的私人医院,她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她是过了两天,才见到言喻。

那时候,陆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沉睡的言喻,留下了离婚协议书,他连小星星都没抱一下。

南北追了出去,想跟陆衍说几句。

却在走廊上看到陆衍阴沉着眉眼,狠狠地推开了许颖夏,许颖夏脚下没站稳,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她在喊着什么,陆衍的脚步都没顿住。

陆衍算是大方的丈夫了,那封协议书里,他没怎么亏待言喻和小星星,给了言喻八位数的存款,婚后两人居住的公寓也划给了言喻,还有两处城郊的别墅,他还给小星星设立了成长基金,每年提供的基金足够小星星按照名媛的方式培养长大了。

南北嘲讽地想,反正这些钱对陆衍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了,毕竟他们陆家害得言喻没了孩子,害得言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花了这些钱,说不定陆衍还会觉得心里安心呢,然后开开心心地再婚,再生一个孩子。

难怪现在连小星星都不要了。

这一个月内,陆家进行了大换血,之前的佣人全部都被解除了合同,陆家永不录用,富豪圈里的佣人都是彼此熟知的,被这家的主人赶了出来后,他们想再找到工作就难了,但陆衍也并不绝情,给了他们丰厚的补偿金。所有的一切只因为他们没看顾好,而让陆家丢了孙子。周韵身边的人更是被陆衍换了个一干二净,如果不是陆承国拦着,陆衍都想直接让周韵去美国度假,短期内不要回来。

那些给言喻做了引产手术的医生,更是被安排得七零八落,不知道去了哪里。

南北想,或许是陆家想要封口,不管怎么样,陆家儿媳妇疑似出轨,肚子里的孩子疑似不知生父,陆家夫人强迫儿媳妇不人道地引产,不管哪一点,都是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也足够让陆家抬不起头。

所以,随着医护人员的离开,关于言喻,关于那个男婴,都被封尘了起来,成了无法言说的秘密。

南北那天本来想问陆衍——他为什么要答应离婚了,是愧疚么?

像是愧疚,又不像是愧疚。

她终究没有机会问到。

不过也不重要了,言言自由了,这个问题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这个答案也只有陆衍自己知道了。

*

南北呼出了一口气,看着盯着窗外看的言喻,眉目间凝着担忧,好半晌,走了过去,她对着言喻弯了弯唇,轻声道:“阿喻,吃饭了。”

言喻怔了怔,好半晌,才回过神一般,转头看着南北。

几乎失去了唇色。

她纤细、骨瘦如柴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很虚弱:“北北,怎么办,他不见了。”

南北鼻子一酸,弯腰抱住了她,她轻轻地拍着言喻的后背,引导着她发泄情绪:“他是不见了,我也很难过,心里恨恨的,想骂周韵那个老妖婆,也想打死许颖夏这个搅屎棍,还恨死了陆衍,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什么都没做,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言喻的手指很冰凉,南北的话明明很近,却又很遥远。

她胸口情绪波澜起伏,脸上的表情讥嘲又可怖。

心脏仿佛被饕餮啃噬着一般,鲜血淋漓,骨肉分离,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手指的指甲陷入了掌心里,疼痛一阵接着一阵。

她咬紧了下唇,她好恨,如果她足够强大,她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凄惨的地步。

她喉咙压抑,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堵住了一般。

好半天,才哽咽着,慢慢地哭出来。

但是她的哭声也格外让人心疼,几乎没有声音,无声的、寂静的,只有脸上肆虐的泪水。

她对不起那个孩子。

南北搂紧了言喻,她嗓音温柔,带着安抚和笑意:“没关系,阿喻,哭出来,哭了就好了,一切就都平静了,哭完了,我们就让事情过去了,明天还很好,你还有可爱的小星星,还有光明的前途,你的律师职业生涯还在等着你去开拓,以前说好了,你要30岁就当上合伙人,然后赢取我这个娇美人呢。”

言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她靠在了南北的胸膛上。

手指紧握。

骨节泛白。

终于有了哭声,隐隐约约的,带着啜泣,听得让人心脏紧紧地纠成了一团,带着绝望。

是啊,她自由了。

她应该高兴的,但她总是忘不了那个流逝的孩子,忘不了对陆衍的恨,也忘不了……她似乎早就对陆衍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这一段婚姻让她经历了太多,也疲惫了太多。

等言喻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南北从一旁抽出了湿巾,一点点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南北问:“阿喻,那你要跟秦让去英国吗?去秦让的律所。”

言喻湿润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下,她抿着唇,沉默了一会,还是道:“不会的。”

南北的脸色很平静,没有多少惊讶。

不管言喻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支持的,更何况,她了解言喻,言喻这样聪明的女人,也大概早就注意到了,秦让对她是特殊的,一个单身男人对一个单身女人的特殊,大多都是出于情感,而情感恰恰是言喻现在不敢再碰触的一点。

她绝不会在自己不想恋爱的时候,主动接受其他男人的示好和帮助,给对方希望,却又不给对方结果。

南北继续问:“那你想怎么办?”

