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所在的是祁华县, 这里靠近川省,当地居民的饮食受到了川省的影响,口味偏辣,做菜的时候调料加的重,几乎一到饭点,家家户户屋子里传出来的香味, 都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顾建业和余坤城带着几个孩子去了祁华县最大的那家国营饭店, 因为还是在自己的省内,所以可以用本省的粮票,除了省就不行了,需要用的是全国粮票,或者是当地的粮票。

顾建业和余坤城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质,每次要出车去外地的时候,都能去粮站兑换一定比例的全国粮票,这时候全国粮票比地方粮票可金贵多了, 不少要去外地,却没有那个兑换全国粮票的人都会偷偷在黑市交易, 兑换的比例为1:1.1, 有时候行情好, 兑换的比例更高一些。

他们两人都是比较节省的,每次出车回来往往会剩下一些全国粮票,基本上都用来在黑市上兑换差价了,只是这次不太一样,毕竟他们出门的时候还带上了五个孩子, 不仅是这次粮站给兑换的粮票不太够用,很有可能还得自己去黑市上兑换一些。

一行人也没有走远,去的就是招待所不远处的国营饭店,其实招待所内部也有食堂,只是那里头的饭菜味道不怎么样,虽说价格上比国营饭店肯定是优惠不少的,但是难得带几个孩子出来,顾建业总是想要带他们吃点好的。至于余坤城,他就更不在意这些了,以前他媳妇沈悦在的时候,他的钱都紧巴着沈悦去了,现在沈悦一走,他一个大男人不抽烟偶尔喝点酒,根本就花不了多少钱,更何况他的头脑灵活,偶尔还能给自己赚一点外快,只是下顿馆子,根本就不在话下。

“一盘酸黄瓜,一盘大杂锅,一盘锅包肉,一碗紫菜虾米汤,再来两盘烙饼,八个白面馒头。”顾建业和余坤城熟门熟路地点了菜,点的都是这里头最好吃最出名的菜肴。当然这一顿的花费也不小,一般人家里头,还真不一定愿意花这么些钱吃一顿。

所谓的大杂锅,顾名思义,那就是杂,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河里游的,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往里头加,顾安安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了,也吃了好几次了,不过家里做的那些所谓的大杂锅实际上一点也不正宗,都是前天没吃完的饭菜,再添点新的食材乱锅煮一通,偶尔家里有肉的时候加点肉,实际上也就套了个大杂锅的名儿,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顾安安以前一直以为大杂锅就是那样的,现在一看,才知道自己把这道菜想的太简单了。

鹅掌、鱼头、鸡块、河虾、黄瓜、玉米、芋头、木耳、冬瓜、腌肉、香菇......整整一大锅,是用一个和小脸盆差不多大小的锅子呈上来的,咕噜咕噜还冒着热气,炖这锅东西的底料是祁华县当地居民自己调制的酱汁,以及有些年头的老卤,随着热气的蒸发,那浓香的滋味就一个劲儿的直往人鼻子里头钻,葱花和香菜叶儿是最后撒上去的,香味霸道强劲,跟着大杂锅原本的鲜香,相得益彰。

“咕——”几乎这碗大杂锅一上桌,在场所有人的肚子都忍不住抗议了,主食的烙饼和白面馒头一上来,大伙就忍不住开动了,抓起馒头或是烙饼,对着那盘大杂锅下手。

大杂锅里头的食材早就已经炖烂了,鲜滑的鱼片,入口即化的鸡块,鹅掌的胶质更是被炖煮出来,几乎舌头一抿,那被炖化的表皮就抿到口齿之间,一点都不费牙。

里头的蔬菜味道也是极好的,吸收了所有食材的味道,带着微麻微辣,还有卤汁的浓香和酱汁的鲜香,甚至比荤菜更好吃。

咬一口白面馒头或是烙饼,再来口大杂锅里的菜,偶尔喝一口里头的汤,大杂锅煮的时候除了酱料和卤汁是不加水的,所谓的汤,都是冬瓜等水度高的蔬菜上头炖煮出来的,是所有食材的精华,味道就别提有多鲜了。

顾安安喝着好喝的浓汤,乐的眼睛都迷成了一条缝。

这个年代别看各种东西都紧缺,可是好吃的东西也都是实打实的,就拿白面馒头来说,那面粉所带着的香味就是后世的面粉所比不上的,所有的食材也是如此,没有污染,没有各种所谓的科学的饲料,原生态的食材,所蕴含的味道,才是最棒的。

