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府屹立在盛京最宽阔的正阳大街上,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碧瓦玉柱、肃穆威严。两扇朱漆大门,高达三米,匾额上“天策府”三个字闪烁着金色光芒。大门两边肃立着四个身着官服的侍卫,威武庄重,令人望而生畏。
方宇梁让简迟停在天策府门前的下马石前,独自靠前,抱拳问道:“敢问四位官爷,天策府招录捕快的地点在何处?”
一个侍卫朗声道:“东侧角门。”
方宇梁道谢后,带着简迟赶到了天策府的东角门,由角门进入到东跨院。进去后方发现,在此排队登记的不下百余人。
天策府是盛京的司法衙门,专门负责京城的治安,职能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公检法加城管,权利不可谓不大。
天策府府丞凌云兼任殿阁学士,为朝廷一品大员,深受当今圣上的器重。为人正直、公道,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在百姓心中,当上天策府捕快,不只前途有望,连祖坟都要冒出青烟来。听说天策府招考捕快,全国有识之士无不趋之若鹜。再者,穷文富武,大汉朝经济繁荣,百姓手头宽裕,因而尚武成风。所以只要有点武功的,都要来天策府试一试。
见此情景,简迟不禁腹诽,看来这就业难的问题不只存在于现代。见惯了二十一世纪招聘会挤破头的盛况,到了古代便也见惯不怪了。
眨了眨大眼,计上心头,简迟对方宇梁道:“方大哥,你在此排队,咱到前面探探虚实。”说罢,甜腻的对着前方排队的人大声喊道:“各位,借过,借过。”
大伙儿看他是个孩子,也不与他计较,纷纷侧身让他过去。
简迟微笑着穿过人群,来到队伍的最前端,见桌子旁边坐着四位先生,正在为前来报名的人登记。简迟探头,看了看坐得最近的灰衣先生的簿子,上面登记的无非就是姓名、年龄等基础信息。于是,开口对站在第三位的人道:“这位大哥,排队排了好久了吧?”
第三个人道:“是啊,足足两个时辰了。”
第二个人转身插言道:“我的时间更长。”
简迟道:“登记后还要做什么啊?比武吗?”
第三个人摇头。
第二个人问灰衣先生道:“先生,今天会比武吗?”
灰衣先生颇有些不耐烦的道:“复试时才会比武。”
见先生终于开口,简迟露出狡黠笑容,恭敬道:“先生,这么多人报名,您真是辛苦了。既然今日只是登记,不如咱们自己写下名字,也好为您省些麻烦。”
先生匆忙抬头看了简迟一眼,道:“这小娃倒是机灵。但是这里好多人并不识字啊。”
第三个人忙附和道:“是啊,我就不识字。”
简迟搔搔头发道:“是啊是啊,倒是咱造次了。不过,先生,咱是识字的,不如……”
这时,第一个人已然登记在册,轮到了第二个人,他见简迟还在这里缠着先生,帮腔道:“先生,既然这小娃自己会写字,不如就让他自己写了交上来,也免得他在此啰嗦。”
先生又抬头看了看,挥挥手表示同意。
简迟暗笑,这不就是招聘会海收简历的阶段嘛,何必费劲儿等着。得此特令,简迟忙回到方宇梁身边,将他拉倒角落里,从包袱里掏出两张宣纸,递给方宇梁一张道:“方大哥,你是识字的吧?找一支笔,把自己的简历写上。”
方宇梁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问:“简历?是什么?”
简迟脸皮抽动,夸张的叹气,道:“姓名、年龄什么的,还要写上你的特长,比如会什么拳,什么刀的。”
方宇梁仍然不甚明白,但见简迟异常认真,便无奈的应道:“哦,好的。”
简迟见自己生生把一个古代男青改造成了二十一世纪QQ聊天手,不免失笑。
方宇梁找到毛笔,写下自己的“简历”后,见简迟手里拿着一支细细的竹管,竹管的前端有一片小小的三角形金属,那竹管划过,就有一个又一个字跃然纸上。方宇梁很是惊异。看样子,这竹管应该是一支笔,可是简迟握笔的姿势甚是奇怪,而最奇怪的是那支笔居然不需濡墨便会自己流出黑色的墨汁。
这时简迟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抬头看到方宇梁诧异的眼神,笑道:“咱写的字多,用这个快。”
方宇梁几乎是用抢的从简迟手里夺过竹管,边端详着边问:“这是什么?”
简迟道:“水笔。”
“水笔?”
简迟得意的道:“咱在竹管里放了一个用羊肚做的囊,里边灌上磨好的墨,下面接上一块金片,就可以做水笔了。说起来,咱这可是金笔呢!”
朝阳升起得高高的时候,简迟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边抻懒腰,边大声喊道:“方大哥,起了吗?”
片刻后,门口响起方宇梁的声音道:“小兄弟醒了?”
