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出竹林,无影、兰心恰恰赶到,她一扫阴霾,笑吟吟道:“竹屋的主人回来了,我不能住竹屋了,我们回去吧!顺道回香云楼填填肚子!”
无影扫了一眼竹林:“香主,不如你和兰心先去香云楼,我送物什回府!”
殷灼颜点头,未做多想,和兰心骑着马回城。
目送着两人消失在眼前,无影眼一沉,转身进了竹林,径朝竹屋而去。
他望着竹屋前两抹黑色身影,握了握拳,冷脸近前,瞪了瞪气宇轩昂的常笑,目光落在他黑色的面具上,沉声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常笑冷哼一声,凉薄的反问:“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擅闯私人禁地,还胆敢如此盛气凌人?!”
无影无惧的盯着黑色面具:“你接近她有何企图?”
他嘴角轻扬:“你接近她又有何企图?”
无影剑眉一拧:“你们若敢对她不利,休怪我无情!”
常笑正欲发怒,他微摇摇头,见无影凛然而去,眯起双眼:“还未曾查到他的来历么?”
常笑摇头:“派出去的人皆未查得有任何消息,依属下猜度,他定非大晋朝人,只是不知因何流落至此,想是有着极深的过去!”
他赞同的点点头:“他的身手甚是不错,而且胆大,绝非普通人,对他多留心一些!”
“是!”
“不去找二公子么?”林仙嫣见她托着两腮,兀自发呆,婉转的问道。
殷灼颜回过神来,有些恍惚,她想去,很想,想借着他的肩膀好好靠一下,又不想去,很不想,去了的话会遇见不想再看见的人。填饱了肚子,心却觉得更空虚,突然觉得就那样无处可去。
竹林,是别人的!
绸缎庄,二哥又不在!
烟雨坊,有不想见的人!
瑨王府,她苦笑了一下,从来与她无关!但如今,却像是她唯一的去处!
萧凉宸一进大厅,甫坐下,万喜端上茶盏恭声禀道:“王爷,王妃回府了,午后回的,一直在云悦轩呆着,淑夫人也在云悦轩。”
嗯,他懒懒的应了一声,抿了口茶,瞥见殷正良挺首阔步而来,幽幽放下茶盏。
殷正良迈步进了大厅,一丝不苟的行礼。
“丞相大人何须如此客气,严格说来,本王还需称丞相大人一声‘岳父大人’呢!”他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悠悠道:“岳父大人可是要接王妃回府修身养性?”
殷正良暗呛了一口,打着哈哈,道明来意。
“既是丞相大人亲临,不如本王陪丞相大人走一趟吧!”
殷正良推迟不得,两人寒暄着往云悦轩而去。刚踏进云悦轩,满目皆是妖娆、飘荡的红,殷正良直直倒吸口气,随即尴尬的拱拱手:“王爷,失礼了,失礼了!是老臣管教不严!”
“习惯了就好!”
淡淡的一句,让他后脊背直冒冷汗,他扯出僵硬的笑,不再言语,带着无奈跟在他身后穿过游廊。
林婉正坐在树下的石桌前翻看书卷,瞥见两人前来,放下书卷,急急起身行礼。
脸顿生不悦,她勾了几针,停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针线,不徐不疾的起身,狡黠的容颜在抬头的瞬间一扫媚惑人心的风情,露出纯洁、恬静的淡笑,缓缓出了水榭,盈盈朝二人道福行礼:“见过王爷、见过爹爹!”
他的眉跳了一跳,与平日里的她判若两人,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寻不着任何不妥,嘴角浅浅的撇了一撇,有想揪出她狐狸尾巴的冲动。
殷正良不禁满意的捋捋胡须,轻舒了口气,慈祥的问道:“灼颜,你是在做甚?”
殷灼颜微微欠身,宛声回道:“回爹爹的话,女儿是在绣花呢!”
萧凉宸扫了一眼水榭,吞回喉咙中戳穿她的话语,仍带着些凉气:“绣花?本王倒是不知道王妃会绣花!”
林婉微微一笑:“王爷,王妃绣得可真是不错呢!”
