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奥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想到,龙青苹无意中看到的梁小雅几人,居然是去找皇帝讨说法的。
他现在心里五味杂陈,对萧水仙的愧疚,对辽军的恐惧,还有对宣宁的歉意。陈奥现在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龙青苹却也对此有些束手无策。
如果一开始他们就横下心,冒一下险,说不定也就能离开了。但现在已经跟辽军的大部队汇合,又处在战事胶着的时期,戒备十分森严。现在想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了。龙青苹武功高强,但她一个人可以做到来去自如。但再带上两个人,就不行了。虽然宣宁现在也已经隐隐跻身一流高手的境界,但想做到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还是有些吃力的。
龙青苹耸耸肩,打消了陈奥的妄想。宣宁把陈奥急切的模样看在眼里,联系先前的疑惑,沉声问道:“陈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陈奥不知该如何回答。龙青苹现在对宣宁言听计从,也跟着板起脸,道:“陈大哥,你若不老实交代,休想我们救你!”
陈奥一怔,心情本来就很郁闷,被她们这么一逼问,更是烦躁不堪。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宣宁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与龙青苹往回走。
辽军大帐里,辽军众将分坐两边,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正中央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华服青年。看他的脸色,似乎有些犹豫不定,显然是因为争论双方各有道理,他也难以抉择。
青年身边,坐着一位妇人,年纪已经不轻了,但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并没有多少皱纹,还能依稀看得出她年轻时候的秀丽容颜。妇人神色淡然,仿佛并没有听到帐中众人的争论。
她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凑到嘴唇边,品尝着清茶的香味。许多契丹人并不习惯像汉人这样喝茶,但这位妇人却对汉人的这种爱好也是情有独钟。
就在这时,萧水仙从门口探头看了一眼,见帐中争论正激烈,便悄悄溜了进来,在角落站定。
帐中的人都是辽国的重臣,都已武将为主。另有几个汉人,乃是文官。其中还有前不久归降的王继忠等几个宋臣。
就听萧水仙的父亲萧庭大声道:“你们这些汉人,分明是心怀二意。如今我大辽正处上风,为何要跟宋人和谈?他奶奶的,你们再敢说这些话,乱我军心,老子非治你们的罪!”
他伸手指着对面的汉臣,怒不可遏地大骂。这些人可并非都是宋朝的降臣。大部分都是幽云十六州的读书人,从小就已经是在辽国的统治下,读书识字,入朝为官。他们从心理上已经把自己当做了辽人。萧庭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当然会令他们勃然。
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道:“萧将军,难道本官说错了么?而今咱们僵持于澶州,难以取胜。若是战事拖入冬季,对我军极为不利。况且我军深入宋境,战线拉得太长。如果西边杨延昭等人挥师东进,截断我军退路,那我等只有死路一条!”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一个身着甲胄的武将起身道:“放屁!我契丹男儿,只有前进的道理,怎么能当缩头乌龟?你说什么战线太长,容易被截断退路,那都是胡说八道。只要我们攻破了澶州,今年冬天就在汴京城里喝酒吃肉了,还怕什么杨延昭这些人?”
这人的话刚说完,便有文臣出言反驳。萧水仙听了一阵,也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大多数武将都认为应该趁此时士气旺盛,强行攻下澶州城。而大多数文官则认为澶州难破,不如与大宋议和,早早收兵。
大辽的文武大臣炒作一团。至于王继忠、南宫骏等新降的宋人,由于身份尴尬,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武将被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驳斥地满脸通红,忽地拔出腰间弯刀,喝道:“老贼找死!”
他作势就要冲上去。坐在中央一直处之泰然的妇人忽然开口:“耶律伊泰,休得放肆!”
那叫做耶律伊泰的年轻人吓了一跳,赶忙收起弯刀,向妇人告罪。原来这妇人赫然就是辽国最有权势的人物——萧太后。
萧太后叫做萧绰,还有个闺名叫做燕燕。十几岁时便嫁给了当时的辽国皇帝,也就是辽景宗。而今她的儿子耶律隆绪当上辽国皇帝,萧太后摄政,统管辽国大权。
萧太后喝退了耶律伊泰,忽然问南宫骏道:“南宫公子,你从汴京来,想必对大宋非常熟悉。你可有什么建议?”
南宫骏微微一愣,没想到萧太后居然会突然向他提问。南宫骏心中又惊又喜,面上竭力保持平静,默然片刻,便说道:“太后,在下对于国政并不算在行。不过在下却明白人心。汉人疆土千里,人口千万,但只要有饭吃,就是一群温顺的绵羊。而那个坐拥京城的人,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天下共主!”
他貌似说了一番毫不相干的话,但聪明人已经听出来,南宫骏是主张继续进攻的。他是大宋的钦犯,自然不可能主张和谈。
萧庭忍不住鼓掌笑道:“没错没错!汉人都没骨气的。幽云十六州那么多汉人,如今不还是做了我辽国子民?只要咱们能够踏进汴京,那些大宋的边军自然就不足为虑了。到时候他们如果想来进攻汴京,反而就是在造反!”
萧太后淡淡一笑,深邃的眼神似乎能够看穿一切。她脸上似笑非笑,根本没有对这个意见表示赞同。她又看向同样沉默半晌的大将萧挞凛,问道:“萧将军,你有何建议?”
萧挞凛拱了拱手,沉声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认为,不论是战是和,此时都是最佳时机。战,则我军士气正盛。和,则我强敌弱,可趁势胁迫大宋让步。不论哪种选择,都请太后尽快决断!”
得,萧太后本来就是想听听他的意见,结果萧挞凛却什么也没说。南宫骏心想,怪不得这个萧挞凛能够当到这么大的官儿,原来把汉人那一套中庸之道学过来了。
萧庭作为萧太后的族弟,对萧挞凛的风光很不爽,此刻便不免讥讽道:“嘿嘿,大将军说了半天,原来全都是一堆废话!”
萧挞凛端碗喝酒,根本不打算理会他。萧太后也微微一笑,对萧庭的话全不理会。她也不禁暗暗叹息,想不到萧挞凛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不理解。
萧太后心中暗想,萧挞凛果然还是最能明白我的心思。而今不论是战是和,攫取更大的利益才是最紧要的。如果继续打下去,想必还有不少仗要打。而如果选择议和,当前无疑是最佳的时机了。
可是,难道当真要和么?不甘心啊!萧太后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