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问天道:“殿下先别哭,此事容我再想想...”
吉雅断断续续道:“还想甚么?我...我一女孩儿家,都这般说了,你...你叔叔冤枉我,你却不帮我辩白...”
阳问天忙朝盘蜒使个眼色,盘蜒只能道:“在下出言不当,错怪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吉雅蓦然拉住阳问天手掌,小脸凑近,将泪水全擦在阳问天衣袖上,阳问天哭笑不得,心想:“她年纪轻轻,却担当如此重任,委实不易。她实则还是个小姑娘呢。”
吉雅道:“问天哥哥,你答不答应。”
阳问天道:“我....我答应助你刺杀海山,可其余之事,我.....恕难从命。”
吉雅心头有气:“我这般年轻美貌的金枝玉叶,在你面前哭哭啼啼,当众示爱,你还推三阻四,当真欺人太甚!我若不嫁你,难道去嫁给八达亲王那丑八怪么?”想起阳问天没头没脑,毛毛躁躁的行径,把心一横,长剑对准自己喉咙,道:“你不答应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阳问天大惊失色,众人也齐声道:“殿下,万万不可!”
吉雅豁出去了,道:“阳问天,我只要你一句话!不然我颜面无存,唯有一死而已。”
阳问天慌张之下,望向道儿,道儿心想:“你瞧我做什么?”于是朗声道:“阳问天,你真要逼死殿下么?”
阳问天心头一凉,狠狠咬牙,道:“好!我....我答应你了!”
吉雅欢呼一声,破涕为笑,收回长剑,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登时娇羞无限,扭头走出舱外。
道儿推阳问天一把,道:“你还不出去陪她?傻愣愣的干什么?”
阳问天心下紊乱,想:“她主动随我下山,当是对我有情了?可为何眼下又满不在乎?”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却担心吉雅生气,只能跟去找她。
正要出舱,盘蜒道:“小王爷,你先前说我滥杀无辜,不守信用,此言不知所云,幼稚可笑,今后不许在外人面前说出。”
阳问天虽知自己见识不高,言语不妥,但总觉得自己并非全错,盘蜒也未必全对,心里委屈,闷声不响。
却听盘蜒又道:“你身上有一股正气,出淤泥而不染,却难能可贵,非我所及。望你留存此心,莫因外物侵扰而变。一应脏事错事,自由我吴奇承担。”
阳问天深受触动,险些热泪盈眶,喊道:“叔叔,我....哪生受得起?”
盘蜒摆了摆手,示意他莫要耽搁。
阳问天匆匆走到舱外,绕船半圈,见吉雅正立于船侧,凭栏望水,月光洒落,湖面上朦朦胧胧,浮烟流水,飞鸟游鱼,叫人心旷神怡。
阳问天道:“吉雅殿下。”
吉雅朝他投来幽怨眼神,重重说道:“问天哥哥。”
阳问天脸一红,只得改口道:“吉雅妹妹,这登基之事,联姻之约,还望妹妹深思。”
吉雅轻叹一声,道:“问天哥哥,你甚么都不懂。我要你娶我一事,在我心中,早想了千遍、万遍,直至坚定不移,才会说出口来。你那叔叔说的不错,我比你年幼,可心思却比你老道多了。”
阳问天一凛:“她果然..是想借机掌控我,掌控中原?”
吉雅道:“我先前说过,我自幼在宫廷间长大,所见所闻,皆是虚伪面孔、虚假话语,人人做事都别有用心,深思熟虑。我娘时常教导我的,也都是这人心局势,利害牵连。我....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笨蛋。”说着说着,笑容灿烂,眸中真情流动,决计难以作伪。
阳问天自也情动,握住吉雅小手,道:“我是笨蛋,你是聪明人,聪明人看上笨蛋,只怕也要变成笨蛋了。”
吉雅靠在他身上,道:“笨蛋有什么不好?我见多了聪明人,遇上个侠义心肠,热血满身的笨蛋,这才被你吃得死死的,再也逃不开啦。先前...先前你数落你那叔叔害死湖盗,咱们两人说你犯傻,可心里都很赞赏你呢。”
阳问天被她说的不好意思,道:“我今后定把嘴缝起来,绝不胡言乱语,惹人发笑。”
吉雅忙道:“汉人有句古话,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些时候,很多事,唯有心怀正气的傻瓜做得成。”
阳问天知她所指,正是夺取皇位之事,虽沉浸绵绵情意之中,却也能体会到她语气中的一往无前、争权夺利之意。他又烦恼起来,可不想坏眼下气氛,只得装作不知。
在他心底,也不禁想:“我总要找海山报仇,若无吉雅妹妹相助,如何能够得手?待刺杀此人之后,其余之事,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两人互诉衷肠,终于明确恋情,心中甜蜜,皆感愉悦。阳问天更是如在梦中,难免想起当年逃亡途中遇上的郭远征来。
夜色渐深,风传寒意,阳问天怕吉雅着凉,将她抱起,走向船舱,吉雅大羞,又笑又闹,却如何挣脱得了?好在阳问天在船舱口放她落地,免她一场尴尬。
这条船是水鬼帮抢夺的客船,甚是宽敞,舱中多有小室,众人分别入住,仍绰绰有余。阳问天虽与吉雅有了婚约,却仍对她好生敬重,两人分房而眠。他心下想着郭远征,想着道儿,最终皆化作吉雅的音容笑貌。
次日,众人悉数醒来,见前方景色与晚间不同,已临近陆地,可看见远方渔民。阳问天见盘蜒独立甲板,才知他一夜不睡,亲自掌舵,此船不知已行了多少里,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提议替他。
盘蜒甚是固执,道:“你不通船事,也不明前路,帮不上忙,我早年云游天下,熟知此间地形,无需旁人过问。”阳问天只得作罢。
吉雅问道:“吴奇叔叔,咱们这是去哪儿?”