言喻苍白的唇弯了弯:“把陆衍给我的房产都卖了,然后拿着陆衍给的钱,去英国,先休养一段时间,安顿好小星星,我再自己找个律所。秦让愿意帮我是情分,我却不能一直享受着他的照顾,更何况,我有小星星,我得做一个独立的妈妈。再者,陆衍给的钱不花白不花。”

南北鼓了下两腮:“花钱当然是要花的,就是有时候想,陆衍要是知道你花了他的钱,是不是就良心更安了,一点都不愧疚了。”

言喻倒是无所谓,她眸光怔怔地盯着窗外,唇畔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消散在了晨光里。

“有什么关系呢,既然都离婚了,他怎么想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愧疚或者不愧疚,我都不在乎了。”

南北的心脏一缩,眉骨一跳。

忽然觉得,言喻大概是真的想彻底放下了。

比起恨和不甘,当然是当做陌生人一般,毫不在意才是最伤人心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最快能走出离婚的阴影,也能最好地享受剩余的生活,用陆衍给的钱。

南北捏了捏言喻的脸颊,笑眯眯的:“阿喻,果然还是你潇洒,果然,每个人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心理医生。”

*

言喻嘴上说的潇洒,但要走出来,还真的不容易。

幸好还有南北一直陪着言喻,两人一起看剧,一起玩游戏,一起看书,一起喝茶,还陪着小星星闹。

南北看到言喻躺下闭上了眼睛,就轻手轻脚地抱着小星星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秦让靠在了走廊的墙上,长腿交叠,背影高大。

南北也跟着站在了他的旁边,她的手有意识地捂了下小星星的耳朵,然后轻轻地对秦让道:“言喻抑郁症复发了,但现在的病情看起来不算严重,至少比当年程辞离去的时候好多了,或许,是因为有小星星在吧。”

“那就好。”秦让唇线凉薄,“陆家这次的手段也太下三滥了,居然对一个孕妇下手,陆衍还真不是男人,连自己的太太都护不住。”

“护不住么?他也没见得有几分上心。”南北嘲讽,“你在英国的这半年,听说了他和那个华裔女人恋爱的事情了吗?是家族的安排么?”

“应该是,我在利兹,伦敦的事情没办法得到第一手资料,程家混乱,程管家应该也是希望拉到新的帮手,所以才让陆衍相亲。”

“相亲?”南北眼眸的讥讽越发浓郁,“陆衍之前都还没和言喻离婚呢,他就敢去相亲了,所以他这次这么爽快地离婚,是因为要和那个女人联姻?”

秦让眉目疏淡,似是寒风凛冽,厚雪覆盖,他神情冰冷:“或许吧,有时候,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是远远比不上野心的。”

南北最恨的还是陆衍的母亲周韵,她抿紧了唇,咬着牙齿:“周韵这女人太恶心了,居然还真的让言喻引产!”

秦让唇畔的讽刺一点点加深:“引产算什么,豪门世家里做出的恶心事,比这多得多。”

“难道就没办法可以惩罚她么?”

“法律上很难,特别是这种涉及家庭伦理关系的引产,是违法的行为,但很难追究其法律责任。”

南北的眉头紧紧地拧着。

秦让眸光幽幽,仿佛在思虑着什么。

小星星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秦让。

秦让低眸,就对上了她的视线,笑了笑,从南北的怀中抱起了她:“小星星,想不想跟秦叔叔去英国玩?”

小星星眨巴了下眼睛,睫毛卷翘,她软软地问:“妈妈去吗?”

“去。”秦让狭长的眼眸含了笑意。

小星星迟疑了下,她这几天跟着妈妈在医院,她知道妈妈身体不好,但是她的小手机丢了,她有点想爸爸,之前爸爸会用小手机跟她打电话。

沉默了好一会,小星星黑眸水润:“那……爸爸呢?”

她的话音落下,两个大人都安静了下来。

南北是有些奇怪,就算之前陆衍有一段时间在照顾小星星,但最近半年,他人在英国,也就零零散散地回国几次,小孩子忘性又大,小星星怎么还惦念着陆衍?

