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心道:“他孤身一人,此去败多胜少,我...需帮他一帮。”
但如何相助?面具啊面具,你是个跑腿的,是个打杂的,是个酒囊饭袋,是个文弱书生,如何能帮得了他?
有人对他说道:“你不是,你不是,你救了我,容我安然存在世上,我借自身功力给你,眼下唯有你能帮他了。”
面具颤声道:“我不愿出风头,我若打赢了强敌,大伙儿会看重我,仰慕我,喜欢我,跟从我。那我离孤独无助又不远了。”
那人道:“我有法子,谁也不知是你出手,你去瞧瞧吧,你总不见得让此人死了?”
面具道:“对,对,张千峰死不得,他是我好朋友,他身上肩负重任,我瞧出来了,我不会让他死。”
他闭上眼,一抬手,劈开一道裂缝,他踏入裂缝中,转眼已到了对面山头,这正是伏羲通天道的移位之法,但他施展时轻描淡写,比张千峰更熟练一些。
他在山间穿梭,不久跟上张千峰,前方有一座大山,本是红色土壤,满山红叶,但眼下漆黑一片,在星空中只看见轮廓,像是纯粹的影子。
那山顶有一处洼地,洼地上更是坑坑洼洼,可见一大洞窟,面具在坡上探头张望,见张千峰身形一晃,溜入洞中,面具也跟了进去。
洞内曲折,忽宽忽窄,黯淡无光,走在里头,像是突然盲了一般。但张千峰内力深湛,将内力发散出去,以此探路,途中颇为顺畅。
面具能感到张千峰的心思,也不会走错路。他之所以害怕那盘蜒,是因为此人心中一片混沌,就如面具自己一般。
走了许久,前方传来声响,皆是人的呼吸声。张千峰来到一大洞,两边是矮山,一条瀑布从矮山间流下,成了河流。水花激荡,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
矮山上全是人,面具算了算,五百三十人,全都被迷住了魂,不发出半点声响,其中有四人武功颇高,与泰慧、洁泽相当,其余人则差得远了。
张千峰已在众同门之间,他低声道:“我是张千峰,大伙儿还好么?”
众人神智紊乱,许久无人答话,张千峰掌心升起火焰,见众人表情迷离,登时惊怒交加。
他道:“雨崖、千灵、黄徒忠、淳邪息、华普,你们怎地也被捉了?”手指一点,瞬息发出数百道内力,分集众人背心灵台穴,但众人只是一震,并未清醒,张千峰想了片刻,明白过来,眼神中似有烈火。
面具察觉有人靠近,咳嗽一声。张千峰蓦然回头,只见四个影子飘上山来。火光一照,这四人皆是瘦长男子,样貌也极奇异美丽,让人一见便如坠梦境,心神飘忽。每一人相貌皆截然不同,可神情骄傲,如打量牲口般打量张千峰。
一人身穿红色铠甲,一头金发,他笑道:“居然有胆救人?嗯,你魂魄不差,比他们都强上不少。”
张千峰不敢怠慢,左手取出夔龙琴,右手握紧麒麟环,问道:“为何要捉咱们万仙的人?”
一白发尖耳的男子叹道:“你是这些万仙的头头?告诉你倒也无妨。这万仙的身躯比常人强上不少,咱们共有十三人,要在其中找十三具最适合的躯体,暂且寄宿。”
张千峰身子一颤,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面具暗想:“另外还有九个圣灵么?”
一金甲高鼻梁的汉子道:“此外故乡仍不断有人逃难过来,其余万仙奴隶,正可容纳难民。大伙儿齐心协力,今后在这泥沼中找一条回去的路。”
张千峰道:“是何人告诉你们万仙之事?”
另一金发男子咧嘴而笑,露出银白发亮,又尖又长的牙齿,他道:“是那指引咱们逃难的、似乎病重的陌生人。”
张千峰问道:“曲封?”
那四人齐声道:“原来那陌生人叫做曲封?”
张千峰俊俏的脸沉静下来,宛如寒冰,他道:“你们吃了多少万仙门人的魂?”
头一个金发男子奇道:“你怎地知道吞魂之事?”
张千峰冷冷说道:“到底多少?”
白发男子怒道:“下贱的畜生,可是疯了?这般对我等说话!”探出左掌,无形掌力伸向张千峰,这掌力正是先前遭遇的四个圣灵吸食张千峰心魂的功夫。
张千峰身子一晃,不为所动,那白发男子惊呼道:“你....你为何...”
那尖牙男子喊道:“此人魂魄瞬间不见了,我再看不穿他意图!”