盘蜒道:“前往汉阳府,中原明教分支,在那边有偌大势力,听说更是好手如云,威震江湖。你这位毛头情郎,正要去接任教主之位。”
吉雅又惊又喜,道:“原来有这等好事?问天,你怎地不早些告诉我?”
阳问天挠头道:“昨晚一夜风波,我险些忘了此事。”
盘蜒指着一处方向,道:“咱们从那边小渔村上岸,再向北行,不走大道,只走荒径,约莫十日后,就可到汉阳府的雪莲山了。雪莲教本在京城附近盘踞,其后迁至此地,虽实力锐减,可依旧令人生畏,足以与江湖豪雄鼎足而立。”
吉雅道:“雪莲教?不是明教么?”
盘蜒笑道:“昔日明教受宋兵围剿,名声狼藉,问天的爹爹九婴为掩人耳目,改称明教为雪莲派。”
吉雅恍然大悟,笑道:“原来问天哥哥的爹爹也这般了不起。”
阳问天微微皱眉,道:“于凡叔叔说,我爹爹心中宏愿,乃是光复大宋江山,驱逐蒙人出境,结果却...却不尽如人意。”想到此处,心下不安:“我爹爹当年娶娘为妻,她是忽必烈爷爷的女儿。我如今...也要娶吉雅么?那岂不是走上爹爹的老路?于凡叔叔得知此事,定然很不高兴。”
吉雅道:“问天哥哥,你爹爹志向是高的,可却未免狭隘了些。你若当上皇帝之后,大可居中调停,汉人元人,一视同仁,彼此相亲相爱,就如我金帐汗国的蒙人与当地族民一般,并无高下之分。这岂不更好许多?”
阳问天喜道:“是,妹妹说的很有道理。”
盘蜒心想:“这世代仇恨,岂能轻易消解?”却道:“此事八字还没一撇,不可好高骛远,空谈妄论。”
吉雅收敛心气,恢复沉静,又问道:“吴奇叔叔,待问天哥哥当上教主之后,可否再前往江南杭州?我须得找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有他相助,刺杀海山之事,才有十足把握。”
盘蜒“嗯”了一声,道:“听闻那位武功盖世的过江龙‘赤蝇’大侠,亦曾在藏剑冢中学艺,你可是要去找他?”
吉雅、阳问天都大吃一惊,吉雅不料这盘蜒知道这等隐秘,阳问天则满心困惑,两人齐声问道:“你...你怎地知道?””师兄在藏剑冢中学过功夫?”
盘蜒道:“鄙人消息灵通,且此事在藏剑冢内广为流传,也非隐秘。”
吉雅重新审视盘蜒,眼神敬畏,呼吸微乱,道:“是,是,我娘常说,赤蝇大侠武学造诣惊人,年纪轻轻时,便已是绝顶高手,不逊于她,时至今日,内功外功至于鼎盛,只怕已深不可测。也唯有此人,能够战胜那海山身边的灵王国师。”
阳问天道:“正好,正好,我当年拒绝师兄好意,正该去登门谢罪。”那时他目睹母亲惨亡,心乱神丧,竟怀疑这位师兄暗怀不轨,此刻想起,好生愧疚。
吉雅没听见他头一句“师兄”二字,此时听得清楚,瞪大美目,喊道:“你....你叫他甚么来着?”
盘蜒哈哈大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那位赤蝇大侠,正是我这倒霉侄儿的正牌师兄。”
吉雅太过惊讶,饶是她聪明伶俐,一时也愕然失言。
阳问天拍拍她肩膀,道:“俗话说,长兄如父,又有云:丑媳妇总要见爹娘。我虽与他从未见面,但师兄他待我极好,咱俩总该见他一面。”
吉雅一拍他手,恼道:“什么叫丑媳妇儿?你敢骂我丑怪,我...我不理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