秦让则是感叹血缘的力量,他手指蜷缩了下,不禁想到,如果他有一个小公主,绝对不会像陆衍一样,让她受这么多委屈的。

南北抿着唇,视线对上了小星星,轻声道:“小星星,南阿姨想跟你说,不是所有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会在一起的,但是能保证的就是他们都很爱你,爸爸妈妈接下来有自己的生活,但他们都会继续爱你。你和妈妈要一起去英国生活了,爸爸也会在英国,但你们不住在一起,不过呢,你还有南风哥哥陪着你,南北阿姨照顾你,秦让叔叔疼爱你,你的妈妈爱着你。”

小星星睫毛颤抖了下,粉嫩的小嘴唇下意识地瘪了下,但她眨巴着眼睛,安静了半天,自己乖乖地消化着南北阿姨告诉她的事情。

小星星趴在秦让的胸口一会,就要南北抱她,她搂着南北的脖子,还是没忍住,贴在了南北的耳朵上,隐隐有着哭腔:“可是,南阿姨……我想爸爸了……爸爸……一个人。”

南北的心脏疼了瞬间,像是针尖扎了进去,密密麻麻的痛。

她轻轻地抚摸着小星星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说起大人之间复杂的事情,陆衍根本就不会一个人,他身边多的是女人想要倒贴上去。

南北叹了口气,她最终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小星星,带她去旁边看月亮去了。

小星星盯着月亮,小拳头握着:“阿姨……我想给爸爸打电话……”

南北不知道陆衍的号码,就算知道,她更怕,那头没有人接听,或者是女人接听,从而伤害了小星星的心。

她低眸,对着小星星道:“爸爸现在出国了,中国的电话打不过去哦,而且妈妈现在身体不舒服,小星星乖,和南北阿姨一起关心妈妈好不好?别哭了哈,要是妈妈看到小星星哭了,该多伤心。”

“好。”

小星星背过小肉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睫毛湿润,黑瞳似是雨水冲刷一样干净,乖巧得让人心疼。

*

陆衍还在这座城市里。

他还没有回到英国。

夏天的夜晚,城市也是燥热的,空气浮动着香气,霓虹灯闪烁,灯影缥缈,路上来往的女孩都露出了漂亮纤细的长腿。

陆衍开着车,停在了会所前,立马有服务员过来,要帮他泊车,他把钥匙扔给了服务员,下意识地往一旁的大楼看了眼。

忽然他的眸光微微定住。

一个女孩慢吞吞地走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纤瘦,穿着黑色的单裙,露出了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黑发垂着,夏风拂动,走动间会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脖颈。

是言喻……吗?

陆衍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跳动的速度有些惊人,鼓动的噪音仿佛要穿破耳膜。

他以为早已经冷静下来的心脏却紧紧地瑟缩着。

传来了隐约的疼痛。

等他看清了以后,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了他,他的心脏从高处狠狠地砸落了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不是言喻。

只是一个背影长得像她的女孩。

但是陆衍还是微微地蹙起了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眸光定定,黑眸幽深地盯着那个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早已经拢得青筋凸起,骨节苍白。

陆衍绷紧了下颔线条,这几天,他睡得一点都不好,只要闭上眼,就是言喻躺在了血泊里,脸色透明得仿佛要消失了一般,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经不起碰触。

一转眼,又是言喻和秦让亲密拥抱、接吻的画面,他可以轻易地在秦让的眼睛里,看到似乎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那样的画面太过刺眼,怒火一点点地灼烧着他的心,吞噬他的理智。

陆衍闭上了眼眸,平缓着胸间翻涌的情绪。

言喻在陆家的这半年,不止一次地想伤害肚子里的宝宝,就连最后……他的耳畔又响起了他妈妈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如同绞肉机一样,狠狠地绞着他的心脏,碎成了粉末。

他从来都走不进言喻的世界,言喻也从未把他当一回事过。

不如就这样散了。

*

会所里的包厢里,陆衍才推开包厢的门,灯光闪烁,微微刺目,他习惯性地眯了下眼睛,已经有人将彩条炸在了他的眼前。

陆衍抿着唇,轮廓深邃,线条分明,黑眸冷清,没有什么表情。

那群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一般,笑嘻嘻地:“陆少,恭喜你重回单身世界了啊!”

“是啊,单身多爽啊,爱玩哪个妹子就玩哪个妹子,没有道德束缚,不要太爽哦。”

“男人嘛,绿帽戴多了就习惯了,是不是啊。”那人没有什么恶意,这些人经常这样开玩笑,甚至还撞了撞旁边的人,笑道:“喜当爹,喜当爹,做一个勇敢的接盘侠!”

