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怡的怒气,并非完全源于林煜庭阴阳怪气的语调,更多的是,她觉得对她亲人的不够用心。是的,用心,她自问不管怎么私底下闹,从来不在长辈面前表现出来,从来在他长辈面前给他留足够的面子,对他长辈毕恭毕敬。然而,他呢,心情好时,就一副深情的模样,心情不好时,丝毫不顾及她亲人的想法,摆脸色,说走就走,说失踪就失踪。
前天晚上不回房不说,昨天干脆连家都不回了,还什么交待都没有,舅舅,外祖母,因为他的行为,以为他们俩闹了多大的矛盾,为此担忧不已。凭什么他莫名其妙闹情绪,要让她给他善后不说,还要遭受他的质问,他以为自己是谁?
林煜庭不知抒怡心中所想,再次体会到了她说话的不留情面,同时心底发凉,在明知道刘昊阳做了那样的事后,还忍不住对他的关心,还忍不住去看他,他忽然觉得,就算自己做再多努力,也拉不回她的心的。这一刻,林煜庭心中从未有过的挫败。
林煜庭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叫她停,抒怡再前面漫无目的的跑,她不想回外祖家,不想让外祖母看到她难过,可是,除了外祖家,又无处可去,只好不停往前跑,那就跑到哪算哪吧!
也不想停下来继续跟他吵,她其实最不喜欢与人争执了,但是,成亲如今,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更少,好像每次在一起都会有争执或不愉快。
她想,或许两个人真的性格不合,八字不合吧?父女之命的婚姻多的是,也没见几个过成他们这样的,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都要变得她不认识了。
他们是夫妻,虽然如今只是名义上的,但也是要一起生活,过日子的,为什么两人之间不能坦诚相待呢,为什么有事有疑问不说出来,非要闷在心里,相互猜测呢?然而,本就不怎么熟悉的两个人对对方又了解多少,又如何猜的对对方的心思?所以,总是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误会,那么多不知所谓的争吵。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以她的性子,忍耐不了几天的。
林煜庭到底体力更好,两人追赶了一阵,距离越来越小,然后终于拽住她了。抒怡被他拽的一个趔趄,身体弹回来撞在他胸膛上,正碰到抒怡的鼻子,她疼得当场掉了眼泪。
“你干什么?”抒怡轻抚着鼻子,冲他怒吼。她不想见到他,他非要追过来做什么?
林煜庭感觉抒怡撞回来时他胸膛微疼,但没想到,他坚硬的胸膛对上的是人家的鼻子,因此,尚未留意到抒怡的动作,追了这么久,他就是想问问,她何时才有作为妻子的自觉,“干什么?我倒是要问问,作为丈夫怎么就成了不相干的人了?丈夫是不相干的人,那谁是相干的人?”
“对于旁人来说,丈夫当然不是不相干的人了,但是,林煜庭,我们是什么情况,还用我说吗?你放开我,我不想跟你吵,没意思!”果然之前的所谓关心都是装的,她鼻子都快撞断了,他却还扒着之前的事不放,不是她过于玻璃心,她只是对这样假装的关心厌倦了,不想看了。抒怡悄悄擦干眼泪,忍住疼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
林煜庭果然放手,退后一步,打算仔细打量她,抒怡乘机转过头背对着他,声音轻轻淡淡,“林煜庭,你不必假装满意,更不必假装深情,来日方长,你迟早要装不下去,我,被迫接受着,也不自在。”是的,来日方长,日子总要过下去,感情,爷并不是非有不可,没有爱情为基础的婚姻,索性坦荡些,培养出亲情也不是不可以。
“你什么意思?我何时表现出不满意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对这婚事并没有不满意,从一开始,我是打着真的成亲过日子来的,到头来做的努力在你面前竟就成了假装?夏抒怡,你到底是长情还是没有心?为什么你的感情就是真情流露,旁人的就是假的?”林煜庭没想到抒怡会这么说,心里真的惊到了,两个人成亲,才一个月左右时间,已经闹到了要分道扬镳的境地了吗?