锅包肉的味道也很好,毕竟肉是难得的东西,做的再难吃,也是有人捧场的,更别提这国营饭店的大厨把这到名菜做的酸甜可口,外酥里嫩,比起那道大杂锅,也是不逞多让。

顾安安上辈子也常常自己做这道菜,只是她自己的做法比较简单,是用超市里成品的番茄汁勾芡做的,锅包肉费油,现在一般的家庭肯定是不怎么做这道菜的,不像国营饭店,他能用炸完酥肉的剩油去做别的菜,不会浪费。

现在每家每户的油都是定量的,农村里的百姓更惨,他们可没有什么油票,每年的用油就等着队上杀猪,用猪皮炼油,或是在队上分芝麻花生的时候,拿着那些东西去公社的油坊榨油,每一滴油都是省着用的,做菜几乎不加油,跟别提做锅包肉这种菜肴了。

剩下的两道菜,酸黄瓜酸脆爽口,上头加了蒜末和辣椒,带着些微辣的口感,紫菜虾米冲的汤也很难得,他们这里并不是沿海地区,虾米到还好些,紫菜却是很难得的东西,至少顾安安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紫菜。

紫菜的营养很丰富,或许是因为是长在海中的藻类的缘故,晒干后的紫菜掰成一块块小块,加上虾米,以及切成小段的小葱,加一点点盐调味,用热水冲开,味道极鲜,丝毫不输各类鱼汤,这在海产品稀缺的内陆城市,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佳肴。

顾安安的肚子已经吃的溜圆了,还是忍不住又喝了小半碗的紫菜汤,打了个饱嗝,算是彻底吃饱了。

现在这年头的饭菜分量都很实惠,基本上你给了多少钱,他都不会让你吃太多的亏,三道菜,一碗汤,所有的菜肴都被吃的干干净净的,就是大杂锅和紫菜汤最后剩下的那点汤头,都被顾建业和余坤城沾着馒头,吃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有浪费。

这么一顿饭,花了一斤二两的粮票,五两的肉票,以及四块三毛钱,现在一个普通的正式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二十六块左右,粮食供应三十多斤,肉票城里户口每月一斤,他们这一顿,吃掉的就是普通工人五六天的收入。

顾安安算了一下他们今天的花费有些小小的肉疼,可是看着爸爸和余叔的模样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还说着明天再带他们去吃好吃的,一时间到有些摸不准自家的家庭收入了。

吃完饭,一行人并没有立马回到招待所,而是选择散散步消消食,顺便看看祁华县有什么好买的特产。

“我们运气好,我打听了,明天一早在祁华县的白平乡会有一场大集,到时候附近的老乡都会带着自家的东西去赶集,咱们想要买的酱料,或许在哪儿能买到。”

余坤城消失了一会,回来的时候给顾建业带来了这个大好的消息。

所谓的大集,其实就是专门给农民提供的交易场所,因为农民百姓每年能分到的就只有布票,其他的类似糖票,油票,工业卷等各类票种几乎没有获取的通道,一旦家里想要买其他什么需要这类票卷的东西,就没有了购买的渠道,而大集,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诞生的。

现在的大集,基本上都是半个月举办一次,场地是政府规定好的,每到大集召开的日子,附近的农民都会带着自家要交换的东西过去,或许是粮食,或许是棉花等作物,也或许是自家纺的土布,或是自己纳的千层底,这样的盛会,城里人也会参加,他们会拿着自己不用或是多余的票据,以及其他一些农村人没有的东西和老乡们交换,互通有无。

不过大集上每个人要交换的东西都是定量的,农民带进大集的东西不能超过一个竹篓,要是超过了,那是犯错误的,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有大集,还是有那么多人冒险,私底下在黑市买卖的原因。

不过不管量多量少,大集是一件盛事就是了,顾建业也没想到自家运气这么好,一来就碰到了祁华县这个月的大集,两人决定明天晚点出发,先去祁华县的大集逛逛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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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逛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除了沿街房屋里透露出来的煤油灯微弱的光照,也就月光能够照点明了,也是,现在连电路系统都没有普及呢,更别提路灯之类的设施了。

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一行人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了,干脆回了招待所,此时招待所也就前台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和晚上他们刚刚到的时候不是同一个人,看样子是交接了一下班次的,她看着顾建业一行人眼底带着些许警惕,再次查询了一下他们的身份,这才让他们进去。

不是对方小题大做,而是两个大男人,带着五个孩子实在是太古怪了,不得不让人往拐卖人口上头想去。

顾建业和余坤城被那中年妇人翻来覆去询问了好几遍,也不嫌麻烦,毕竟对方也是负责任,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宝贝,要是世界上多了一些像她这样的热心人,没准还能少一些悲剧。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建业带着萧从衍睡一张床,顾安安自个儿睡一张床,余坤城则是带着儿子和顾向文两兄弟住另外一间,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参加大集,大伙各自回了屋,洗洗澡准备睡觉了。

