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换好鞋坐在沙发上, 陆之暮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脸上挂着略显尴尬的笑, 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一副拘束的模样。
鹿禹稱坐在她的身侧。
客厅一侧有一个大的美式壁炉, 里面燃着,暖暖的温度和温馨的气息在屋子中缓缓弥散。
鹿禹稱的妈妈显得格外兴奋,泡了红茶端过来, 一直格外慈爱的笑着看着陆之暮。
看得她心里怪怪的。
陆之暮毫不敢表示任何。
天,怎么看对方也是个少女的模样啊……怎么就有鹿禹稱这么大的孩子了!孩子都可以结婚的年纪了啊!
脑海内过了下鹿禹稱父亲的形象,陆之暮由不得稍微瞥了一眼鹿禹稱:他们家是不是有什么容颜不老的秘方啊!
不过, 鹿禹稱居然一点没有继承西方长相诶, 大概眉眼还是有一点点?尤其是鼻子。
看到陆之暮小小地瞥了一眼鹿禹稱,女人轻笑出声。
鹿禹稱立刻皱起了眉头:“乔安娜女士,请把你垂涎欲滴的表情收一收。她刚来, 你就想吓到她吗?”
乔安娜女士被他一说,马上如梦初醒, 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尾音上扬的语调对着陆之暮:“你好, 我叫乔安娜,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之暮有些受宠若惊, 身体前倾了点:“阿姨您好,我叫陆之暮,您叫我之暮就好了。”
乔安娜女士张了张嘴, 终于用奇怪的语调准确地说出了这两个字。脸上马上带上了一抹开心的神色。
“之暮, ”她说, “你长得,真漂亮。”
哎哟喂我的西方面孔大美人儿!
陆之暮心里感慨一句,别人夸她就算了,被大美女这样夸她受之有愧啊。
下意识地想要说“不不,您才漂亮”,脑海中有个声音马上提醒她中西方文化差异,她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谢谢。您也长得十分美丽。”
话出口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她为什么要用也,显得她很自恋啊啊啊!
乔安娜却十分开心,她浅蓝色的眼睛都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光,看着陆之暮从头到脚都喜欢:“之暮,你喜欢纽约吗?”
陆之暮笑了一下,刚要回答,却被鹿禹稱抢了话。
“她才刚来,来了就奔这儿了,哪儿都没看到,怎么谈喜不喜欢?”
乔安娜女士脸上的笑马上带了几分尴尬和委屈,陆之暮瞪了鹿禹稱一眼,回头对着乔安娜笑:“喜欢的,建筑和街道很漂亮。”刚刚在车上还是略有见识的。
“喜欢就好,”乔安娜女士喜笑颜开,“圣诞节的时候很漂亮的,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可以吗?”
陆之暮受宠若惊,忙点头:“当然可以,谢谢您。”
鹿禹稱在一头又不满了,他刚动了动身体,准备开口,陆之暮放在茶几下脚伸过来轻轻踢了踢他。收到其中威胁的意味,鹿禹稱顿了顿,郁闷地噤了声。
——
平安夜大抵等同于中国的除夕,郑重程度可想而知。
鹿禹稱在飞机上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儿看着乔安娜拉着陆之暮不停寒暄,他几次插不上话,加上有些困了,就黑着脸回房间睡觉了。
他起身,喊陆之暮:“你不困吗?”