“嗯,醒了。方大哥昨日睡得可好?”简迟边说边起身穿衣、净面、漱口。
外面方宇梁情绪低落道:“心里惦记着今日的事情。”
“呵呵,方大哥不要担心,咱们都一定入选的。”
忙乎完毕后打开房门,见那方宇梁着一件白色素锦长袍,外套天青色丝缎罩衫,腰束玉色带绦,倚在门边,面色的确有些憔悴。
简迟上上下下将方宇梁打量了一遍,恭维道:“方大哥有这等这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模样,有何担心的?”
刚刚睡醒的简迟,肤色白里透红,又密又长的睫毛后,水灵灵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虽着简单朴素的衣物,但掩盖不住活泼娇俏。
方宇梁内心一阵莫名的悸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用这样的词汇形容简迟,僵硬的扯了扯唇角,转移思维道:“小兄弟倒好似对投考一事胸有成竹?”
简迟道:“安了,咱们的简历一定会引起天策府重视的。”
方宇梁还有些不大习惯简迟有时的说话方式,但大体能够理解,顿了片刻道:“昨日看你用水笔写了好多的字,那个所谓的简历到底有何用处?”
简迟狡猾的笑着,道:“简历能直观清晰说明咱的自然情况和特长爱好,只要天策府的人有点头脑就会发现咱们的优点,也就自然会招收咱们了。若他们不能欣赏,只能证明,天策府所谓的英明神武只是浪得虚名罢了,咱也就不必非与其为伍了。”
方宇梁眉头成川,思虑了半晌,方点头道:“小兄弟说得有理。”
简迟拍拍方宇梁肩头,撒娇道:“方大哥,咱肚腹饥饿,能不能?”
方宇梁恍然大悟,忙回答:“走,去吃早饭。”
酒足饭饱的简迟,像个大少爷似的,坐在大白驴上,被方宇梁伺候着,再次来到天策府东角门。
天策府前门庭若市,等候放榜的人将东角门处挤得水泄不通。这些人中,有俊逸潇洒的少年侠客,亦有肌肉虬结的魁梧大汉,无论何等样人皆翘首以盼,仿似等待科举考试中出状元的盛况,天策府的威名可见一斑。
盏茶时间后,天策府内走出四个皂隶,按顺序将手中所持榜文贴在天策府外墙之上。
等候在外的人们立即沸腾起来,争先恐后的围上前去。
简迟见方宇梁伸头探脑的模样,抿嘴笑道:“方大哥,好饭不怕晚,莫急莫急。”
方宇梁脸色微红,搔搔头发道:“听你的便是。”
人群中有喜极而泣的,有眉飞色舞的,有垂头丧气的,有黯然神伤的,好一副众生百态。看得简迟脸上的表情随着他们或喜或悲,或皱眉或撇嘴…….
待人群大致散去,简迟才发现一旁的方宇梁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口唇微张,视线死死锁住自己的脸,便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方大哥?”
方宇梁此时方缓过神儿来,尴尬的用拳背抵住唇角干咳了两声。刚刚简迟脸上的表情随其所见而或悲或喜或怒或嗔,说不出的鲜活生动,竟让自己有些心猿意马……
见人群散去,简迟忙拉着方宇梁的手,边走边道:“轮到咱们兄弟出场了。”
方宇梁被简迟拉着的手则大汗淋漓,微微颤抖,竟让他忽略了原本最在意的初选结果,有些木讷有些恍惚。直到简迟激动的回身猛拍他的肩头,大叫入选了,才终于让他回了神。
复试定在次日的辰正时分。
简迟一起床便看到方宇梁精神抖擞的站在门前等她。他穿了一件宝蓝色剑袖长衫,这套衣服用料考究,袖口与前胸均绣有精美的纹饰,衬得方宇梁神采奕奕、丰神俊朗。
简迟啧啧道:“方大哥今日好威风,入选天策府是志在必得啊。”
方宇梁见简迟仍然穿着初识那日所穿的浅灰色麻布长衫,道:“小兄弟没有其他衣物吗?为何不换一件?”
简迟忙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子,俊俏的眉头皱在一起,惶恐道:“臭了吗?”
方宇梁配合的深吸口气,从简迟那边飘过来阵阵清风,似乎觉得有一种心旷神怡的香味儿,虽不浓烈,但让人迷醉。方宇梁登时满面通红,低声道:“没有没有,方某只是觉得小兄弟该郑重一些才是。”
简迟露出一个明媚如阳的笑容,唇边梨涡乍现,亲昵的拍了拍方宇梁肩头道:“安啦,咱穿得越是寒酸才越能表明咱对给咱工作的人感恩戴德啊。”
方宇梁心疼地嗫嚅:“不是还有方某吗?怎会让你吃不好穿不暖呢。”
简迟今日没有牵驴,二人步行来到天策府东角门,报上考号后一同步入了天策府东跨院。
院中放置一长条桌案,桌案后坐着三位考官。居中者是一位老者,年约50岁,瘦小精悍的身材,双目如电,一看就是一位睿智的练家子;老者右手边是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面色黝黑,络腮胡子,满面刚毅;老者左手边是一位白衣少年,黑发如墨,眉目似画。
待看清此人后,简迟突然狠狠拽住方宇梁的胳膊,道:“大哥,这考官里竟然还有女子?”
