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阙为兰琦求娶素氏四女素婧的折子报上陛下的时候,兰琦听闻只是喝酒的手微微一倾斜,而一旁同饮本来眉开眼笑的伏南乔瞬间从座位上弹起。
伏南乔几乎哑着嗓子,为兰琦忿忿不平:“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了,将兰琦哥哥送到北宛来还不够,竟然连你的终身大事都要插手,凭什么?”她满心的嫉妒却碍于心上人的不表露不好轻易吐露,只好为他埋怨起家人来。
兰琦听着可笑,“凭什么?这还需要凭什么?一个是炙手可热大权在握的司空,一个是我的长兄,未来兰氏一族的族长,名正言顺,连陛下也拒绝不了。素家的女子旁人想求娶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如今这么一个大好事落到我这个废材头上,我大抵是该知足的。”
“切,你哥哥打得什么算盘我不知道,但是这门婚事素家可未必会同意。他们素家最爱惜女儿的,除非父皇明令下旨,否则素家怎么会舍得把女儿嫁那么远。素婧虽然不比阿池有身份,但是到底也是贵妃的侄女,只怕贵妃不会愿意的。”
兰琦不知道伏南乔为什么总是脑袋一根筋,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不过这样也好。兰琦将酒杯一斜,痞痞地道:“也不知这素家的四小姐有没有这悦音坊的舞姬好看?不过到底是素家的女儿,应该不会比阿池差到哪里去吧?”色眯眯的眼睛盯在舞台上的舞姬身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伏南乔恨不得把他眼睛蒙上,只好打击他道:“这你可就想差了,素家的女儿容貌上却有相似之处。不过阿池可谓与众不同,她不仅皮肤白皙异于素家众姐妹,连眼角眉梢都风华流转。这素婧嘛,也不过有她十分之一二的娇俏罢了。”面对兰琦的官配未婚妻,伏南乔并不愿意去过多地在意中人面前去夸赞她的容颜。
兰琦听到这里突然陷入沉思,素池的容貌······平日里倒是没有注意过,但是南乔身为女子,又是阿池的闺中密友,自然知道更多些。女孩子心细如发,这说的想必没错。兰琦看着伏南乔亮晶晶的眼神,满眼都是自己,他忍不住垂下眸子:“南乔,这婚事并非大哥一己之心,你明白么?”
伏南乔有点懵,转不过脑子。
兰琦摸摸她的头,“南乔,这婚事是一早我就已经答应的,不容更改。”
伏南乔仍是自欺欺人,“兰琦哥哥你说谎,是不是他们逼你了?你别担心,我们可以找阿池的,靖国公最宠爱她了,只要她去说,靖国公一定会改变主意的,这样就算他兰阙愿意,这婚事也不成啊。”她语气急促,像在说服自己一样。
兰琦往她身边挪了一个椅子,低头就能触及她的额头,伏南乔的心跳得砰砰的,好像小鹿乱撞一般。兰琦却不看她,只是平视着,“南乔,我需要这门婚事,需要素家达成我所要的。这不是我能选择的,我连自己都做不了主,又哪里能给别人什么承诺。”
伏南乔似乎才意识到现实,她微微踮一踮脚然后才抬起头,她的呼吸落在兰琦的脖颈,“兰琦哥哥,一定要娶素婧么?”如果你一定要一门婚事作为助力,一定是素家么?