“滚吧你,接个屁的盘,阿衍怎么会让那个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不是啪啪啪地打他自己脸吗?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陆衍的脸色慢慢地就沉了下来,眸光冷冽,幽深的黑眸盯着他们,看起来眉间阴翳,透着森然的气息。

他薄唇抿成直线,没有说话,终于有人意识到陆衍的情绪很差了,偷偷地踹了那人一脚,干咳了几声:“……咳……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小心陆少揍你啊。”

傅峥也站起来,走了过来,搂住了陆衍的肩膀,他唇畔噙着浅浅的弧度:“好了好了,玩去吧你们,把阿衍留给我了啊,好久没见到他,大忙人啊。”

有人惊讶地挑眉,有人心里嘲笑。

忙个什么啊,当他们是好糊弄的啊,陆家不是说陆衍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么,这还忙碌?

有人嘲讽地笑开——是挺忙碌的,老婆都给自己戴绿帽了,能不忙碌吗?这么大的笑话,热度也就差点儿就赶上了当年的艳.照门了,幸好那孩子不在了,要是在,估摸着也长得像奸夫,陆衍头顶上还真是一片绿油油的青青草原啊。

陆衍坐了下去,周围一桌的人关系还比较亲近,大家都自发地不提起言喻,不提起那个孩子,也不提起陆衍离婚的事。

傅峥让人收拾了一副麻将过来,他眉眼温和:“来来来,打麻将。”

陆衍没说什么,微微垂着眸,开始摸牌。

季慕阳是陆衍的下家,他脸色也不大好,英俊的眉目是冷冽的,打了几圈下来,周围的几人也看出了季慕阳浓浓的火药味,全然是针对陆衍的。

陆衍却有些漫不经心的凉薄,即便输了一大堆钱,脸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最后还是季慕阳没忍住脾气,他“砰”地一声站了起来,长手一掀,麻将桌上的麻将全然掀翻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

麻将在地面上跳动滚落着。

季慕阳双手撑在了桌面上,手背青筋起伏,绷紧了唇线,他黑眸里隐隐有火光跳跃,却有寒气渗透。

陆衍仍旧八风不动地坐着,只是懒散地抬了下眼皮,眸光冷冽。

傅峥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按着季慕阳。

却被季慕阳一下就挣脱了。

傅峥:“阿阳,你干什么,人这么多,如果你对阿衍有什么不满,咱们兄弟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季慕阳没有理会傅峥,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衍。

整个包厢都因为季慕阳的动作,而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凝聚在了季慕阳和陆衍的身上,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峥打着圆场:“没事没事,你们玩你们的啊,季慕阳这小子喝多了!”

季慕阳沉默了半晌,倏然开口,薄唇动了动,问:“陆衍,你相信了那些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陆衍淡淡地笑,他似是根本就不在乎,也懒得理会季慕阳,说完了这句话,就起了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袖扣,对着傅峥淡声道:“阿峥,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季慕阳唇畔的冷笑越发明显了。

他直起身,看着陆衍离去的背影,也迈开长腿,朝着陆衍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傅峥愣了下,心里暗骂了一句,也连忙追了上去,谁知道季慕阳这傻蛋会做出什么事情。

离开包厢的时候,傅峥还不忘把包厢门合了上去。

走廊的拐角处,季慕阳站在了距离陆衍不远处的地方:“陆衍,所以,言喻真的打胎了?是你那个伟大的妈妈做的?你也允许了,你真觉得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你也真的跟言喻离婚了?”

陆衍听到了他的话,停顿下了脚步,他转过了身。

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下落了深深浅浅的阴翳,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但他的唇畔又挂着淡薄的笑容,仿佛心情很好。

陆衍盯着季慕阳看,他眸光冷冽,带了几分打量,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季慕阳一般:“阿阳,就算我做了这些事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季慕阳胸口的怒火倏然就燃烧了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声音从喉间滚出:“你说有什么关系,你这样害死的是一条人命!你还伤害了言喻的身体!你现在离婚了,是么?我问你,你没离婚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跟英国的其他女人恋爱了?”

陆衍眼眸漫不经心,他收回了看季慕阳的视线,淡淡道:“如果你想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话,那我告诉你,你就当我恋爱了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衣领就被季慕阳狠狠地攥住了。

季慕阳拽过了陆衍,两人的目光距离很近,季慕阳的眸光就像寒刀一样凛冽。

“王八蛋!”

