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询赵姑娘那位婢女,得知,洒线绣还真有一位传人,她父亲的妾室江姨娘。原来当时,赵家内部混乱,赵老爷宠妾灭妻,将一名青楼女子宠上天,却百般作贱嫡妻和嫡亲的孩子,而这位嫡妻,赵姑娘的母亲则将自己不受丈夫宠爱归责于女儿姑娘身份,怨恨她为什么是个赔钱的丫头片子,而不是能够固宠的儿子,别说疼爱,恨不得她从未来过这世上才好。深门大院里,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其处境可想而知,她在府里的日子,甚至连一般的仆妇都不如,几岁的年纪,就要通过做活换来吃食。

江姨娘是她父亲几年前纳进府的姨娘,新鲜劲过了,恩宠不再,她无儿无女,又不争不抢,府里夫人和得宠的小妾倒也不在意她,她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如此作贱一个孩子,索性直接将人带到身边养着,也不知她跟赵老爷说了什么,赵老爷竟默许了,就是这样一个妾室给了赵姑娘出生以来唯一的温暖。

江姨娘娘家曾是富商,为了弟弟的前程,才委身赵老爷做妾的,她带着赵姑娘,教她识字,女红,俨然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一样。赵姑娘也因此过上了几天好日子。然而,好景不长,江姨娘没几年就去世了,没了依靠,她的生活又被打回原形。

不过,这时候的她到底有些不一样了,她本就聪慧,又肯吃苦,凭着一手刺绣功夫,倒也能够糊口,不必再在府里跟着仆妇干粗活。慢慢地,竟然研究出了新的绣法,绣出的东西栩栩如生,很得贵妇小姐们喜爱,她在松江府的名声慢慢传开,慕名想要跟她交好的姑娘找上门来,世家夫人们也放出想要求娶她的意思来,赵老爷这才得知自己闺女竟然不声不响有了大能耐,一时兴奋异常,连宠妾都丢到一边,对她嘘寒问暖起来,并频繁督促她出席各类宴会,想要让女儿攀上更高的家族。

赵姑娘虽然多年隐忍,但并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之前如此艰辛,自己都一步步走过来了,好不容易能够有苦尽甘来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任由所谓的爹娘葬送掉?然而,在家族面前,她的力量还是太过弱小了,她同时也低估了自己至亲的无耻程度。赵老爷意识到女儿不听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与人合谋,设计人害了她的清白,想以次逼她就范。性子刚烈的赵姑娘宁死也不让他们奸计得逞,竟然真的服毒自尽。

她与赵府所有人都没什么感情,那份技艺虽然府里很多人眼红,但是,被她严防死守,到死也没让她们学到分毫,那个伺候她的丫鬟,也是后来她名声起来后才调到她身边的,那丫鬟虽然伺候的尽心尽力,之前没不曾对她落井下石,她到底还是信不过她,并没有传授给她。倒是出于对江姨娘的感激,她将这技艺偷偷传了江姨娘弟弟的女儿江邵静。

听完这丫鬟的叙述,抒怡再次为赵姑娘的遭遇感到心痛,她不明白世上怎么有那样的父母,可以对嫡亲的儿女下如此狠心,都说虎毒不食子,可那样的虐待,无视,对于一个几岁的小孩来说,不就是等同于杀害吗?她不禁再一次庆幸自己活在一个价值观正常的环境里,同时也生出要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伦理亲情的想法来。

她知道这个以权以利为前提的朝代里,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越来越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万分难得。

抒怡收回思绪,继续问话,“听说赵姑娘有位姑姑挺疼她的?那位姑姑呢?”传人怎么变成姨娘娘家的侄女了?她以为是她姑姑的孩子呢?

“姑奶奶……”那丫鬟讽刺一笑,“她的确是疼过姑娘一阵子,甚至还为了姑娘跟老爷吵过架,但是,她的疼爱是建立在姑娘不挡她儿女前程的前提之下。姑娘名声渐甚,求娶的人家也多了起来,其中有位封姓的官家夫人也看上了姑娘,不巧的是姑奶奶也看中了封家,想要为自己大女儿谋求。她虽然疼爱侄女,但这疼爱怎么会越过自己女儿去?夫人可知,姑娘清白被毁,之所以中招,这位姑奶奶可是出力不少!若非轻信了这位姑姑,一向谨慎的姑娘又怎么会被人设计!”赵家也不算什么真正的高门大家,内里的肮脏真是让人瞠目结舌,这种父不父,子不子的关系,还不如他们这些低贱的奴婢。

抒怡彻底说不出话了,这赵家到底都是一帮子什么样的奇葩?敢情一大家子人里,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血脉至亲,感情淡薄到如此境地,也是够了!就连最为无情的皇家,也比他们好些吧?那样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生在那样的人家,可惜了!