“不妨见识见识王妃的巧手!”他径直往水榭中的软榻走去,长手勾起榻上的红衣,挑眉道:“这可是喜服?”
喜服?殷正良暗吃一惊,看向殷灼颜,只盼着她有个满意的答案。
“那自是喜服,莫非王爷不知喜服为何物?”她眼一勾,挑唇讥道,瞥见殷正良微微皱眉,她轻咳一声,恢复了恭敬的态度,仿若刚才的张扬不过是个误会:“回王爷,王爷手中的自是喜服!”
萧凉宸瞧了一眼栩栩如生的牡丹,唇角轻翘,看她能扮到几时:“确实是不错的手艺,只是不知喜服是为何人而做?”
又一个恭敬的福身:“回王爷,不过是一时喜好而已,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
他着实呛了一口,他很想很想戳破她的伪装,现在的她应该是气呼呼的站在他面前,指责他对姜澈用刑、责怨他对她的冷遇,而不是这般情形,将所有的一切当做若无其事,他不相信,区区的几句话能令她遽然改变。
如此的谦卑、端庄,是在敷衍,不是亲近,而是嫌恶的排斥,以她独有的方式!
不知其中的纠葛,殷正良轻轻叹了口气,林婉笑着恭请两人坐下,一旁的殷灼颜极有默契的配合道:“请爹爹稍坐,女儿为王爷和爹爹沏杯茶来!”
见殷灼颜优雅的进了房,萧凉宸微皱起眉头,眼里再起戒备,前有醉仙桃,后有销魂散,这次料不定又有些他未听过的药散,而且是准备对付他的!
林婉见他脸色,善解人意道:“王爷,兰心、梅香和嫣儿都在厨房做点心!”
正说着,兰心三人端着点心进得院中,见了两人,忙行礼。
萧凉宸瞧着食案上的一大盅,有些莫名其妙,殷正良轻闭了一下眼睛,缓缓道:“可是凉汤?”
兰心回禀道:“回老爷,正是!”
他长叹一声,一时感慨万千:“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喜欢喝凉汤!”
萧凉宸听着更是纳闷:“丞相大人,何为凉汤?”
“王爷!”林婉微笑道:“王爷可要尝尝,虽名不见经传,味道却甚是不错!”
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的点点头。
林婉亲自舀了一碗呈到萧凉宸面前,再盛了一碗:“丞相大人,试试兰心她们的手艺和王妃的比起来如何?”
殷正良的目光有些恍惚:“她自幼得她娘亲的真传,所熬的凉汤味道独一无二!”
萧凉宸盯着碗中繁杂的汤,咽咽口水,有些后悔,见殷正良已是津津有味喝起来,不由舀了一勺,一匙入口,只觉甜而不腻、柔而不滑,甜中透香、润喉暖胃,心中暗叹了一番。
不多时,一碗见底,甫抬头,对上一双不悦的眼眸,随即见她眸光一转,眸中竟是温情,浅笑盈然:“不知凉汤可合王爷口味?”
萧凉宸一脸隐忍,闷声吐出:“别有一番风味!”
殷灼颜柔柔的端上两杯茶,清淡的茶香自茶盏中散逸而出。
他如在梦中,若非瞥见她唇角浮起的狡黠的一丝笑,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优雅端起茶盏,淡香扑鼻:“这是何茶?”
她细语道:“回王爷,普通清茶而已!”
殷正良喝了口茶:“灼颜,见你如此懂事,爹爹就放心了。若潇庭再有着落,爹爹心满意足!”
他轻扫了殷灼颜一眼,抿了一小口,香如幽兰、昧浓醇鲜爽、颊齿留香,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不愧为丞相大人的四千金,心思别致!”
殷灼颜淡笑着,示意兰心三人先退下去:“可是茶不合王爷的口味?”
语气中带有浓浓的失落,似能感到看向他的目光皆是期盼,嘴角的肌肉颤了一颤,暗哼一声,殷灼颜,你要耍手段,本王奉陪到底!他挑起眉:“王妃亲手泡制的清茶,本王怎能错过?”
