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的两位少爷离开之后，白羽多年未见的娘亲上了门。

这是一个看起来清冷，眉目之间又充满了愁绪的女人，好像在她的心里装了许多愁苦一般。见到了白羽之后，她也是安静的跟白羽坐了许久后才开了口，“太子选妃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白羽的娘亲抬头看白羽一如既往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反应的样子，心里头叹了一口气，“娘亲对不起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要说再多一个你。如果你的心里头怨我，我也是知道的，但这已经是娘亲可以为你争取到的最多的了。”

“白家不会把太子选妃的名额给你，但是你可以看一看那些尚未婚配，现在也没有什么家势，却被太子看中的年轻人。若是这些人的话，以白家的家世，让你做正室夫人还是可以的。”

“如今太子正受圣人恩宠，众望所归，能够为太子所看中的人，将来自然也会有一个不错的锦绣前程。你如今也已经十三岁了，这些事情还要你自己多看一看，切莫辜负了娘亲的一片苦心。”

她说完这些，看着白羽还是没有太多反应的样子，忍着心里头的难过，垂下头掉了两颗泪珠子，那泪珠子在往下落的时候，却被一只纤细瘦小的手接了住。

白羽的年轻忍不住的抬起头，却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白羽，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抬手接住了她的泪珠。

白羽的面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过，不过她垂着眸子，跟抬起头来的娘亲对上眼睛，良久之后道：“我答应你。”

白羽当年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全都不关心，但她却还是知道，自己能够到这个距离京城不远的别庄里安顿下来，也是她这位娘亲的功劳，不然她就不知道会被“发配”到哪里去了。如今她年已十三，在白府完全就是一个被遗忘的人，现在白府还能够想起她来，固然有利用她的婚姻拉拢太子亲近的那些尚在微末的人的用意，但应当也是她的娘亲争取来的最好的结果了。

不然的话，只怕她在这里老死，白府都不会想起来她。

而在这个时代，在他人的眼中，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若是超过了婚配的年龄还没有结婚的话，那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了。

白羽固然对自己是否要结婚的事情不在意，但若是她的娘亲希望的话，她也愿意去看一看，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就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了。

算一算，这大概是白羽自从长大之后，第一次对她这个接触不多的娘亲的话语所有反应。虽然从白府两位少爷那里知道她的女儿的傻病应是好了许多，但是真正看见了，感觉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格外激动，竟然“失态”的一把抱住了白羽的腰肢，然后暗暗啜泣了起来。

白羽被她的娘亲抱着，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自己这么多轮回当中有过的另一位娘亲。她忍不住的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娘亲的背，然后轻声问：“娘亲若是在白府之中过的不开心，将来我把你接出来吧。”这样的想法突然出现，白羽便把自己想的说了出来。

可是白羽的娘亲在听了白羽的话后，面上却露出了极为吃惊的神色，就好像白羽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似的，她轻声道：“莫要说这些胡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哪有女儿将娘亲接走的事情？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将来若是嫁了出去，还是要唯夫命是从，还有你的那句批命……”

白羽原本略微有所动的心，在娘亲的几句话中再次重归平静，变得毫无波澜。

在白羽的娘亲离开之后，白府就开始往白羽所在的别庄里面陆陆续续派了不少的人来，有给白羽量体裁衣的，有给白羽添置妆瓯的，还有给白羽突击礼仪、教导白羽简单的千字文、三字经的。这一切的目的都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白羽打造成一个“看起来”非常标准的大家闺秀。

奈何白羽虽然没有反对这些来到自己的院子，却对这些人完全没有多余的反应，而他们就算想要对白羽来些硬的，一看见白羽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总感觉心里有些发憷，不敢造次。

时光飞逝，太子的选妃还没有开始，那些聚集到了京城的文人墨客们，倒是开了一个赏花会，听说太子也会出现在这个赏花会中，去跟这些文人墨客们见上一面。同时，京城里各家各户的小姐们，有不少也都会出席这一次的赏花会，白羽作为白府的小姐，自然也在其中。

即使是深闺里面的小姐，在文人之中，有不少也是极为有名望的。文人大多自视甚高，对这些闺阁小姐们，也更加喜欢才貌双全者。

白羽作为一个整整活了十三年，却在整个京城里面家家户户大多数人基本听都没有听说的人物，跟在一大群的女眷当中，那是相当的不起眼。

其他的那些闺阁小姐，也没有谁主动跟白羽说话的，这跟白府里来到这里的其他两位小姐也有些关系。

闺阁小姐们平日里虽然出门比较少，但是她们之间也是有着自己的圈子。跟白羽这个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传说是白府正室所出的小姐比起来，她们自然更加愿意跟熟悉的人交往，也更加信任熟人。

