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看着秦怀仁一句句地逼问,“少了一年的地租,秦老爷是短了吃喝还是少了穿戴啊?秦老爷常教导我,不要为富不仁,他怎么就不肯自己做点儿好事呢?秦秀才花着那用佃户们的性命换来的银子,心里不哆嗦?!夜里就不会做噩梦?!”
佃户们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假如不是清露用高昂的赌注诱|惑了贪心的秦大川,秦大川一旦听说明年是灾年的事儿,是绝不会给他们退租金的。不,就算没这个风声儿,如果佃户们心齐不肯接受涨地租,秦大川一见事儿不好,也不会给他们退租子的,毕竟,他们的契约都签了。
很多佃户的眼睛都红了,冲着秦怀仁就去了,“秦秀才,你们怎么就这么狠心?!就不怕天打雷劈的报应?为啥要和太太赌,你们敢不敢和我们赌?!赌命!”山中多猎户,这些血性的汉子们,一旦脾气上来,也是挺可怕的。
秦怀仁真的害怕了,他大喊了一声,“明年还指不定是不是灾年呢,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再说,过了明年,往后你们就永远都不租我们家的地了吗?!”说完后,调头就往外跑。
众人皆是一愣,清露的脸色也变了。
是啊,过了明年,后年又该怎么办呢?只要秦大川手里有地,村民就永远都得受秦家的欺压和盘剥。
清露第一次有了弄来秦家所有田地的念头。
村长已大喊道,“还管什么后年?!先把明年这一年过去了再说!只要村里人心齐,我就不信了,这秦家还能把地佃给外村的人!”隔着那么远的路,是无法耕种的。
秦怀恩也轻轻地拍了一下清露的肩头说,“别怕!”
清露的心这才稳定下来,是的,只要给她时间,她总能想到法子对付秦家的!
“快,拦下秦秀才,不能让他先回秦家报信儿!”清露喊了一嗓子,立刻有人飞跑了出去,清露又吩咐,“咱们也得快着点儿,秦老爷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齐伯,栓子,抱好了我的银箱子和钱箱子,秀芬,别忘了带着银戥子!”
幸亏清露想得周到,秦大川一见事儿不好,就开始百般地推诿耍赖,一会儿说银子不凑手,一会儿又说要当面发给佃户,以免清露在当中耍什么鬼儿。
清露用语言围堵,“秦老爷银子不凑手没关系,我可以借给你,不过秦老爷必须给我写字据,还有利息多少得我说了算。”她现在巴不得秦大川欠她银子呢!
秦怀恩则直接威逼,“你那银子总不可能比家里的鸡和猪还难偷吧?!”秦大川这么为人,他也不介意真当回贼,就当劫富济贫了。
秦大川吓得直哆嗦,但就是赖着不肯拿银子。
秦大川越是这样,佃户们越是不信任秦大川,退租的念头更强烈了。
秦怀仁急得直跺脚,劝道,“爹啊,你就快着点吧!”回头银子省不下,还越弄越丢人,直接把秦大川扶起来往内室里走,下学回来的秦怀礼也上前帮忙。
秦大川破口大骂。
秦怀恩一脚踢碎了正堂和外间之间的木门。
秦大川消停了。
刘秀芬一称秦大川拿来的银子,果然少了好几十两,秦怀仁动手去抢秦大川的银箱子钥匙,秦大川只好把银子补足了。
清露拿到银子后,冷笑一声,让人打开自己的银箱子和钱箱子,入目之间一片光华闪烁,秦家人看得俱是一愣神儿。
清露将秦大川给的这八百四十多两银子像丢垃圾样地丢到了自己的银箱子里,开始给佃户们返还租金。
一边念人名报亩数,一边发银子和铜钱,清露的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无比,帐儿算得那叫一个快,佃户领钱的速度都不如她发钱发得快!
秦家父子三人全都看傻了,后来目光中就变得一片火热,眼珠子都恨不得掉到清露的脸上和手上,一半儿因为银子,一半儿因为清露这个人。
还没到天黑,所有的事儿就都办完了,清露站起身来,“咔嚓,咔嚓”两声合上箱子,对秦大川微微一笑,“秦老爷,回见了!”转身就往外走。
秦大川在后面大叫,“秦怀恩,清露,你……你们……”被秦怀恩回头瞪了一眼,到底是不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了,只得讷讷道,“鸡飞蛋打啊,鸡飞蛋打……”到了最后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秦怀仁大喊,“爹啊,你能不能不这么丢人啊?!”
秦怀礼则小声劝道,“爹啊,明年不一定是灾年,到了春天,他们这些租子还得再交上来!实在不行,咱雇些长工,种地一样挣银子。”
秦大川止住了悲声,但脸色依然难看,秦怀仁却寂然无语,说实话,他们现在都信了清露的话。
良久,秦大川才长叹一声,“老四啊,你说的对。”现在他只有这么想了。
上轿前,清露问匆匆从秦家后院回来的刘秀芬,“见到了吗?事儿办了吗?”
刘秀芬满脸喜色地点了点头,“嗯,回家我再跟太太详细说。”
但回家后,刘秀芬并没这个机会,因为所有的村里人,又一次跟着清露回到了山上。
清露明白,这是因为大家心里都不稳当,他们手里虽然有了银子,但不能动,就算明年的地他们不佃了,后年这笔佃地的银子还是要花的。
而且他们还缺粮,万一明年真是灾年怎么办?别说后年的口粮,就是明年的口粮,很多人家里也是不足的。
但是,这粮怎么卖?!
按照收购价格卖吗?清露不仅心里不平衡,还容易出麻烦——其中的利润太大了,很可能有人会借着这个机会赚黑心银子,数量很不好控制,再说,佃户们买,她是这个价格,旁人呢?
按照市价卖吗?她不仅还是亏,依然会有麻烦——还是有人能从中获利啊!
不卖吗?佃户手中的银子就贬值了啊,没有粮食要银子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