陆衍薄唇透着无情,他扯了扯唇:“阿阳,怎么装出了一副深情愤懑的样子?嗯?你以前玩过的、打过胎的女人,还少么?”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陆衍的语气带着轻薄,他看着季慕阳,眉心重重地跳动了下。

他想了起来。

不久前,季慕阳还曾经送言喻去过医院,还总是亲密地接触言喻,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陆衍眸光更加冷淡:“阿阳,有些人不是你能想的。”

这一句话,一下就激怒了季慕阳,他眼眸的火光越发旺盛,一点点地燃烧着,几乎要喷薄出瞳仁。

他握拳,挥出了手,重重的一拳落在了陆衍的颧骨上。

陆衍明明能够躲开,但他却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拳头。

季慕阳下手一点都不轻,陆衍的颧骨处,像是骨头要碎裂了一般,陆衍的舌头顶了顶两腮,抿紧了唇角,他什么话都没说。

季慕阳还要动手,傅峥连忙上去,拉住了他。

“冷静冷静,都是兄弟,别打了。”

傅峥掰开了季慕阳的手,陆衍面色平静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他颧骨上已经泛出了淤痕。

他眸光定定,灯光落在眼睛里,明明灭灭。

薄唇微动,声音沙哑:“阿阳,言喻不是你能动的人,这一拳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季慕阳眼眸里浮冰沉沉,寒光四溢。

陆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里,季慕阳抬起了眼眸,盯着微微晦涩的廊灯,灯光氤氲,他的轮廓透出了深深的寂冷。

傅峥眉头紧紧地拧着:“阿阳,你该不会真的对言喻有什么心思吧?她是不错,长得女神,品行也好,但是,她是阿衍的前妻,你是阿衍的兄弟,你自己想想,兄弟重要还是女人重要?更何况,就算你选择了女人,你觉得言喻有可能看得上你么?”

季慕阳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久到傅峥以为听不到他的声音时,他淡淡地开口,似乎有些笑意,但又透着空旷无边的寂静。

“想太多了,就是觉得阿衍真他妈不是男人,这样折磨一个女人。”

*

从热闹的会所中,走了出来。

夜风吹来,明明带着盛夏的温热,但陆衍却觉得有些寒凉,那些寒意,仿佛渗透进了骨髓里,带来一阵阵寒颤。

他坐进了车子里,启动了车子,踩下了油门,从会所的停车场开了出去。

会所的地址有些偏,会路过码头,远远的,他就看到了码头上的星火渔灯,海面上波光粼粼,倒影着星星点点的光泽。

半年前,他和言喻曾站在这儿对峙。

陆衍收回了目光,车子绕过了拐弯,慢慢地驶向了老宅,路灯一点点地往后倒退着,灯影错落,穿梭过霓虹闪烁的世界后,就是一片寂冷。

老宅坐落于城郊山区。

路灯越来越零星,驾驶座上的陆衍眸光也越来越晦暗。

老宅没有什么灯光,不复以前的灯火通明,毕竟周韵不在了,言喻也不在了,陆衍推开门,没有打开灯,在漆黑的夜色中,缓缓地往楼上走去。

或许是听到了陆衍的脚步声,书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陆承国穿着睡袍,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抬眸看了眼陆衍:“回来了?”

“嗯。”陆衍抿着唇道。

“什么时候去伦敦?”

“再过两天。”

陆承国:“今天去看言喻了吗?”

陆衍的拳头紧紧地攥了下:“没有。”

“也没去看小星星。”

“嗯。”

陆承国胸膛起伏了下:“那天家里发生事情的时候,我不在,正在出差,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你今天没去看就算了吧,以后也不用去,反正都离婚了,要断,就断的彻底一些吧。”

陆衍的喉结上下滚动,什么也没说。

陆承国最近的确很忙,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司开会,要么就是出差,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是在家里的。

他看了陆衍一眼,嘱咐道:“人是要往前看的,过了这个坎,什么事情就都没了。”

陆衍垂着眼睫毛,唇线绷直。

陆承国:“给小星星设立的那个基金,今天我也往基金里注钱了,找了专门的经理人帮忙管理了,也已经找了律师转让给了言喻。”

“嗯,你负责吧,辛苦了,爸。”

“程家怎么样了?”

“还行,那个管家有点本事,有他在,整个程家的躁动大部分还是被压制着。”

陆承国眉头微微拧了下,程管家其实远远不止是管家,他是程家家主的左膀右臂,帮着家主管理着很多事情,也打理着无数业务。

人脉广、能力强。

的确很不错。

“你妈这次失职了……那个孩子……”

陆承国再说了两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陆衍也进了卧室,他冷沉的视线逡巡了一圈卧室,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有些低,床上铺着宽大的丝绒被,看起来柔软,一旁的窗户关着,白色繁复蕾丝花纹的纱帘轻轻地垂了下来。

他记得,言喻曾经说过喜欢这个纱帘。

陆衍胸口起伏了下,拿了浴袍,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喷头洒水,他脱了衣服,站在了喷头下。

温热的水流从头洒落,从额头渗落到眼睛处,再一点点地往下,顺着冷硬的下颔线条,滚落。

陆衍绷紧了唇线,闭着眼睛,喉结滚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洗完澡后,陆衍裹上了浴袍,取了杯红酒,打开落地门,走到了阳台上,他站在了栏杆旁,从半山腰俯瞰着整座城市,灯火零星,车流滚动,城市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

