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楼珩跟着楼老太回到了原身的出生家庭。
由于有狗妹的提前预告,楼珩回去的时候,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堂屋里等着她。她这次也算是重新把家人认识了一遍。
楼珩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楼国栋15岁,插队去了。二哥楼国强11岁,三姐楼瑛也就是狗妹10岁,都在上小学。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分别叫楼国庆和楼琪,这俩是龙凤胎,都是六岁。
除此之外,楼珩大姑也住在同一条街上,今天带着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在。这群娃儿都围着楼珩叽叽喳喳地讲话。楼珩妈已经听大女儿讲过一遍今天发生的事,看到二女儿回来不禁红了眼,拉过楼珩揽在怀里就开始哭。
谁知刚哭了两声就被楼老太凌厉的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只听楼老太拿起拐棍用力敲了几下地面说道:“好了好了,娃儿回家是好事儿!哭什么哭!!”
楼大姑忙插话打圆场:“阿妈,我嫂子这不是高兴嘛!来,猫妹儿,大姑给你带了好吃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个荸荠,塞到楼珩手里。
楼珩嗓子疼,“谢谢大姑”四个字说得无比费劲,惹得大姑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周围一圈的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楼珩手里的荸荠,楼老太“咳”了一声,立马全体扭头看向别处。楼珩窝在她妈怀里,觉得这群孩子又搞笑又可爱。刚想开口说让大家一起吃,就又被楼老太打断了。
“不许分。你大姑给你就是你的。”楼老太在孩子们脸上扫视一圈,收回凌厉的眼神:“今天是猫妹刚回来,而且她生病了,吃荸荠对她嗓子好。所以就不分给你们了。”
最小的表妹赵竹才三岁多,捧着脸蹲地上一个劲儿地点头当复读机:“不分。阿姐吃了好。”
楼瑛笑嘻嘻地逗她:“口水妹,你有凳子不坐,蹲地上做什么呀?”
“我想拉粑粑啊!”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脱口而出。
楼大姑大惊:“拉粑粑你怎么不说!你蹲堂屋里做什么!把你舅舅家当茅坑了么?!”
口水妹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阿姐回家我要看阿姐啊!”
深怕女儿真的在家里拉屎,楼大姑满头黑线地冲大女儿吼:“赵兰!你是蠢的吗?还不快带你妹妹出去拉屎!”大表姐赵兰赶紧上前端起妹妹往外走。
楼老太不满女儿吼孙女,骂她道:“你吼她做什么!你自己女儿拉屎自己不把,叫赵兰把!口水妹又不是赵兰生的!”
楼大姑在小辈面前被自己老娘吼也不是第一次了,立马收起对女儿的霸气堆起满脸的傻气冲老娘憨笑。
“笑个屁!”楼老太不领情,把手一挥指挥道:“去给我找瓶万金油来!还有瓷勺子、针和姜。”
“奶你要给猫妹刮痧?”
楼老太点点头肯定道:“不这样好得慢。”
在场的孩子们立马用眼神对楼珩表示了十万分的同情。
这年月家家户户都穷,民间的一些治感冒发烧的土办法也很盛行。楼老太也有自己的一套土把式。一般的程序是先在背上刮痧,然后是耳后、眉心、锁骨。要刮出黑红的痧气,最后还要用老姜把眉心搓红,用针扎几个孔放点血出来,最后再涂上万金油才算完。
整个过程不算痛苦,但对小孩来说就无比恐怖了。家里的孩子们基本上都受过楼老太的全套服务,个个刻骨铭心记忆犹新。一看要给楼珩刮痧,不等楼老太赶人就哗啦一下就作鸟兽散,出门玩去了。
给楼珩脱衣裳刮痧的时候,楼珩妈看着女儿身上深深浅浅的淤痕,几乎又要掉下泪来。楼老太皱了皱眉,喝止道:“行了,这事儿我老太婆心里有数。等际洲回来我就跟他说。”
楼珩妈抱怨道:“这连老太,怎么这么狠的心!”忍不住轻轻地在楼珩背上抚摸,就怕手重了弄疼了她:“这淤痕是拿扁担打的吧?打娃儿也没有这样狠的!骨头打坏了怎么办!”
楼老太鼻子哼哼两声说道:“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刮完痧,楼珩就被裹上被子直接躺楼老太床上去了。老太说刚刮完痧不叫她见风,躺床上正好,连晚饭都是叫狗妹给她端到床上去吃的。惹得狗妹一阵羡慕,忍不住犯傻说要是我也生病就好了。当场吃了楼老太好几个爆栗子。
楼珩今天吃得饱,睡得早,恢复精力也很快,睡到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听到窗外有轻轻的说话声。
“你说这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过呢……猫妹在那家是呆不下去了,我这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这么多张嘴,吃什么?”是楼珩妈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然后又没了声音。
楼老太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天井,估计是楼珩爸回来了夫妻俩夜里在谈话。楼珩听了一会儿没动静,突然闻到一阵旱烟味,然后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难,哪家不难,过着过着就过下去了……”
楼珩妈回道:“你说得轻巧,每个月就这么点粮食指标,二妹那边又不能不管……要不,我去医院……”
“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楼际洲打断了,“有了就要!”
楼珩妈激动起来:“要了怎么养?”