翠花和黑胖黑妞待在招待所并没有出去,顾安安走之前给它们准备了晚饭,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鸟两鼠早就在房间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睡着了,翠花睡在门口进到屋里摆着的矮柜上,黑胖和黑妞则是在顾安安的床头找了个位置躺下,还铺上了顾雅琴给自己做的床铺和小枕头。

“这两个老鼠该不是也成精了吧,还会自己盖铺盖了。”顾建业嘀咕了一句,却让顾安安心头一紧。

“没准是翠花帮忙的吧,它最喜欢做这些事了。”萧从衍有些不太经意地说到。

顾建业也没在这问题上多纠结,拿着每间屋子里都有的两个热水壶去水房接水去了,等会好洗洗早些睡觉。

顾安安见此松了口气,想着以后还是得提醒一下黑胖和黑妞,不能做的太异样了,却没有看见她送气的同时,萧从衍看着黑胖和黑妞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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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左右,所有的人都已经睡熟了,除了一些虫鸟的叫声,几乎没有任何响动。就在这所有人都睡熟的时候,房间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建业几人的房间的门锁,传来了被撬动的声音。

“你快点,声音轻些,这里头的可是大肥羊啊。”一声声音极轻的男声对着边上穿着黑色衣服的大汉说到。

“你别催啊,我这不是正在撬锁了吗。”那个大汉有些不耐烦地对着后头的人影说到,额头冒着汗,不敢说的太大声,就怕把房间里的人给吵醒。

他们两个很早就盯上顾建业一行人了,两个大男人带着五个孩子,是开着大卡车来的,出手极度阔绰,光是在国营饭店,就花了不少钱,那些好菜色,看的两人直咽口水。

他们觉得对方的身上肯定带了不少钱,或许还有各种的粮票肉票,如果运气好,这一票干成了,他们两兄弟可有些许日子不用冒险了,还有那几个孩子,一个个长得都很标志,随便绑两个卖了,那也是一笔大收入。

“咔嚓——”

那个黑衣的大汉脸上顿时就带了笑,拿出撬锁地铁丝,对着后头的伙伴点头示意。

正在同时,睡得正香的黑胖和黑妞惊醒了,两只鼠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风头行动,一个飞快地爬向另一张床的顾建业,一个爬向在入口处矮柜休息的翠花。

顾建业也是浅眠,出门在外,警惕心是不能少的,尤其现在还带着这么多个孩子的情况,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在床边放了条铁撬,这是修车用的工具,晚上就用防身,几乎是在黑胖和黑妞被惊醒的下一秒,顾建业就醒了,在黑胖爬到他身边试图叫醒他的时候,他已经拿起边上的铁撬,轻声挪下床,身子紧紧贴着转口进门的那面墙,随时准备着给那个不请自来的毛贼一个重击。

“啊——”

顾建业紧紧攥着铁撬,听着房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手攥地更紧了,额头都开始渐渐冒汗,毕竟谁也不知道外头有几个人,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动手呢,进门处就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声。

“来人呢,快来抓贼啊。”

是他妈的声音,顾建业先是一惊,随后就反应过来,估计是翠花在模仿他妈,毕竟身边认识的人里,也就他妈的音调最高最尖了。

顾建业来不及吐槽,听着那个陌生男子痛苦的哀嚎,赶紧握着铁撬冲出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捂着眼,手指缝里头不断渗着血,而另一个男子则是小心护着他,看到顾建业拿着铁撬冲出来,当即就准备带着自己个活计离开。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就苗翠花那嗓音,整个招待所都被惊动了,同样警惕着的余坤城飞速冲出房门,他的房间正巧在顾建业的对面,一下子就把那两个毛贼堵得正着。

“怎么回事,贼在哪里。”

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热心的,尤其是遇到什么小偷色狼的,几乎是一呼百应,其他房间的男住客都拿着趁手的武器走了出来,顿时就将这条走到堵得水泄不通,那个似乎是受了伤的毛贼没了战斗力,另一个的眼底却闪过一丝狠辣,也不管同伴,从怀里背后掏出一把刀,就准备着冲出去。

“啊——”

又是一声惨叫,翠花趁那毛贼不注意,将他的右眼啄了个对穿,和他的同伴,正好凑成一双。

“诶呀,鸟家好怕怕啊,建业你要好好保护鸟家啊。”翠花干了件大事后瞬间装怂,柔柔弱弱的一头冲进顾建业的怀里,这时候,它模仿的是顾雅琴的声音。

顾建业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被这戏精气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