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侧首驻足三百年(1/1)

三百年,真的很漫长,长到挥舞青竹的手由酸痛变得麻木,长到会间歇性忘记自己在做什么。究竟为何而舞剑呢?展陶会思考类似的问题,他的神情慢慢麻木,挥剑的速度愈来愈慢,他知道自己进入了瓶颈期。于是,展陶停了下来,开始做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将竹子削成许多截,钻几个小孔,便能吹出声响。当然,用竹叶也很不错,只是容易割伤唇瓣。

这是第九十九年,展陶学会了八万四千多剑,平均一天学了三剑,不算太快,因为人类的记忆具备遗忘的特质,如落雨天背干柴,记得越多,背负的越多,便越沉重,这注定是一场关乎记忆的斗争。

意志在灰色调的浪潮中千疮百孔,当创伤积攒到一定程度,就有垮掉的风险。展陶料到了,所以及时遏止了,他停止了练剑,试图让自己过的开心快乐些,可这并不容易。连讲话的人都没有,实在孤冷寂寞了些。

起初练剑并不算件太枯燥乏味的事,能学些东西总是好的,只是当一件事反复做了百万遍千万次,那么本该有趣的,都会变得十分反胃了。给自己放假放空的日子里,展陶内心多了些牵挂,也不知小妹是否安全,那山中的老人,将她庇护好了么,圣后有没有派人去寻麻烦?

焦躁的情绪,催使展陶继续练剑,不过这回他找了些乐子,用【青叶域】的权限投射出了自己的“影子”。

一日百年,域中三百年,外界仅是三天,可三天也足以发生许多事情。

极寒之地,西境绝地长城迎来了凛冬以来的初阳,那是一艘暴风雪中航行的金色巨舟,它的来临,没有带来温暖,而是更加冷冽的冰寒。关于这点,只有常年驻守绝地长城的士兵清楚,当那轮金乌落下,便是真正的寒冷降临之时。听老人们说,当寒冷侵袭入城,大地会发出压抑的悲鸣,万物陷入永夜之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绝地长城初阳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天国,这无疑为人民送来噩耗,资源浩劫已令民心不稳,圣后出面意在主持大局。绝地长城屹立千年不倒,以至盲灵闪鬼不可入城半步,这笔功劳得算在润君皇子头上。可以说润君皇子即是圣后的剑,太平年间圣后可以收剑,可这凛冬将临,盲灵闪鬼蠢蠢欲动之时,便该是出剑的时候了。

圣后当众表态,润君皇子将即刻返程绝地长城,这是承诺,也像某种宣誓,足以鼓舞安定人心。民众大快,对圣后的英明赞不绝口,可是极少有人考虑到,那女人只是站着说句话而已,可所有的后果负累,都由润君皇子受着。

何况,他才刚回来。

于是,又要面临着告别。

“我本以为能留的更久些。”润君皇子倚着树,他的剑斜插入泥地里,花圃中种着体型硕大的向日葵,这里明明没有太阳,它们却生长得尤为旺盛。

小桃沉默,静静地看着润君皇子,目光中有不舍。

“也许我本就不适合安逸的生活。”润君皇子轻叹,“或者说命该如此。”

“就不能换个人吗?这诺大的天国,又不是只有你能拿得起那把剑。”小桃很生气,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对象是娘娘,是天国之主,她也觉得那是个相当惹人厌的女人。

润君皇子摇头,“从加入绝地远征军开始,我就料到了那一天。”

“哪一天?”小桃瞪大眼睛,嗔怒道。

“死的那天。”润君皇子很平静地说道。

“呸呸呸!”小桃吐完舌头,骂道,“哪有人像你这般傻的,明知要死还一股脑往前冲。”

“你错了。”润君皇子又摇头。

小桃更生气了,她最讨厌润君这副模样,很容易把她衬托的像个白痴啊。

“我是母后的剑。”

“远征军亦是。”

小桃哽咽了,“那你后悔学剑么?”

“不。”润君皇子更用力地摇头,“起码可以保护你。”

这话有些煽情,煽情过度了便容易矫情,可无论是哪种话,女孩子总是爱听的。可总有人喜欢破坏这和谐的气氛,一个怪模怪样的侏儒不知从哪冒出来,模样阴狠道,“皇子,你该走了。”

“等一夜都不成?”润君皇子眉梢上扬,很像一柄出鞘的剑。

“那些盲灵闪鬼可不会等。”侏儒军师“咯咯”怪笑道。

“摩耶,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声真的很令人反胃。”润君皇子很认真地说道。

“没人说过,不过我应当同你讲过,我很讨厌别人直呼我姓名。”摩耶狞笑的脸凝固,猩红的牙床还露在外边。

“那你也应该记得,我不喜欢被人称作皇子。”不知何时,他随意插入泥地的剑,已被他牢牢握在手中,润君道,“何况,我如今已是西境之王。”

摩耶的小眼睛骨碌碌转,虽说他厉色尽显,可始终对那青铜古剑抱有一丝忌惮,相较武力,他更善于谋略。他实力固然不弱,这天底下敌不过的,理论上而言,唯有圣后娘娘而已,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润君还保留着其它手段。

是错觉么?摩耶不敢赌,眼下还不到豪赌的时候,所以在犹豫半晌后,他选择了默默退入黑暗中。

“就一夜,天亮启程。”

在绝地长城冰寒万里的土壤上,润君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他深深记得,暴雪涌入铁窗,寒风扑灭火把的夜有多漫长。可是,这一夜未免短的太可怜了些,怎的小桃刚靠上肩,耳畔说了几句悄悄话,天边就泛起了鱼肚白呢?

小桃眼眶湿润,红的像颗桃,她很想问,为了我,能不能不走?

可是,她没能开口。因为她很清楚,这辈子决定做了西境之王的女人,就必须耐得住寂寞。而且,他握剑的手绝不能迟疑颤抖。和这千百年无数次分别一样,她紧紧抱住了他,咬耳朵道,“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所以请放心,我会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