楼际洲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半晌才回她:“我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还能变出来啊。再说咱家娃儿够多的了……”楼珩妈的声音闷闷的,透着几许凄凉和无奈。
“才六个,哪里就多了。你阿妈生了十二个,最后就活了你和你阿弟两个。你两个阿姐都娉出去给人要出嫁了,一场伤寒全没了!”这话直戳楼珩妈的心肝脾肺肾,楼际洲拿她娘家的这些事当例子,她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楼际洲往地上磕了磕烟灰,说道:“总之你别管,我会有办法的。”周围重归平静,显然夫妻俩结束谈话休息去了。
楼珩刚想翻个身,听到床的另一头传来楼老太的叹气声,就没敢动。倒是楼瑛睡的熟,滚来滚去换了好几个姿势,中间还被楼老太掀起被子打了两巴掌,最后才老实贴着楼珩不动了。楼瑛是真小孩,整个就是一人形取暖器,煨得楼珩半边身子暖烘烘的。
第二天,楼珩难得天亮才起床,却没能见到楼际洲。楼际洲是邮电局线务段的维修工,经常在外面爬电杆巡线检修,一年到头早出晚归。往往他回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睡下了。
不过不管儿子在不在的,楼老太都是一家之主。中午孙子孙女一放学,就叫楼国强和楼瑛(狗妹大名)把家里的一多半的大米扛出去换成了玉米和红薯。如今大米贵,一斤米能换两斤玉米,一斤玉米又能换三斤红薯。
但红薯吃多了胃会反酸,所以也不能尽吃红薯。
中午吃饭的时候全家都吃的玉米糊糊加红薯,只有楼珩一个人有大米粥喝。楼老太十分遵从医嘱地给楼珩蒸了一两黄豆,其他孩子则每人分了十颗。
楼珩病着,没人去打她碗里黄豆的主意,但其他人就没这待遇了。楼国强三两口就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吃完了,一看弟弟国庆正认真吃着红薯,分给他的黄豆也扒在一边舍不得马上吃掉。楼国强拍了弟弟一把,指着屋顶说:“你看!那是什么?”
楼国庆立马上当,往上看的功夫就被楼国强偷吃了两颗黄豆。
“哪里有什么啊哥?”傻弟弟疑惑地问。
“就在那里!你再看!”楼国强巴不得故技重施,继续偷吃弟弟碗里的黄豆。
“没有啊……”楼国庆终发现自己碗里的黄豆少了一小半,又见哥哥嘴紧闭着微微在动,顿时“哇”地一声哭出来,指着哥哥向楼老太告状:“奶!哥偷吃我的黄豆!”
楼老太青筋浮现,吃饭这会儿手边又没拿着拐杖,就往孙子屁股蛋上狠狠地拍了两巴掌骂道:“贪吃鬼!晚上你的黄豆没了,还给你弟!”
楼国庆一听奶给主持公道了,脸上的眼泪说收就收,不带一丁点犹豫的。逗得楼珩直乐。“弟弟过来,阿姐这里有!”楼珩冲小豆丁招手道。
谁知没等楼老太出声,就被楼国庆驳回了,小豆丁一脸正义地说道:“不要阿姐的!奶说了,让哥还!谁偷吃的谁还!”
楼珩妈都乐了,笑他说:“你是胡汉三么,拿了你的给你送回来,吃了你的给你吐出来!”
楼国庆再次疑惑了:“胡汉三是谁?”
又惹得大人们一阵乐。
楼珩在楼家修养了一个礼拜,病也慢慢好了,开始跟着二哥楼国强姐姐楼瑛一起活动。楼国强楼瑛在街道上也是呼朋引伴的好手,去拾柴打猪草什么的,振臂一呼,从者云集。楼珩以往不敢去的地方他们都敢去,十几个小伙伴叽叽喳喳的,就是有老虎估计也给吓跑了。
楼珩也终于体验了一把撸树撸草的快感。三四月份正是野鸡孵蛋的时候,有时候割草割到一半还能碰到孵蛋孵得昏昏沉沉的野鸡。一个镰刀下去,又能添点荤腥了。
回去的时候楼珩发现有一处长满水草的池塘,想起以前看过的挖坑捕鱼视频,就叫来哥姐三人抵着脑袋说悄悄话。
“这能行吗?”楼瑛不太相信。在池塘边上挖坑怎么能抓到鱼呢?
“阿姐你相信我,要是能行,咱家不就有鱼吃了吗?”说实话,看着大家吃玉米糊糊和红薯,就自己一人喝大米粥,楼珩心里挺不落忍的。楼大姑家五个孩子,姑父身体又不好,早早就办了病退,负担也很重,根本帮不了什么。楼珩这几天都没见着楼爸,也不知道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光吃粮食不顶饿,所以这年月的人个个都是饭桶大胃王。别看楼老太把大米换成了玉米和红薯,但也不见得就能撑到月底。就算能撑到月底,光吃这么些东西也没营养,楼珩还想着能长到上辈子168的身高呢!
“先试试,反正咱今天的柴草也弄够了。”楼国强拍板道:“我们先回家,放好东西就拿锄头过来挖坑,别让人看到了。”不愧是偷吃黄豆小能手,还没捕到鱼,就先知道要瞒着人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