兰琦只要低头就能看到她泛着泪光,泪眼婆娑的眼睛,兰琦别开眼站起身道:“北宛多年,故国月明难见,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一二。”他狠狠的一口酒灌进喉咙,又忍不住呛起来。
伏南乔见惯了他潇洒肆意,甚至混账胡闹的性子,却觉得眼前这个犹豫又失意的人这样不像他,伏南乔只能看着他:“素婧只是靖国公的侄女,就算你娶了她,素家也未必能帮你。阿池虽然有身份有地位,但是她和太子哥哥情投意合,也必然不会愿意嫁给你。何况你在北宛,又有谁敢公然给你脸色看呢?”这话伏南乔说得并没有底气,无论是阿池还是兰琦,甚至是母亲和爹爹,只要牵扯到大事,都把自己排除在外。就算兰琦受了委屈,自己也不会知道。
兰琦不知道为什么连南乔都觉得素池爱慕太子,但是他显然不会和她纠结这个,于是他安抚伏南乔:“南乔,你已经及笄了,就算长公主想多留你,只怕有心人也会把目光放在你身上。豫王你躲过去了,将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人?自己的事情你要放在心上,不要像我没有一点点可以选择的空间。”
伏南乔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她一直这样自欺欺人,如今他的话却十分明朗,他知道她的心意,却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伏南乔终究舍不得,女孩子的矜持在爱情面前不值一提,伏南乔大胆地拉着他的袖子:“兰琦哥哥,你娶我吧!只要你娶了我,你也是金陵的贵族。我母亲是陛下的亲姐姐,陛下会护着你的。只要阿池求求靖国公,靖国公也会照应你的,太子哥哥那么善良,他也最疼我的。你娶我,好不好?”
兰琦不忍说什么,直接拿了帕子给南乔擦眼泪,他什么也不能承诺她,他仔细地用那缎子的光面给她擦眼角,她的泪珠却依然成颗成颗地落在他手背上。兰琦只能安慰她,“快不哭了,再哭眼睛会肿的。”
伏南乔却哭得更厉害了,“让我哭个够吧,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我擦眼泪了。”
兰琦将另一只手臂环在她脖子上,让她安心些才转移话题:“听说长公主的心疾前些日子犯了,如今可是大好了?”
伏南乔仍是啜泣着,“我也不知,御医说是心疾最忌讳大喜大悲,母亲情绪失控这才晕倒的。”
“可是出了什么事?”
伏南乔将将停住了眼泪,“我不知道,但是母亲睡着了还一直唤着爹爹的名字,她大概是太伤心了。”
兰琦思索着,却口不对心道:“长公主与驸马的感情真好。”
伏南乔点点头,抬头的时候眼睛充满希望:“我母亲是最不看重出身的,只要情投意合,她定然是答应的。”
兰琦面不改色,应付道:“长公主对你很好,南乔,这些好你要记住。”幸福的日子总是匆匆,若是将来不顺利,想着这些美好生活总不至于太难过。
伏南乔认真地点头,兰琦对她总是忽冷忽热的,有时候自己甚至觉得兰琦待阿池都比自己要真诚,可是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自己。哪怕是个梦也好,晚一点再醒。但是一觉醒来,他就要娶别的姑娘,伏南乔还是不甘心:“兰琦哥哥,你与素婧也不曾见过,这门婚事我们找找阿池吧。阿池求求靖国公或者贵妃,只要陛下不批,或者靖国公不愿意,谁也做不了主。”
兰琦苦笑,南齐怎么不愿意明白,这桩婚事是自己也需要的,并非强加在自己身上的。
兰琦还没来得及出口,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兰琦一眼撇过去,正是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兰阙。
兰琦一个站步将哭泣的伏南乔挡在身后,伏南乔快速擦擦眼泪。他不愿意她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狼狈,伏南乔常呼吸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兰阙打量一眼房间,目光在兰琦和南乔身上不停地交换,过了良久才道:“还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弟弟你莫不是要负了美人?”
兰琦下意识地要怼他,伏南乔的意识却还停留在兰阙进来的第一句话,她前上一步:“你说什么?”
兰阙怪怪地看她一眼,提高了声音:“本公子说郡主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这句话像极了街头巷尾对女子的轻薄挑逗,兰琦喝道:“无耻!”
伏南乔的心思却仍在之前那句话上,所以她追问道:“上一句!”
兰阙眼睛往上,回想了下才重复道:“这桩婚事本就是素家的那位图嘉郡主来找本公子谈得,郡主不知道?”