有冷风袭来。

他仰头,灌下了那一杯的红酒,酒液顺着喉咙,滚入胃中,冰凉中混着灼烧的烈度。

他的手撑在了栏杆上,只觉得胸腹间空荡荡的寂寥,冷风渗透进了他的心脏之中,仿佛刀片在刮着胸腔,弥漫着血腥气。

陆衍倏然间生出了茫然,深夜寂静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

那颗坚硬的心脏,却破开了柔软的口子。

想人,想得心疼。

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离婚和手握权力,并没有给他想象中的释怀,也没有给他带来几分愉悦。

他的心脏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像是落入了大海深处,海水倒灌,入耳侵肺,掠夺呼吸。

*

陆衍还要在国内待两天,但是这两天,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排。

他本来想去私人医院,他妈妈在那……但他冷静了半天,没有去。

他又想到了言喻,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他攥紧了手指,一点点用力,掐着掌心的肉。

陆承国已经去陆氏集团了,别墅里只有一些佣人,陆衍下了楼,看到那些佣人陌生的脸,有些恍惚,然后才反应过来,原先的佣人早已经被他替换掉了。

他一个人安静地吃完了早餐,但在吃早餐的时候,脑海就没停止过转动,两人相处的这将近两年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已经记住了言喻的喜好。

她喜欢喝粥,最喜欢白粥,其次是秋葵虾仁粥,她还喜欢吃油条。

她会做各式各样的早餐。

只是,他再也吃不到了。

一想起,未来不知道是谁,或许就是秦让,会一直吃到她亲手做的早餐,他的妒火就忍不住灼烧,心脏就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着。

人的习惯很难改变,他暂时还不适应,言喻不在的日子。

这半年在程家,他就像是自虐一般,很认真地翻阅着和程辞有关的一切,他慢慢地知道了程辞的成长经历,程辞的性格,程辞的想法和程辞对言喻的爱。

他们相识于微时,相爱于年少,所有的少年时光都是彼此。

程管家给了陆衍全部的权力,可以翻看程辞的所有东西。

程辞还有写日记的习惯,每一篇日记里提到的礼物,陆衍几乎都能在程辞的卧室里找到,程辞甚至保留了言喻小时候玩过的许多东西。

程辞还给言喻拍了好几本相册的照片。

照片里的言喻,从小小的面色冷淡的小女孩,一直到笑容甜甜的少女。

从照片里,很好地看到了言喻的成长轨迹,也看到了她在程辞的照顾下,一点点地变得爱笑。

程辞为人低调,但和言喻在一起,尽管程家不允许,但他的生活中仍旧充满了言喻的气息,他说他想跟言喻结婚生子,只生一个女儿就好,如果生了女儿,名字就取一个字,叫做——星,意味着她如明星般闪耀炫目着他的人生。

就像那句话说的——所有的事情都很低调,唯独爱你这件事不会。

浓烈的妒火带着毁天灭地的痛楚,缠绕着陆衍。

他不敢去见言喻,却又不得不回去见言喻。

他回到了陆家,也总是不想对上言喻的视线,他怕自己冲动,也怕看到她脸上的冷漠,和照片里的甜蜜全然不同的冷漠。

他忍得全身的骨头发疼。

回到了程家,他闲下来,还是会去看程辞眼中的言喻,去了解、认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言喻。

有时候,他心脏疼得难受。

他也会想,如果从小就认识言喻的那个人是他的话,又会怎么样……

*

第二天,陆衍漫不经心地在看着报表,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接听起了电话,眉间的痕迹褶了起来,脑海中的神经像是有尖刀割过。

他抿紧了薄唇,握着手机的大手微紧:“什么?”

他抓起桌面上的车钥匙。

别墅外,传来了引擎轰鸣的声音,他猛地踩下了油门,打着方向盘,如同离弦的箭,离开了半山别墅。

他的车子停在了婚后他和言喻居住的公寓下。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言喻和秦让从公寓大楼里走了出来。

陆衍握着方向的手指用力得指节有些苍白,眼底的神色微微一变,眼眸幽黑深邃,脸庞冷冽,沉得仿佛随时都能滴下水来。

言喻抱着小星星,小星星乖乖地趴在了她的肩头上,秦让的手里却搬了许多的东西,是言喻的行李。

言喻的眼角眉梢流淌着的都是浓郁的笑意,她弯着唇,皮肤白皙,在夏日的晨光下,却仿佛像是盛开在春天的桃花,氤氲着潋滟的气息。

其实脸色是苍白的,身材也是纤瘦的,但她琥珀色的眼眸荡漾出来的笑意却是妩媚多情的。

秦让干净的眉目里含着笑意,他侧脸轮廓的线条流畅,映衬着淡蓝色的天空,更是透出了清爽。

他大步地迈开,虽然搬着许多行李,却一点都不显得吃力,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弯腰替言喻和小星星打开了车门。