陆之暮在飞机上人那么多的环境里睡得挺好,摇头:“不啊,你去休息会儿吧。”
鹿禹稱蹙眉,一脸严肃:“我觉得你还是睡一下比较好,有时差。”
“不用,”她哪里知道鹿禹稱那些小心思,精神头很好的回他,“我真的不困,之前除夕还完整守岁的呢。”
拉人不成,鹿禹稱彻底黑了脸,扭头往楼上走。经历一路风尘仆仆,他脑后的头发有一小撮微翘,走路一翘一翘的,像个生气的小孩子。
陆之暮看得不由得笑。
似乎是因为鹿禹稱和她的到来,乔安娜女士格外兴奋,拉着她在房间里面看,看她对壁炉很感兴趣,乔安娜女士骄傲地给陆之暮介绍:“这个,是我的爸爸当年亲自设计然后做的。壁炉在我们美国文化里有特殊的含义,有了这个,就像是有个一个温暖的家,还有一群相爱的家人。”
陆之暮惊讶而了然地点头。真的感觉得出来。一个壁炉好像给整个偌大的房间增添了填满空间的温度和力量。
“您的父亲真了不起。”陆之暮由衷夸赞。
“当然。”乔安娜女士一脸孩子夸赞自己爸爸的骄傲的表情,过了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甜蜜又幸福地弯着眼睛笑,“禹稱的爸爸也很厉害的,只是今年圣诞有工作没有办法回来。”
陆之暮看着乔安娜,她没有一丝丈夫在重要节日不在身边的遗憾和抱怨,反而随口提起他,都满是骄傲和崇拜。
“前段时间叔叔回中国了,我见到了,very handsome。”她想着,用英文夸了一句鹿父的帅气。
说来惭愧,居然让一个外国长辈跟她用中文交流,而不是她用一口流利的世界通用语言。她觉得心里有空,逮着机会夸了一句绝不出错的。
乔安娜因为她这句话,一下子格外开心,她双手交握在下巴下方,像个犯花痴的少女,一脸幸福和狡黠,中文尾音更加飘了:“我也这样觉得!第一次见到,就觉得这个人好帅好帅!”
可真……耿直啊!
一直提醒自己要矜持的陆之暮被她这个样子和这句话一下子逗得没忍住,许是也被她的热情和活力感染了吧,她笑着夸:“您真可爱。”
“之暮。”乔安娜一脸好奇地喊她。
“嗯?”
“你,也是因为禹稱好看,喜欢他吗?”乔安娜此刻想要同她分享恋爱心得的少女一样。
呃……陆之暮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她一开始缠着鹿禹稱的时候,睡眠和生活都成问题,哪能想到谈恋爱什么的呢。
不过,即便如此,第一次见他,确实被他的容貌所吸引到了。
陆之暮弯着唇角,有些腼腆地笑了。
两个人不知不觉寒暄到中午,乔安娜女士之前就为平安夜准备了许多食材,这会儿说要给他们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陆之暮主动提出要帮忙,她拉着陆之暮的手往厨房走,边道谢边两眼放光。一副找到了厨房知己的模样。
想到鹿禹稱之前的表现和提醒,陆之暮觉得,她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果然,在一旁洗菜切菜的陆之暮看着乔安娜女士一顿神操作之后,打心底里同情起鹿禹稱来。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陆之暮就活儿做得快一点,然后在乔安娜女士动手前先下手为强。
牛排她来煎,火鸡她来烤,最后还做了奶油蘑菇汤,鹿禹稱爱喝的。
饭端上桌,陆之暮看着鹿禹稱没有下来吃饭的意思,问了乔安娜他的房间,上去喊人。
二楼的卧室做得格外温馨,陆之暮轻轻敲了敲鹿禹稱的房门,没有反应。
她试着用手拧门把手,一拧,门开了。
房间里窗帘拉着,隐隐有外面的微光透进来,房间里弥漫着他洗过澡后熟悉的清冷好闻的气息。
鹿禹稱躺在床上,睡姿不老实把被子弄得皱皱的,穿着居家服,大半个身体露在被子外面,眼眸轻闭,呼吸匀长。
陆之暮放轻了声音,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他的睫毛很长,投射了一小片阴影在眼睛下方。
看起来睡得很沉。
陆之暮抬手,本来想轻晃下唤醒他,可是手伸到跟前,看着他沉睡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
可是也不能倒时差不吃饭啊。尤其是今天这样重要的节日,乔安娜女士那样期待。
于是心一横,准备叫醒他。大不了饭后继续补觉。
手刚触到他的肩膀,陆之暮嘴唇微张,鹿禹稱却突然伸手,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就被他力道正好地一拉,失去平衡向他身上倒去。
鹿禹稱反应迅速,另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带着她滚了半圈,翻了个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身体陷阱他的被窝里。
陆之暮低呼一声,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反抗了。赶忙捂住嘴。
她瞪着他,做贼心虚地看了眼她虚掩着的房门,低声批评他:“这是在家里,你妈妈还在楼下呢!”也不怕人家听到啊。
鹿禹稱一手将她的手腕压在脑袋侧,另一手揽着她的腰,刚睡醒的脑袋埋在她颈窝里。
“你都不来陪我。”闷闷的抱怨声,刚刚睡醒的微微沙哑,里面蕴着无限抱怨。
陆之暮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脖子痒痒的,声音也软下来:“这是在你家里嘛,而且,我和你妈妈很聊得来啊。”
鹿禹稱的声音更闷了:“有那么多话聊么,才认识几分钟啊。”
“有啊,我们还一起做好午饭了,”陆之暮侧了侧脖子,瞥他,“起来吃饭了。”
“不吃。”鹿禹稱声音低低的,带着小孩子般的迁怒。
陆之暮被他逗笑了:“飞机上也没见你吃多少啊,不饿?”