兰琦下意识去扶南乔,果然伏南乔一个趔趄,“你都知道?真的是阿池?她明明知道我···我爱慕于你,为什么还要这般······”伏南乔想不明白,阿池是自己的朋友,阿池和兰琦哥哥之间的关系连自己都忍不住会嫉妒,为什么会这样?
兰阙挑着眉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挑拨离间,兰琦却问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来这里有何贵干?”
兰阙自顾自地坐定,拿起桌上的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弟弟你真是会享受,美酒用着,还有美人相伴,倒是那素家四小姐听说也是位大美人。大哥真是羡慕你啊!”
伏南乔还深深陷在被素池的背叛中没出来,直接问兰琦:“之前我把阿池撵出了府,阿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兰琦拍拍她的背,“她不是小心眼的人,她只是更看得清现实。”我们各有各的立场,阿池已然尽力,她比我们都知道:你我之间绝不可能。
伏南乔根本听不进去兰琦的安抚,兰琦只好让侍卫先送她回去,伏南乔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兰阙有些担心兰琦。但她仍然乖巧地听话离开,走的时候还是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兰琦,并不放心。
兰琦这才在兰阙面前坐下,“大哥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兰阙呵呵轻笑道,“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给你几分面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他翘着二郎腿,满眼的不屑,句句都是轻贱。
兰琦苦笑着站起身,深深躬身行礼:“见过大哥。”
兰阙端起酒杯打量他,还算是满意,随口道:“起身吧。”等到兰琦起身,兰阙草貌似无意地说:“这位郡主也生的花容月貌,比起咱们南齐的姑娘也是不差的,还对你芳心暗许。怎么,动心了?”
兰琦长叹一声,望着窗外舞台上的美人:“本公子的心大着呢,为了一个树放弃整座森林的买卖我可做不得。郡主固然漂亮,但是本公子从来都不缺美人?”
兰阙嗤笑道,“莫不是那位素家的郡主也是你的红颜知己?大哥劝你一句,那位只怕是个蛇蝎美人,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你既然要娶她姐姐,最好弄清楚目标,要不然出了篓子可别怪我要为我兰家清理门户。”
兰琦眼神一冷,“那大哥只怕是没这个机会。”自己与清河王利用过素池,阿池是何等敏感聪慧的女子,所以之后她虽然不点破,却也只是点头之交,再无从前的诚恳以待。自己想道歉都找不到机会,若是道歉有用,又何至于此?
“你这些年还真有本事。都已经被发配到北宛了,竟然也能折腾出这么多名堂?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让你来北宛是陛下和祖父的意思,你若是为了个人安危置国家大计于不顾,就算你有本事回来,我也一定打断你的腿。”兰阙显然习惯了上位者的位置,说起话来很有气势。
“大哥真是仁慈!”兰琦的讽刺淡淡的,看也不看兰阙。
兰阙浑不在意,“反正你们二房如今都成这样了,我总要给二叔留个后不是么?”
兰琦不想再搭理,索性闭目养神,兰阙却不依不饶:“好、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你要是敢伙同外人来算计南齐,算计兰家,你试试我敢不敢把你大卸八块,扔到后山喂狗。”
兰琦不说话,兰阙看他一脸不屑的模样直接站起身将他反手摁在一起,然后把那酒杯在墙上一碰,将手里的半块碎瓷片压在兰琦脖子上,“注意你对我的态度,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
兰琦没习过武功,压在墙角被呛得喘不过气:“大哥,就算你此刻坐在继承人的位置上不一样还是如此惶恐么?你在害怕什么?就算我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我一无所有,你对我还是一样的惧怕。大哥,你就这点本事不成?一点点的打压兄弟,对自己这点自信都没有?”
兰阙的碎瓷片已经在他脖子上划出血痕来,兰琦仍然面不改色:“这算是恼羞成怒?”
兰阙嗤笑一声,将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任由他喘着粗气爬不起来,在他耳边轻轻一句:“看着你刚才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喜欢她,但是伏南乔那张脸,难道你不觉得像极了一个人么?难道你能跟她温存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