言喻抱着小星星坐进了后车座,不知道秦让说了句什么,小星星忽然趴在了窗口上,仰着小脸蛋,黑眸亮晶晶的,“吧唧”一下,给秦让的侧脸落了一个吻,她亲完后,就笑了起来,甜得像是棉花糖一样。

陆衍的心脏猛然地收缩了下,悸痛得让他一瞬间想弯下腰,还没吃早饭的胃空荡荡的,胃酸在腐蚀着胃壁,又酸又疼。

秦让放好了行李之后,没有着急上车。

没过一会,大楼里又走出了一个人,那人穿着合身的西装,笑意如春风拂面,跟秦让握了握手,秦让弯腰对言喻说了几句什么之后,然后上了车,开车离开了这里。

陆衍喉结无声地滚动,他看到言喻离开了之后,就打开车门,绷紧了下颔线条,走到了那个男人面前。

陆衍的眼神黑得几乎看不到光,有些可怖。

他问:“刚刚离开的那个女人,将公寓卖给你了是么?”

那个男人明显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口水,不太敢说:“怎么了?我是合法手段买到的,我们也签了过户协议,这些程序都是合法的!”

陆衍垂眸,黑眸深深,让人看不出情绪:“多少钱买的?”

那个男人沉默,紧紧地盯着陆衍,没有回答。

陆衍没有加大声音,只是放缓了语气:“多少钱买的?”却隐隐约约透出了浓郁的压力感。

陆衍继续道:“你花了多少钱,我花三倍的价格买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地握紧。

那个男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眸,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价格。

陆衍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那个男人补充道:“人家夫妻俩急着出国,所以才匆忙地低价甩掉了这个公寓,你该不会是嫌弃三倍价格贵吧?你刚刚可是答应我了啊!你要是不买算了,这个地段,这么好的房子多的是人要买。”

陆衍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早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血色,他怒极反倒浅淡地笑了出声,仿佛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着一般。

“夫妻俩”和“出国”两个词直接钻入了他的听觉神经里,带来了一阵刺痛,疼痛如电流,迅速地在四肢百骸里流窜了过去。

他嗓子低低哑哑:“他们不是夫妻……”

声音太低了,低到对面的人都没听到,拧了下眉头:“你说什么?”

陆衍:“我说,你出个协议,我仍旧会花三倍的价格,买下这个公寓,现在就过户。”

他没带现金,也刷不了卡,他直接让对方去陆氏集团要钱。

陆衍很快就拿到了公寓的钥匙,他一个人上去了公寓,打开了房门,言喻收拾得很干净,整个房子都被铺盖上了白布,所有具有主人风格的装饰都被收了起来,房子里散发着冷漠无情的气息。

陆衍去了厨房,靠在了门框上,眸光懒淡地扫视了厨房一圈。

所有的厨房器具都已经不见了。

言喻在这个厨房里,给他做过饭,熬过粥,下过面,他也曾用过这个厨房,给言喻煮了一次生日的长寿面。

言喻所有的温婉,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挥洒得淋漓尽致,宛如丝履,缠绕着他。

陆衍出了厨房,眸光落在客厅的沙发旁,原本这里有小星星专用的小地毯,言喻在看剧或者工作的时候,小星星就趴着玩洋娃娃或者积木。当他回来的时候,小星星就会抬起眼眸,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他,软软地喊他:“爸爸。”

卧室里,所有的床单都已经收了起来,枕头也不在了,但毕竟这里是言喻和他生活过最久的地方。

他深呼吸了下,仿佛还能闻到属于言喻的气息。

衣柜里空旷,言喻收拾得很干净,她没给他留下任何一点可以怀念的东西,就连旁边的婴儿房,也什么都不剩下了。

陆衍周身的气息有些凛然,透着寒气。

他把这个公寓给了言喻,想过她不会住进来,但也从未想过她会直接低价、就像是丢了一个垃圾一般,直接卖掉了这个公寓,不带一丝犹豫。

陆衍在公寓里安静地坐了一早上,直到中午的时候才下楼,公寓外的垃圾桶正好在清倒垃圾,他眼尖地发现,他曾送给言喻的一条裙子也赫然在垃圾堆里。

他眉目浮冰沉沉,心尖如同刀割,口腔里隐隐有了血腥的味道。

*

南北的工作在国内,她不可能抛下工作,陪着言喻一同去英国。

言喻身体还没有恢复,没有上妆的脸色有些淡,她笑:“你好好工作,我休息一段时间,也跟你一起努力赚钱,别担心我了,我没事的,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地照顾小星星的。”

南北软着嗓音:“你这个女土豪,求包养,你把陆衍给的房子都贱卖了,心疼不心疼?”