见萧凉宸幽幽喝了几口茶,她目光尽是邪恶,惊呼一声,将三人吓得不轻。见三人的目光刷刷扫向她,一脸委屈的低垂着眼眸,无辜的说道:“请王爷恕罪,妾身一时忘记,若喝了凉汤,尽量不能喝茶,否则可能会有些不相容,会,会——”
声音愈到后面愈小声,却足够三人清晰的听到,温颜软语使三人脸色募变,殷正良脸色顿时铁青,而萧凉宸虽极力克制,脸色却好不到哪里去,他深吸口气,紧盯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眸,声音中有些咬牙切齿:“谢王妃提醒!”
林婉哑言,头隐隐作痛。
殷灼颜看向殷正良,柔柔福身,淡声道:“不知爹爹有何事要吩咐?”
殷正良正了正脸色,已顾不得太多,清清嗓子,直接道明来意:“潇庭已有些日子未回去,爹爹想让你劝劝他,别太任性。另外谢将军有意将他的千金许配给潇庭,爹爹想让你问问潇庭的意思。”
她乖巧的应了个是。
殷正良暗擦了把冷汗,匆匆告辞而去。
萧凉宸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殷灼颜,在本王面前不必再装了!”
她略略欠身,敛去眸中的得意,宛然一笑:“王爷不必惊慌,妾身即刻命人请大夫!”
“不必了!”萧凉宸双手紧握拳:冷哼一声,甩袖出了云悦轩。
林婉喘着气,心悸问道:“王妃,凉汤和茶真的不相容么?那王爷——”
“说说而已,没让他当真!”她的下巴扬了一扬,心中另有打算,犯不着在这个时候惹出些麻烦,不过他刚才的脸色让她的心里好一阵舒坦,唇畔勾起丝笑:“走,喝凉汤去!”
望着她翩然而去的背影,林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长空深邃、弯月西斜、星辰漫撒、夜虫低吟,瑨王府除却巡逻的侍卫,皆是一片静谧、祥和,云悦轩如往常一般,氤氲的光,浸透着舒缓、朦胧。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打破静寂,兰心小跑进了云悦轩,直奔水榭:“王妃,王爷在天香阁歇下了!”
殷灼颜一骨碌从软榻上爬起:“真的?”
兰心非常肯定的点点头。
她得意的笑了一声,按捺住心里扑腾着的激动,整整衣裳:“梅香,你留在云悦轩,见机行事。兰心,我们走!”
两人出了云悦轩,借着夜色避开巡逻的侍卫,偷偷摸摸往明晴院而去,殷灼颜伏在角落,直盯着把守门的两个侍卫,示意兰心引开他们。
兰心拍拍胸口,定了定神,脸带着甜甜的笑意走上前:“侍卫大哥,辛苦了!想请侍卫大哥帮个忙!”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一脸疑惑。
她收住笑,抬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带着哭腔道:“奴婢不小心把小铜雕弄丢了,还请侍卫大哥帮忙找一下!那铜雕可是王爷极其喜爱的,王爷宠爱昭夫人,故而赏于昭夫人,若找不到,王爷一定不会饶了奴婢的,会杖毙奴婢的!”
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侍卫交换了一下眼色,迟疑着。
兰心忙不迭的说道:“请侍卫大哥帮帮忙,王爷如今正在天香阁歇着,天亮前找不到小铜雕,奴婢就没有活路了。那铜雕可是神物,王爷赏给昭夫人是想庇护夫人顺利诞下子嗣,侍卫大哥不看在奴婢的性命上,也得为王爷的子嗣着想,这事,任谁也担当不起!”
一番话,错漏百出,但却真真实实蒙住了两个侍卫,王爷的子嗣,那可是天大的事,料想一个侍女玩不成什么花样,于是跟着兰心在四周寻找起来。
殷灼颜悄然避过侍卫,蹑手蹑脚推门进了明晴院,长舒了口气,直奔书房,得意的她自是没有注意到书房对面的正房中窗前的黑影。她掩上书房的门,取出火折子点了盏书房的灯,提着灯盏,小心翼翼翻找起来。
萧凉宸双手负背立在窗边,饶有兴致的深眸瞧着书房里的那一抹光亮,轻哼一声:殷灼颜,也不想想瑨王府是何地方,你以为本王的书房是可以由人随意进出的吗?
“石晏,让他们都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