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昭阳殿中,一个禁军急匆匆的赶来复命。
赵政淡然望向那人。
“找回来了?”
“找回来了,可国尉大人并不承认自己是出逃,说只是出去走走,无意间就靠近了城门。”
闻言,赵政不禁摇头,轻笑出声。
“呵呵,那般聪明的一个人,竟连一个好的借口都想不出,每次都大同小异,寡人听着都觉得不新鲜了。”
梁儿也忍不住敛头一笑。
这已经是尉缭任国尉之后第四次试图逃走了。
赵政收了笑意,命道:
“在国尉府加派人手……不,精减人手。尉缭智谋过人,让王翦亲自在军中挑选几个有智有勇的去守国尉府。寡人倒想知道,他还能再逃几次。”
“诺。”
让尉缭插翅也难飞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增加禁卫,将国尉府围个密不透风。
可若真的这样做了,恐怕尉缭永远也不会真心为秦国谋事,即便留住了他,也还是没有半点用处。
还不如让他能相对自由一些,只要他不出咸阳,不远离国尉府,赵政便有机会能换得他的诚心辅佐。
赵政伏在案上,以手撑额,自语道:
“国尉府初立至今,已是三年有余,寡人似乎也该去走动一下了。”
这一日,国尉府门前人头攒动,站满了人高马大的宫廷禁军。
秦王专属的华贵车撵中,一个皮肤白皙的雪衣少女姗姗而出,垂首敛目,恭敬立于车门一侧。
随后,一个头戴冠冕的玄衣男子缓步走出,身形高大,长眉如峦,凤目高鼻。
他高昂着头,丰神英毅,器宇轩昂,王者之气尽显。
驻守国尉府的众禁卫齐齐上前,单膝跪地。
“臣等拜见大王!”
赵政眼眸微垂。
“国尉此刻可在府中?”
“在,臣这便入内通报。”
“不必了,寡人直接进去,除了梁儿,其余人等不必跟来。”
赵政广袖一挥,抬脚便进了国尉府的大门。
见厅堂之中空无一人,赵政就径直走向内室书房。
回廊之上,远远便听见书房之中有爽朗的笑声传出,看来国尉府中是有客在。
赵政与梁儿更加好奇,加快步子想要看看能与尉缭相谈甚欢的究竟会是何人。
两人步入书房的瞬间,尉缭与他的宾客都吃了一惊,慌忙起身施礼。
赵政与梁儿亦是惊讶不已。
那与尉缭聊的投机的不是别人,正是蒙恬。
赵政一笑,行至主位坐定。
“呵呵,不必多礼,随意些便好。寡人真没想到,你二人竟也有私交。”
尉缭与蒙恬坐回侧位。
尉缭解释:
“数月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令臣得以结识蒙家公子,甚觉投缘,便结为了好友。”
赵政微微点头,复又问道:
“你们方才在聊何事?可否说给寡人听听?”
“尉先生刚刚是在说故事。”
蒙恬抢着回答。
赵政见他一双眼神采奕奕的,明显兴致未消,便也跟着提起了精神。
“哦?寡人竟不知,尉先生还会讲故事。”
蒙恬虽然学识丰富,但怎么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听到了一些新鲜事,总还是有些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
“尉先生说,世间之大,人们见识再广,终其一生也只能看得到寥寥一角。就好比鹏鸟,相传它展翅高飞之时遮天蔽日,却未曾听闻有谁真正见过。如此想来,是否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抑或另一个时空,在那里,人可以像鸟儿一样在天上自由飞翔;像鱼儿一样穿梭于深海;人们纵使相隔很远,也能随时听到彼此的声音、见到彼此的容貌;日落读书不用灯油、不用烛火,仅需按下一个机关,便可让灯火长明不灭;车不再需要以马去牵引,却可比马的速度快上许多倍……诸如此类还有许多,真是听得臣下意犹未尽啊!”
蒙恬讲得兴奋,梁儿却心中剧颤。
她不禁愕然望向不远处的尉缭。
那些话中所描述的,为何与两千年后的现代世界那么相似?
梁儿又想起,尉缭的年龄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百年前就已经出现于史书的人,怎么可能到现在还维持着四十几岁的相貌?