方宇梁失笑,宠溺的揉了揉简迟的头顶道:“哪里是女子,只是个未束发未加冠的少年而已。”
简迟摇头,表情中满是惊诧:“如此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竟不是女子吗?”
方宇梁又仔细的看了看那白衣少年,当真是螓首蛾眉、国色天姿,前日所见的花魁与之相比,反倒是稍见庸脂。不过,同是少年,身边素衣玉立的简迟,虽无白衣少年的绝色姿容,但他的明眸善睐、他的娇憨生动,竟不明所以的让方宇梁红了脸,当下也是情不自禁地低声嗫嚅道:“美吗?方某倒觉得不如小兄弟美呢。”
简迟一副心思都在那白衣少年身上,对方宇梁的怪异举动和言辞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巴巴的向周围的人打听。一番功夫下来,方知那白衣少年是天策府府丞凌云的独子,现任天策府主簿的凌逸尘。
简迟瞬间腐女附体,微撇柔唇,乌溜溜的眼睛咕噜噜乱转,心中暗忖:飘逸脱俗,凌于红尘之上,如此琼瑶的名字取得倒当真般配,此等绝色人物必是小受无疑了。
旁边的方宇梁见简迟歪嘴眯眼,满脸淫笑,活脱脱一副拉皮条的模样,如再无动作,他恐怕马上要流出口水来了。于是,连忙拉他衣袖,制止他的思维继续天马行空。
方宇梁是排在第八个出场的,简迟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施展功夫。没想到他的功夫竟是非常了得,应该是不在自己之下的。高大威猛、武艺高强的方宇梁自然是要被录取的。
简迟是排在第十三个出场的,往三位考官面前一站,她炯炯有神的大眼便肆无忌惮的盯着凌逸尘看。
凌逸尘本以低头为多,他的眼睛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盯着面前的那叠纸的。可当简迟报出名字“简信泽”的时候,他却倏地扬起那张粉白的瓜子儿脸,皂白分明的杏眼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直直照向简迟。
简迟亦不怯场,微扬起还有些婴儿肥的下巴,也盯盯的看着凌逸尘。
凌逸尘轻启朱唇,吐出珠玉相击的清悦嗓音,问道:“可是简信泽?”
简迟微笑的答:“然。”
凌逸尘问:“今年多大了?”
简迟答:“十七。”
凌逸尘长眉微拧,又道:“还这么小,就要来当捕快吗?”
看着凌逸尘轻皱的眉头,忍下想去抚平的冲动,简迟朗声道:“少年强,则国强。再说,凌少你,不也未到弱冠之年吗?”
凌逸尘嘴唇的线条霎时柔软下来,又不住仔细的打量一下简迟,道:“简信泽,你今日想给我们表演点什么?剑术吗?”说着朝简迟腰间的佩剑努了努嘴。
简迟伸出右手食指,潇洒地晃了晃,道:“凌少,你可知现在这院中有多少人?”
凌逸尘不明所以,微微摇头。
简迟道:“考官三人,唯凌少未及加冠;校尉捕快二十四人,其中四人为官,二十人为吏;杂役八人,年纪皆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应试者八十七人,其中三十岁以上者四十二人,二十岁以上者四十四人,二十岁以下者,信泽一人尔。”简迟说完这些话,有些得意的晃着小脑袋,视线却不移分毫的紧锁着凌逸尘的脸。
整个院子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第一个打破沉寂的是那个高大威武的考官,他粗狂的声音道:“不妨验证看看。”
简迟轻挑眉头,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逸尘却出言阻止道:“不必。看他如此志得意满,定是不会错的。不过,即便你是对的,又能说明什么呢?”言毕,也将视线牢牢锁住面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简迟洋洋自得道:“偌大的天策府,武功好的人自是多如牛毛,多咱一个不多,少咱一个不少。但是,若论这观察力,咱不敢称强过凌少,但也是个可造之材。”
方宇梁在人群中应景的替简迟喊好。
凌逸尘露出难得笑意,道:“观察力好不好暂不做评论,这嘴皮子可是真的够好。”
简迟闻言抱拳当胸,得意的道:“谢凌少夸奖。”
凌逸尘侧头与坐在中间的主考耳语了几句,从刚才一直看着的那叠纸中抽出一张,晃了晃,问道:“你如何会将字写得如此袖珍整齐?”
简迟道:“凌少是想说咱写的字比划粗细一致吧?”
凌逸尘点头。
简迟忽的走到桌前,俯身低声道:“凌少若是录取了咱,咱自会将此等宝物双手奉上。”