言喻唇色淡淡:“有什么好心疼的,这几个房子的地理位置都很好,就算贱卖,也是一大笔收入,不要白不要。”

南北说:“也是,蹭蹭土豪的大腿,明天我开七座,送你们去机场吧?”

“好啊。”言喻捏了下南北的耳垂,“你也要好好地照顾自己,跟宋清然好好的,当然,如果有任何不开心的,欢迎你去英国投奔我。”

“肯定的,等十一假期我就去找你玩。”

言喻的行李不多,秦让一个大男人更是少,7人座还有很多空余,南北往后视镜看了眼,跟他们道:“我准备启动了,孩子们都戴好安全带了吗?”

小星星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笑容灿烂:“阿姨,我坐好了哦。”

她就坐在儿童座椅里。

隔壁的秦南风也坐在了儿童座椅里,他也举起手,大声道:“坐好了。”

小星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就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她软着嗓音道:“南风哥哥,牵手手。”

秦南风的脸一下就红了。

秦让眼尾的笑意荡漾开来,他眉目清朗,笑意干净,眸光从孩子们身上,略到了言喻的身上,只是一会,又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言喻不太舒服,上了车,就闭目养神了。

明明是盛夏,但她却穿着长衣长裤,微微抿着唇,睫毛轻轻地翕动着。

阳光从她的脸上缓缓地略过,留下了斑驳的光影,衬托得她肤色白净,让人心疼。

*

陆衍也在同一天要去英国,但他是晚上起飞的飞机。

他正在收拾行李,傅峥来了电话,傅峥说:“阿衍,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我怕你会后悔,言喻今天要出国了,只知道是早上的航班,不知道是去哪里。只不过,有小媒体倒是说,言喻是和之前那个……秦让,就是她的上司,一起出去机场的。”

傅峥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小报上可是直接说陆衍太太不知廉耻,给陆衍戴了绿帽,还和奸夫一同离开,甚至还绘声绘色地描写,陆衍太太和奸夫的各种亲密举动,还有小报猜测陆衍放弃了女儿抚养权,肯定是因为陆衍测DNA知道了女儿不是他亲生的。

傅峥继续道:“阿衍……”

他话还没说完,陆衍就一下挂断了他的电话,没过一会,一辆黑色的跑车从陆家老宅的车库里驾驶了出来,一路上了高架,直直地朝着机场飞奔而去。

陆衍不知道一路上闯了多少个红灯,喇叭摁得震天响,他不停地加着油门,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的手表。

时间在一滴滴地流逝着。

他由心底而生出浓郁的烦躁,眉头紧紧地锁着,神情冷冽,前面有车堵着,他一巴掌按下了喇叭。

他方向盘一转,想换个车道。

放在副驾驶座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有短信进来,是季慕阳的。

他语气冷淡生疏:“言喻起飞的时间是10:30分,你错过了。”

陆衍绷紧了轮廓的线条,眸光凛冽,现在是10点29分,他太阳穴上的青筋猛地绷断,修长的手指骨节泛白,漆黑的眼眸闪过了恨意。

以往,他想过无数次让言喻滚离这座城市。

但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一点都不痛快。

已经10点30分了,他狠狠地一拳头砸在了方向盘上,降下了车速,身后,有警车紧紧地追咬着陆衍的车——“前面的车,停下!警察!”

陆衍下了高架,淡淡地往一旁的紧急停车点开去,踩下了刹车。

他坐在驾驶座里,仰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干净的颜色,纯粹的颜色,白云漂浮,然后,有飞机低空升起,在天空上,划过了一道白色的尾烟。

飞机越飞越高,慢慢地没入了云层之中。

陆衍抿紧了薄唇,唇畔有着淡淡的笑意,他收起视线,盯着后视镜中的自己,脸色狼狈,胡子也没刮,衣服也乱穿。

和外表一样的,还有他内心腐蚀掉的灵魂。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这一次是来自英国的号码,他盯着那组号码,接听起了电话。

右手捏着眉心。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略显冷静的女声,但细听,也能听出对方声音的甜美——“陆衍,你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吗?下午几点的飞机呀,我明天去机场接你。”

陆衍没回答,只说:“不用了,嘉然,你不用去机场了。”

“不行的,你一回来,我就要带你去参加宴会,你回去了几天,缺席了太多工作了。”

“知道了。”

陆衍挂断了电话。

警察已经追上了他。

他没有理会,只觉得,胸腔里仿佛只余下了恨,这个恨是遗憾,也是恨。

*

三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