思及此处,她忽然想到了自己。
自从她到了这个时代,似乎外表就没有过太大的变化。
这十几年来,赵政已经从孩童变成了成年男子,可梁儿看上去却还是十几岁的样子,时间在她身上,似乎停止了般。
难道……
梁儿心下大惊,尉缭会是与她一样来自未来的人吗?
“哈哈哈!……”
赵政大笑。
“果然有些意思。自古便有人口口相传,东方有仙山,山中有仙人。寡人虽然从未信过,可若此事属实,说不定那些仙人的生活与先生所讲的故事也不相上下吧。”
尉缭双手覆于膝上,神色微敛。
“仙人之事,尉缭未曾可知,这些故事也不过是臣信口编来哄小友一笑的,大王不必太往心里去。”
赵政见他似乎还是有些拘谨,便抿唇笑道:
“无妨,寡人亦是闲聊罢了。不过……若有朝一日真能寻到这样的地方,寡人定要带着梁儿同去,亲眼目睹一番。”
言毕,赵政转眸望向梁儿,尉缭和蒙恬亦向梁儿看去。
梁儿原本正在全神贯注思考尉缭之事,回神间忽然见得所有人都笑眼弯弯看向了自己,自是满面讶异、不明所以。
赵政见梁儿这副表情,立即便明了她根本心不在焉。
赵政蹙眉,竟不顾左右,扬袖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啊!”
梁儿不禁双手抚额,这一下,是真的很痛。
赵政嗔道:
“你这呆丫头,寡人难得拉下脸面在人前于你表白,你却竟然走神没有听到,寡人岂能不气?”
“表……表白……?”
梁儿怔住,更加疑惑了。
赵政在尉缭和蒙恬面前对她表白?怎么可能?
尉缭见状,摇头笑道:
“哈哈哈,梁儿姑娘,大王说的是真的。”
蒙恬也是一脸的八卦相,笑眯眯的又将赵政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王说,若能找到如尉先生所说的地方,定要带你去看看呢!”
梁儿闻言,立即面上一红,咬唇含羞。
赵政亲政以来,在臣子面前一向都是形貌岸然、谨言慎行的,今日竟在国尉府破例说出这样男女间小情小爱的话,又与她举止亲昵、毫不设防。
梁儿心里明白,赵政这是打的亲和牌。
他想要以此来拉近与尉缭的关系,令他放下戒备,安心事秦。
可即便清楚赵政方才所为是九分假意,梁儿还是忍不住开心,只因她知道,那里面至少有一分是真的。
故而方才她那副女儿家害羞的样子,并非仅是为了配合赵政装出来的。
回宫的路上,车撵之中,梁儿跪坐在赵政身侧。
“在国尉府时,你因何走神?”
赵政早就觉出梁儿有异,忍不住问她缘由。
此去国尉府表面看似闲谈,实则却是不然。
这一行的重要梁儿自是清楚的,又怎么会无端走神,险些没有与他配合得上?
梁儿垂眸,思虑再三,终是开口:
“大王,如若尉缭再度出逃,或许,奴婢有办法能将他彻底留住。”
如果尉缭来自现代,那么他逃跑的理由就很可能无关秦魏之间的芥蒂。
也就是说,无论尉缭与赵政相处的多么融洽,他都可能再度出逃,不为别的,只为他不想扰乱历史……
赵政一听,便觉有趣。
“哦?你有什么办法?”
梁儿迟疑,摇了摇头道:
“奴婢……不能说……”
赵政头一次见梁儿有对他闭口不言的事,心下便多了几分担忧。
“你……可会有危险?”
梁儿淡淡一笑,神色轻松。
“只是几句话而已,不会有危险。”
见她如此说,赵政便放下心来,轻声叹道:
“好,寡人信你。你若不说,寡人便也不问了,只要你安好……”
赵政望向梁儿的眼神诚挚中饱含着柔情,
梁儿抬眼对上他的眸。
目光似是被他眼中的水波牢牢吸住,包裹着、交缠着,逐渐吞噬。
失神间,赵政已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深情拥吻,如痴如醉。
而那句“只要你安好”,则在她脑中久久盘旋,不消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