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一声嘶吼声在屋内响起,卿月自床上惊坐而起,不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滴落在锦被上。
那日飞烟自坠情崖上跃下的情景,如噩梦般缠绕他至今,成为了他心底永远的痛,是他这一生都挥不去的梦魇,也是他这一生都挣不开的枷锁。
慢慢的缓下了不安的心绪,这时胸口隐隐传来的痛楚,唤醒了他的记忆,垂下双眸,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清晰的看见那道被刀刺穿的伤口,那般深可见骨的伤痕,如今竟然已经结起了褐色的痂,他不禁疑惑的皱起了眉,难道他竟没有死吗?
那一道刺的那么深,根本就伤到了他的根源,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想到了那日桃林内的情景,他的脑中突然就闪过了飞烟离去前,那张沾满泪水的容颜,随后又闪过了千年前飞烟坠崖刹那的泪眼,最后停留在他十四岁那年,小小的飞烟,流着眼泪担忧他伤口的画面……
那么多年了,他只见她哭过三回,而这三回竟然都是为了他。
他不值得啊……
就在他冥想之际,“咿呀”一声,卧房的门被人由外推开,惊扰来了他的思绪,他立刻神情戒备的准备运功,结果却是见到一个青衣的丫鬟走了进来,神情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后,便转身朝屋外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就见到两个素衣的小丫鬟也走了进来,一个手中端着脸盆,另一个则捧着一叠华丽的衣服。
青衣丫鬟从脸盆里拧干了脸帕后,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床边,十分恭敬的朝卿月说道:“公子,请。”
卿月稍稍迟疑了一下后,虽然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却还是接过了丫鬟手中的脸帕,抹去了脸上的汗渍,将帕子交还给丫鬟后,沉着声音问道:“你是谁?这里是?”
“回公子的话,这里是幽城,奴婢是主上之命来伺候公子的。”将帕子放回脸盆里,青衣丫鬟接过另一个小丫鬟手中的衣服,态度十分平静的看着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的卿月,声音里不见丝毫波澜,“请公子选一件。”
从惊讶中缓缓恢复过来的卿月,压下心头的疑虑,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微微的疼痛感提醒着他此时并不适合太过激动,因此他瞥了眼那叠华丽的衣服,想也不想的便从中间抽了件桃色的。
掀开被子便准备下床,同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是幽冉救了我?”
他可不会笨得以为幽冉那家伙会有这么好心,多半是觉得他还有些利用价值吧,只不过幽冉若是以为擒住了他,就能以此来要挟风濯尘的话,他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
“不!是龙神救了公子。”青衣丫鬟将剩下的衣服交回到小丫鬟手中,并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了出去,极自然的取走了卿月手中挑的那件桃色衣衫,也不等卿月吩咐,便自若的伺候着他更衣。
“飞烟?她也来了幽城?”闻言,卿月微微一愣,同时不解的皱起了眉头,这个傻瓜怎么跑这里来了?风濯尘那个家伙怎么搞的?居然会放她出门?
知道飞烟也来了幽城后,卿月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动作迅速的穿妥了衣服,清冷的声音透着淡淡的不安和焦虑:“她人在何处?”
“龙神正与主上在院子里饮茶……”
青衣丫鬟的话音刚落,红色的身影已经迫不及待的掠出了屋子,朝外飞奔而去。
那个笨女人,她不知道这叫自投罗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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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不熟悉幽城的布局,因此卿月便故技重施,直接掠上屋檐,身轻如燕的在各个院落和树梢上轻盈的掠过,居高临下的优势终于让他找到了青衣丫鬟嘴里所说的院子。
他动作利落的自一座院落的屋檐上跃下,跟着小心翼翼的靠近院子,然而在他踏进院子的刹那,就听见一道抱怨的声音飘来,狂放得有些目中无人的声音,不是幽冉还会是谁。
“搞什么呀?原来根本就不要这个东西啊?”幽冉靠着石桌把玩着手中的藏龙璧,颇有些不爽的咂嘴,“早知道死这样的话,当初就不花那么多精力把它给弄来了,真是晦气。”
“谁让你不搞清楚状况就出手的,活该。”一旁的飞烟喝了口茶后,落井下石的嘲笑他,被他耍着玩了那么久,难得有机会当然要不潜余力的嘲笑一番了,否则哪里对得起自己受得伤。
也不知道幽冉从哪里听来的这么荒谬的事,居然会认为救千璃需要龙神的血珍与罘彝族的藏龙璧,他还真把藏龙璧当作是许愿石了吗?