“随你怎么想吧,我这人一向惫懒,不喜猜来猜去,你真情流露也罢,表面功夫也好,我已不想再探究。你林煜庭,也不是耽于儿女情长的人,我们,暂且就这样吧,既然绑在一起,不如各退一步,放对方一马,让彼此少些不自在。至于将来如何,我也不清楚,若你找到真爱,我也会成全你们的。”她的语气,也是一副疲累的感觉,仿佛真的累极了似的。
林煜庭不是第一次听到抒怡类似的话,她时刻都准备着跟他拆火单过,但每次都是气极了时候的气话,他也从未当过真。这一次,听完她语气平平的几句话,他心里开始没底起来,也明白她说的不是气话,而是真的就是那么打算的。
他心里再次五味陈杂起来,“我知道你性子散漫,不喜欢勾心斗角,但是,我已经尽量给你一个简单的环境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试试呢?”这个妻子不是他自己选的,但是也并没有不满意,他是真的想跟他白头偕老的。她,怎么就看不到呢?“你不喜欢猜来猜去,我在你面前,也自问未耍什么心眼,连情绪都不曾隐藏,夏抒怡,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做?是要我对你不闻不问,形同陌路吗?如此的话,你难道不会觉得我这个丈夫对妻子过于冷漠了?”
抒怡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他都如此迁就她了,她还要他如何,她才满意?自己是不是确实不知好歹了?被林煜庭问得迷茫了片刻的抒怡转眼清醒,因为他的迁就,从一开始就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就算他做的再多,也是枉然。
“你就当我不知好歹吧。林煜庭,我们不要对过去一直争论不休了,我们心平气和达成一个协议如何?”
“协议?什么协议?”林煜庭终于暂且放下之前的话题。
抒怡沉默片刻,在心底组织了下语言,“我的情况你都了解,虽然已经放下了之前的事,但是一时半会儿再爱上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对我好,跟我过日子,但是,在如今情绪不对等情况下,你的一味付出,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所以,林煜庭,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我们就先从朋友做起吧,朋友之间可相互关心,扶持,但是,要把握一个度。你觉得如何?”免得他总在不经意间做出一些过于亲密的举动,让人尴尬的无法招架。
林煜庭没有吭声,看着不远处似乎在考虑,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抒怡以为不会有结果时,他开口了,“多长时间?你先告诉我,你需要多长时间来忘掉过去,可以重新开始?”
“一年,就从现在开始,一年为期吧,一年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开始履行做妻子的责任,当然,如果在这一年里,你有了心仪之人,可以告诉我,我会自请和离,成全你。”这个协议,她想好久了,尤其是每次面对他格外温柔的眼神时,她都想提出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今天总算得以开口。
“好,我答应你。”林煜庭抚着额头,望着天空,声音显得有些空洞。抒怡得到他明确回复,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同样抬头望天,发现今日的天空竟是格外的蓝,忍不住嘴角上扬,她没看到的是,身侧本在看天空的人,此时正看着她,满脸苦涩。
两人也不知站了多久,抒怡一直望着天空,林煜庭目光在天空和她之间来回转换,后来被一阵咕咕叫声打破气氛,抒怡终于收回目光,尴尬的按着肚子。林煜庭最后看了一眼空中不断变化的白云,收回目光,云淡风轻的说,“回吧,你外祖他们恐要担心了。”
回去的路上,抒怡没有问林煜庭,他最近的情绪从何而来,也没有问,他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林煜庭也没有问,她为何还是会去刘府看望那个人。两个人似乎心照不宣,都不愿再提起。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其实都猜错了。只是,他们一个懒得解释,一个不愿再提起,最终,误会还是没能解除。
所以说,人啊,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明明一句话的事,就是不愿意开口,最后,引发无穷无尽的误会和问题。
两人回去时,各自侍卫丫鬟已经在府里等着了,看到两人相携归来,又都是心平气和的,都悄悄松口气,觉得两人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刚一回府,老太爷处,老太太处,都派人来看两人情形了,得知两人都无事,还能互相说话,才放下心来。不过,两个老人对自家外孙女的性格了解的多,觉得大多数情况下,应该都是外孙女在闹脾气。所以,尽管府里上下对夜不归宿的林煜庭不满,也没有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