张千峰松了口气,面具暗忖:“他原先也不知能不能挡住敌人,眼下如愿以偿。嗯,他短短时日,能将麒麟环运用纯熟,真是罕见的天才。”
原来这麒麟环上具有独一无二的法术,可直通轮回海,张开一处细小裂缝,从那裂缝之中,轮回海真气源源不断涌出。
这鸿源真气质地极纯,世间罕有,乃是众圣灵赖以生存的空气。张千峰借助麒麟环,操纵这鸿源真气,裹在体外,果然生出奇效,等若被圣灵附体,其余圣灵诸般手段,再也伤不得张千峰分毫。
张千峰手指轻颤,拨动夔龙琴,琴音击向那领头的金发男子。那男子慌了手脚,砰地一声,被震得飞上了天,撞在洞顶,石屑如雨般落下。
面具想:“还好,还好,这四人用不出怪招,就敌不过挚友先生了。”
其余三人大声呼喝:“用气力与他相拼!咱们在泥沼中有的是神通!”闪身扑上,每一拳皆有近万斤力道。
张千峰坐着不动,单手剔打“文武天地君亲师”七弦,文者迷心、武者发力、天者狂风,地者巨石,君者威压,亲者迟缓,师者约束,这招‘七弦掌法’是他借夔龙琴创出,端的是奇思妙想、精彩纷呈。那三人仗着力大腿快,苦苦抵挡了百招,越斗越感惊惧。
面具心想:“但这几人是魂魄为本,若伤他们身躯,效用轻微,得盯着脑袋打。”
正想出言提醒,张千峰一招“文王食子”,掌力刺入那白发男子心中,由心上升,窜入脑里,那男子怪叫一声,倒地惨死。
张千峰再一招“天地无疆”,两道掌力分上下打出,另两人同时头破血流,当即咽气。
咕噜一声,那洞顶的金发男子扑落下来,见同伴惨死模样,哇哇大叫,拔腿就跑。
张千峰有些心软,但想起吴奇那凌厉一剑,暗想:“若将来真与那吴奇一战,可容不得半点犹豫。”手在琴弦上一锁一挑,一招“君要臣死”,琴音如箭,追至那人,立时洞穿他脑袋。
张千峰同时使动两件神器,饶是他心灵手巧、内力雄厚,此时已浑身是汗,不得不大口喘息。那鸿源真气仍围绕在身,一时半会儿散不去。这真气并非凡人躯体所能容纳,张千峰仅以其罩在体外,万不敢吸之入内,否则经脉逆乱,九死一生。他认为将来或有法门,能从这真气中获取功力,但眼下却难以办到。
这四人一死,万仙众人纷纷醒来,面具想:“是那金发之人施展迷魂法术,他一死,人都醒了。”
张千峰想起仍有九人,不免心急:“对上四人已如此吃力,那另外九人,我独自又该如何对付?非得振英从旁相助不可,她那雷霆剑芒,虽无法伤人,但可阻隔敌人摄魂之术。”
众人见着他,又惊又喜,大呼小叫,原来他们虽无法动弹,可刚刚打斗皆瞧得清楚,千灵子扑入张千峰怀里,大笑道:“宗主老弟,你功夫又大进了?”
张千峰道:“我找到麒麟环,不久...就能救大伙儿了。”
众人欢呼雀跃,张千峰说仍有强敌未归,于是众人又都害怕起来,各施轻功,往外跑出。这五百多人少说也是渡舟弟子,这等凌空飞渡之事,倒也丝毫不难。
面具闭目查探,感到有九人飞速靠近,不及张千峰等人离开,就要回到山上。
这些残忍的猎手,这些毫无节制的恶棍,放纵猖狂的堕落者,你们并非高高在上的圣灵,而是来此逃难的可怜虫呀。
既然如此,为何要杀害这世上的人?为何要夺走他们的魂魄?
这世道慷慨的接纳了你们,你们当节制自身,谦卑的感激一切,哪怕饿死,又岂能害人?鸠占鹊巢,怎能说得过去?
就像...我身上的诅咒那样,是呀,是呀,我获得的并非祝福,而是永恒的诅咒。
所以我来到这儿,所以我想见见将臣,他与我一样,也是最初的吸血之魔,虽有不同的起源。
面具睁开眼时,已不在洞窟之中,他在另一座山上,对面有九个圣灵怪人,那九人惊疑的看着面具,因为他们看不穿他的魂魄。
面具隔绝了脑中其余的灵魂,他无需旁人相助,他需亲自终结他们的罪。
这些贪吃者的罪。
他脸上长满胡须,头发乱糟糟的披下,上身赤裸,闪着暗红的血光,孤独凄凉的站着,像个落魄的流浪汉。
那是久远的印记,赐予世上第一个犯下凶杀的人。
他是杀的象征,他是恶的源头。
他被乾坤赋予杀的力量,只要他愿意,几乎没有他杀不死的事物。
包括圣灵,
包括神。
......
红光闪过,那九人还来不及呼喊,已经被面具所杀,他们何必知道面具是谁?又何必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他们的血汇入面具身上的红光,留下新的罪孽,刻下新的烙印。
面具痛苦的大叫,为这罪而流泪,为这杀戮而伤心。
在哭泣声中,他又变回了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