千璃是由于受了极重的内伤,随后她体内风氏一族的血脉便自行将她整个人封印,让她在沉睡中缓慢的修复自己的内伤,因此千璃的内伤经过了千年,早已经自行疗伤完毕,只不过欠缺一些外因的诱导才能苏醒而已。
因此想要唤醒千璃,不过是需要龙神的一点龙血和一小块龙鳞而已,如此简单的事却被幽冉他硬是弄得那么复杂,还因此连累了卿月受伤,差点就丢了性命,幸好最终如墨还是救了卿月,否则她恐怕也是要幽冉偿命的。
“你……”被飞烟嘲笑的幽冉故意狠狠瞪了飞烟一眼以示警告,却不想惹来了她更肆无忌惮的笑声,他无奈又有些不爽的撇了撇嘴,“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经过这几日的短暂相处,他算是看出了龙神飞烟的真面目,这哪里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根本就是个固执又没良心的家伙,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一点都不怕他,这一点让他非常的不爽。
走进他们的卿月,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飞烟与背对着他的幽冉谈笑风生,那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竟深深的扎痛了他的心,他极其不悦的蹙眉抿了抿性感的薄唇,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如此明媚的笑容了。
坐在幽冉身侧穿着一袭粉色衣裙的千璃,看着身边的幽冉与飞烟两人互相抬杠,她也跟着掩唇笑了起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突然眼尖的发现了院子入口处那抹红色的身影,于是她以手肘轻轻顶了顶身旁的幽冉,同时以眼神示意他朝身后看去。
幽冉不明所以的转过脸,朝千璃示意的方向望去,待看清了来人后,他先是微微诧异了一下,跟着就挑眉扬唇招呼道:“哟,你终于醒了呀?一起来喝茶。”
跟着转过脸的飞烟在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后,整个人顿时便呆呆的愣在了当场,虽然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卿月的脸色十分的苍白,整个人更是消瘦了一大圈,可是却丝毫无损他妖娆的绝色容颜,身上的衣裳换成了男子的服饰,却依然红得那么耀眼、夺目。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卿月的男儿打扮,竟然丝毫不比他的红妆逊色,反而比起红妆来更加的诱人、更加的魅惑,让人几乎都要忘了呼吸,更是半点移不开双眼,他就像是一朵罂粟花般诱惑而致命,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爱了整整千年的男人啊!
“卿月……”见卿月缓缓走近,飞烟这才幽幽的开口唤他,他苍白无血色的脸实在让人心疼,“你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还行。”卿月语气平淡的回答了飞烟的关心后,挑了挑眉直直的瞪着眼前的幽冉。
早在幽冉转过脸的刹那,他远远的就瞧见了幽冉那张脸,就在他以为自己看到了风濯尘的时候,幽冉那带着点张狂的声音才拉回了他的疑惑,只不过在反应过来眼前真的是幽冉后,他震撼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腿软的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盯着幽冉道:“你……”
“有必要那么惊讶吗?”见卿月一双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的脸,幽冉不太爽的撇了撇嘴,沉着声音嘀咕。
啧……这些人以为他喜欢长得与风濯尘一样吗?
他也不想的好不好,如果可以选择,他根本不想要这样一张脸,每次看到铜镜中自己的这张脸,就忍不住会想到那个得天独厚的风濯尘,不但享尽了身为王子的所有殊荣,更是拥有过他从不曾拥有的东西。
每次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一肚子的无名火,可是偏偏他也做不出自毁容颜的傻事,所以后来他干脆直接带上一面银制的面具,遮住自己的脸,并且之后他命人搬走了他屋里的铜镜。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生在帝王家,宁愿不要成为风氏的子孙……
看着幽冉有些孩子气的行为,千璃好笑的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不如……你们俩聊聊吧,我和飞烟去准备晚膳。”
说完千璃率先起身,走到飞烟的身边,拉起了还有些发愣的飞烟便朝厨房走去,才走了没几步却见飞烟频频回眸朝卿月看去,千璃眨了眨眼,随后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
在卿月昏迷的那几天里,也许是因为彼此都寂寞了太久的原因,并且两人又都有沉睡千年的经历,因此她与飞烟竟然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所以对飞烟的心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于是,她拉着飞烟继续朝厨房走去,在出了院子后,她小声的在飞烟耳边说道:“放心,他心里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