白羽的那两位一同来到这里的姐姐，可都是提前跟其他闺阁小姐们打过招呼，于是就没有谁主动过来跟白羽说话。

没有人跟白羽说话，白羽也特别清静的当着自己的壁花。

不过白羽就算是不说话，她的身上也有着一种其他的闺阁小姐们不会有的气质。平常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可能还不是非常突出，但是站在一群莺莺燕燕的闺阁小姐当中，她就变得格外特别了起来。有不少的学子们都相互打探，这是哪家的小姐？

傅流的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与周围的学子还有众位小姐们维持着守礼又疏远的距离。在这么多的学子当中，虽然他身上穿得衣服布料非常普通，但是他在一众学子当中的气质还有名望，却是极为受人瞩目，有不少的闺阁小姐都对他表示了好感。可惜傅流就好像是瞎子一般，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他那一双眼睛总是时不时的转向白羽的方向。

不过有一个人要比傅流更加的受人欢迎，那人面如冠玉，一身白衣，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有一种风流倜傥的感觉。从他出现在这里之后，原本还在相互认识接触的学子还有小姐们，大多都把注意力转到这个人的身上去了。整个赏花会谈论的内容，也跟着这位公子的言辞发生变化。

大家从一开始对花吟诗献曲，发展到后来谈起了家国大事。不但学子们能发言，就连这些闺阁小姐们，偶尔也会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整场赏花会看起来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

因为这些人谈得投机，倒是不少原本注意白羽的人把注意力转了开。

不过会关注白羽的人可不仅仅只是这些来到这里的文人学子们而已，就在白羽以为这场赏花会等到结束都不会有自己什么事情的时候，白羽的一位姐姐白菊却突然开了口，“白羽妹妹，不知道你对这些有何见解？”

白菊是一个美人，事实上白家那一家子，包括白羽在内，就没有几个不好看的，而白菊要格外漂亮一些。是那种文人墨客们会特别喜欢的弱柳扶风的美，再加上她有一手名声在外的丹青之术，在这么多的女眷当中，白菊是最为受到学子们追捧喜爱的一个。

就刚才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白菊发言了几次，全都受到了众位学子们的赞扬。现在她突然转头询问站在人群外围的白羽，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就全部转到了白羽的身上来。

原本那些对白羽有些留意的文人学子们，现在一听白羽的名字，立刻就想到白羽应当也是白府的小姐之一，而且看白菊的模样，似乎跟白羽还颇为亲近。

白府的两位小姐从之前的交谈和发言中可以看得出来，是极为有才学的，白羽既然也是白府的小姐，那定然也会是一个才女了。

不少不知内情的人都是这么想，可是带着白羽一起到这里来的那两位白府的小姐自然清楚白羽到底有没有“才学”这件事情了。一个连三字经和千字文都没有背过，听说连字都不识的白府正室夫人所出的小姐，她能有什么才学？

白菊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才会特地点出白羽的名字，想看白羽的笑话呢。谁让她看着喜欢的几位文人学子们，竟然有不少都把视线放在白羽的身上。因为这一点对白羽感到不满的，可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白羽抬头环视了一眼这些看着她的人。

她一直坐在外面，对于这些人到底谈了什么也没有上心，自然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她倒是知道这些人现在一直在谈国家大事。

白羽的视线在白菊含笑的面容上转了一圈道：“你们之前一直都在谈论国家大事，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诸位。”

“姑娘请问。”之前慷慨激昂，备受推崇的一位站在白衣公子旁边的学子开口，其他人也都看着白羽，想要听一听白羽能够问出什么问题来。

白羽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面容平静非常：“你们知道现在一斗米要多少银钱吗？各个地方有何差异，为何如此吗？你们知道南北方分别适合种植什么植蔬，又是为什么吗？你们知道为何北方每年都会发生凌汛吗？发生凌汛的时候又要如何处理呢？你们知道蝗灾是如何出现的吗？你们知道我国有多少士兵，他们又是用什么作战吗？他们死在战场后又是如何处理的吗？他们的家庭怎么样了吗？你们知道国土之外对我们虎视眈眈的部落和小国都正在发生什么吗？他们又需要什么吗？你们知道在我们的国土之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家和部落之外又是什么吗？”

白羽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问了出来，她的语速不紧不慢，问出来的话也都是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可是这些谈论着家国大事，拥有雄心壮志的年轻人们，随着白羽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问出来，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白了起来。

等到白羽终于停了下来，整个园子里面全都格外安静。

直到一位学子咬了咬牙开口说：“你问了这么多的问题，那你自己知道吗？”

白羽的视线扫过这些人，道：“我听说你们有着鸿鹄之志。”说完，白羽直接起身，把这么多的人全扔在了这里离开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精彩，而从头到尾注视着白羽的傅流，在人群之中垂下头，唇角忍不住的勾了起来，压抑着自己想要笑出声来的欲｜望。

果然是他上次在山里遇见的那个女孩，这脾性可真是有趣之极，还有那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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