“饿也不吃。”鹿禹稱终于抬起头来,垂眸看她,“你是没见识过乔安娜女士的厨艺,不知道有多可怕。”
见识过,知道了。
陆之暮挑眉轻笑:“大部分是我做的。”
鹿禹稱的目光带上了一丝犹豫,配合着惺忪的睡颜,像是一只森林里迷糊的小鹿。
实在可爱得不得了。
陆之暮抽出另一只被他抱着的手,忍不住在他脸上揉了揉,催他:“快起来啦,今天过节诶!”
鹿禹稱由着她揉,睡起来似乎要乖巧得多。
他顿了顿,看着她:“你亲我一下,就去。”
陆之暮的手由揉改为掐,装凶:“鹿禹稱,你能不能收敛……唔……”
声音湮没在他缱绻的吻里。
鹿禹稱得手,笑得格外狡黠:“那我亲你。”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楼,陆之暮看到餐桌上背对着她坐了一个白发卷发的女人,愣了一下,慢慢走过来,这才看清是一个眉目慈祥的美国老太太,看起来也格外精神。
她看着陆之暮,一直微笑。
鹿禹稱先帮她把椅子拉了出来,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下来,很自然地喊对方:“grandma。”
老太太看着他,眉目更加慈祥:“来了?”
中文口音比乔安娜还奇怪,一看就说得次数不是特别多。
陆之暮愣了一下,摸不清老太太的中文底子,改用英文问了好,报了自己的姓名。
老太太点着头,看着她:“欢迎你,请,吃饭。”她吃力地让着,语言里满是生疏,但话里全是善意。
饭吃到一半,乔安娜女士神神秘秘地问:“禹稱,你有给我准备礼物吗?”
“没有。”
“怎么这样!”乔安娜女士瞪眼睛,“那,有之暮的吗?”
“嗯。”
陆之暮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震惊而绝望,她抬脚刚准备踢鹿禹稱给他提醒,乔安娜却在那头一拍手就笑了:“那就好啦!”
陆之暮:……?哈?
等一下?您这……好像不是一个正常的母亲该有的反应啊?
是不是,少了一丢丢愤怒?
乔安娜女士冲她眨眨眼:“之暮,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哦。”说着若有似无地嫌弃地瞥了一眼鹿禹稱,“也有禹稱的。爸爸不在家,就让我来送给大家啦。”
陆之暮这下是真的受宠若惊:“谢谢您……”她倒真没想到,这种家人间互赠礼物,竟然也会有她的。
鹿禹稱却似乎对这个礼物毫不期待,埋头默默吃饭,时不时给她夹菜,陆之暮这下真的对这熊孩子忍不了了,她再次抬脚,缓缓移过去,还没碰到鹿禹稱,门铃却忽然响了。
鹿禹稱起身去开门。
陆之暮默默地收回了脚,假装无事发生。
那头,门被打开,立马有个欢快的男生喊道:“surprise!”
紧接着,“砰”的一声,像是气球爆炸的声响猛地响起。
陆之暮被吓得手一抖,赶忙回头去看。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鹿禹稱一手扶着门,背对着他,被礼花筒里的彩带亮片喷了一脑袋一身,像是被封印住的彩色雕塑。门口拿着礼花的是个留着长发的外国男人,眼睛深邃无比,笑得格外欢乐。
他的身后跟着另一个男人,正举着相机对着门口僵住的鹿禹稱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她的惊讶还未回落,就看到鹿禹稱穿着居家服的背影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猛地拍上了门。
霎时间,房门口男孩的笑脸和嚣张的相机消失了。
陆之暮刚刚好不容易闭拢的嘴巴再次惊讶地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