“江家后来如何?”江姨娘的弟弟,争取了功名,后来发展如何?她怎么不记得在整理的资料里有姓江的官员?难道他们不在京城?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奴婢是赵府的婢女,平日里只在赵府当差,江姨娘去世后,府里江家的老人也陆续被打发出去,赵府跟江家,也彻底断了联系。这么多年,奴婢也从未听说过有江府的人来府里拜访。”她虽伺候了几天姑娘,但不是从小伺候姑娘的人,与她感情不深,姑娘走时并没有安排她的事,她去世后,她也被调回之前的岗位了。

“江姨娘那位侄女当时多大年纪?”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姑娘,找来找去,还是连人家姑娘影子都没摸着,抒怡难免沮丧。

“奴婢记得,她那时候也就五六岁的年纪。”那丫鬟有些恍惚了,只记得是个讨喜聪慧的小丫头,姑娘每次出门去布庄都会与这小姑娘见上一面,耐心的教授她刺绣,还给她做衣服,买零食。姑娘去世后,那位小姑娘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五六岁,按年龄推算,倒是符合的,看来,她要重新调查一番松江的人事了,江姓的官员,林煜庭,或者知道也不一定呢,这家伙是皇上的暗卫统领,肯定查过很多官员的底细,江姓大人,只要身份不太低,他应该会有印象。抒怡让人将那丫鬟带下去休息,她直接出门去找林煜庭。

两天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案子查的怎么样了,这个时候,也快到饭点了,要么干脆从府里带点饭菜过去吧,他不是老是说刑部的饭菜太难吃了吗?刚出院门抒怡直接拐道去厨房,让人打包了两食盒饭菜,带着如刑部。既然送饭,总不好只送林煜庭一个人的,他上面还有一个尚书呢,还有跟他一起辛苦的姐夫和同僚,也不能不管他们。

抒怡到的时候,林煜庭和柳青岚正在刑部大牢审犯人,接待她的是刑部尚书,这位尚书大人正直公正有余,就是聪明不足,在查案上没甚天赋,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这个岗位的作用,也不跟林煜庭争,所以,林煜庭在刑部,几乎可以直接说了算的。他如今在刑部的工作就是整理文书,保证后勤服务工作准时到位,两人倒也相处融洽。

林煜庭夫人亲自给他们送午饭了,刑部众人顿时情绪高昂起来,这段时间一个个侙在刑部,住在刑部,天天吃着刑部的食堂,嘴里淡的都不知道味觉了,好不容易能换换口味,当然期待,并且,定国公府的伙食,也不是平常谁都能享受的到的!

抒怡却没注意这些人忽然兴奋的原因,她满脑子都是想迫不及待要找到那位姑娘的决心,以至于不时让后门方向看,每次一有动静都要忍不住看一眼,然后略显失落的低头。这情景落在刑部那位人员眼里,就是郡主对他们侍郎大人思念的紧,连这一会儿功夫都等不及了。这样的事,不妨给林煜庭卖个人情,于是,刑部尚书大人大手一挥,衙役们立刻屁颠屁颠的去找侍郎大人报信去了。

正在审案的林煜庭得知抒怡来找他的消息,冷如寒潭的星眸瞬间转暖,就连跟在身边的柳青岚都察觉到了,他二话没说起身出牢房,丢下柳青岚一个人收拾烂摊子。柳青岚愤愤不平,叫嚷道,“林煜庭,千万记得给我留一份啊!不然我就去抒怡面前说道说你无视她姐夫!”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爷正在想办法打动自己小姨子呢?自己要不要推波助澜一把?

林煜庭脚步不停,只挥手摆了摆,表示知道了。来到前厅,饭菜已经上桌,整整齐齐的,就等着他来下令开吃。衙里的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盯着桌子,直咽着口水,这是有多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一个个露出这副表情?

抒怡不禁抚额,这样子,这些饭菜,还不够他们塞牙缝!抒怡叫来小杉,让她去附近酒楼定两桌席面送过来,众人这才如愿以偿的松口气,各回各位继续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